騎兵、貴族與魔法師
愈來愈烈的暴風雪模糊了晝與夜的區別,天與地之間的一切都被塗上凄慘的灰白,唯有奧斯瓦平原上還錯落著模模糊糊的橘光。
那是艾德溫堡,一個溫柔的名字,卻如釘子般嵌在在安納普爾山脈唯一的短板處。
奧斯瓦有近萬平方公里的開闊平原,到這裡猛然收緊,就像是一個壺口,是穿越安納普爾的唯一通道。
而艾德溫堡,在建成后的四百三十年裡,為埃格蘭帝國抵禦了二百三十七次萬人以上規模的進攻。
安納普爾陰面的異族總是在春天大舉入侵卻回回在秋末鎩羽而歸,安納普爾山脈難以逾越的高度和固若金湯的艾德溫堡組成了一道天塹,劃出一道文明與野蠻的殘酷界限。
當宿醉醒來的漢姆百夫長猶豫著踏上雪地時,噗嗤一聲,毫無阻礙的沒進了大半截小腿。
「艾德溫的冬天要來了。」他揉著布滿血絲的腫脹睡眼,搖頭晃腦的呢喃道。
「冬天……」他渙散的目光逐漸凝聚。
「西諾!讓兄弟們都動起來,我們要在天黑之前返回艾德溫堡!」浸透皮靴的寒冷澆滅了他最後一點兒醉意,他猛地轉身,拉開防寒面罩沖房裡喊著。
跌跌撞撞跑向門口的西諾與他撞了個滿懷,漢姆高大的身影將矮小的門框堵死,颶風裡卷帶著的雪花噼里啪啦打在他滿是胡碴的臉上,昏暗的房間里漢姆的雙眼成了唯一的光,那是新兵西諾從未見到過的眼神。
當騎兵們整裝上路,還不到上午九點鐘,暴風雪剛停,但積雪已經沒過了馬膝,讓騎兵們無法如往常那樣在奧斯瓦平原上放開韁繩,肆意奔跑。
漢姆騎著一匹高大的伊比亞半島產的安盧達馬,慢悠悠的走在小隊的前頭。
暴風雪一停,他就不擔心了,平常時候,從哨所騎馬到艾德溫堡只需要兩個小時,哪怕現在積雪很深,憑藉戰馬的優良腳力,晚餐前一定可以趕到艾德溫堡,那時騎槍酒館的限量吊爐烤野豬才剛剛出爐。
馬背上黃褐色的波浪卷鬃毛還夾雜著未化的雪花,那是純血安盧達戰馬的特徵。
這種貴族式長相的安盧達戰馬甩開後腿全速奔跑時,顛簸起伏的臀浪最能勾起騎手的征服欲。
漢姆是個老練的騎手,在立過一次大功后,受到軍團長普雷斯特伯爵的表彰,當時他就騎著這匹名為衝鋒的安盧達戰馬奔入前哨站營地,漢姆的眼睛落在神駿高大的安盧達馬上,就再也挪不開了,甚至在軍團長與他談話時也走了神,善解人意的軍團長最後把馬留給了漢姆,作為私人的表彰。
在騎兵小隊一深一淺前行時,迎面卻出現了一支格格不入的隊伍。
漢姆勒了勒僵繩,馬順從的停了下來,漢姆一直為能征服這樣的烈馬而驕傲。
他彎腰拔出馬肚邊掛著的制式長劍,劍尖向左右輕點了兩下,示意身後的騎兵分散戒備。
「前面的旅人,我是雪隼前哨站的百夫長,這裡是埃格蘭帝國警戒區,你們要去哪裡?」漢姆喊道。
他的嗓門夠大,年經時嚇住過一頭棕熊,但在能消彌聲音的積雪上,還是傳不太遠。
對面的隊伍停了下來,因為看到了漸漸分散,已經呈包圍陣型的騎士小隊。
這種陣型這讓最前面騎著一匹高大的安盧達戰馬的持劍軍官特別顯眼。
「看你的了,弗倫。」隊伍中走在最前面的女士慵懶的說道。
她裹著一件單薄的水藍色長袍,聲音很輕,都傳不出她蓋到鼻尖的兜帽。
隊伍最末尾的一個年輕騎士點點頭,拉開面罩,邁著盡量大幅的步子趟到了漢姆面前。
「我是弗倫·阿茲修凡·弗朗基塔爾,埃格蘭之戈,帝國公爵,海軍大臣。」弗倫拿出一塊銀色的鐫有長戈與拱門的紋章,想要遞上去。但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了,當漢姆聽到阿茲修凡和弗朗基塔爾這兩個榮耀且尊貴的姓氏時,已經從馬背上下來,半個身子跪進了雪地里。
他服役邊陲,也許並不清楚哪個貴族子弟剛剛繼承了祖輩的爵位。
但弗朗基塔爾這個姓氏,是刻在腦子裡的,那是埃格蘭開國皇帝凱撒一世親封的軍功公爵。
「埃格蘭之戈」,這是凱撒大帝題在伯德堡榮耀之門上的殊榮,歷代都是弗朗基塔爾家的前綴。
直到現在,帝國已經延續了八百多年,弗朗基塔爾依舊是帝國的軍界支柱。
「不必拘禮。」弗倫輕輕笑著,伸手扶起已經匍匐在雪地里的漢姆。
「年輕的弗朗基塔爾可沒有資格讓一個駐守邊陲的老兵行大禮。」
當你放下高高在上的姿態,不吝嗇與小人物們接觸並讚美他們時,你的形象會在他人心中光輝無比。
埃格蘭歷史上最受愛戴的君主,菲爾普斯六世在他的回憶錄《歌舞昇平》里著重提到過,此書問世后,是每一個貴族子弟必讀的叢書。
看著眼前百夫長感激涕零的模樣,弗倫內心冷冷一笑。
儘管對這些泥狗腿子厭惡無比,但按照書上寫的技巧實施,確實效果拔群。
知識就是皇帝最好的戈,不識字的愚民最方便統治。
菲爾普斯這句小圈子裡流傳的名言還曾經讓弗朗基塔爾的一位先祖大發雷霆,差點要向自己主君的臉上丟白手套,冷靜下來后還是選擇告到貴族樞密院,理由是否定埃格蘭之戈這個賜號以及歷代弗朗基塔爾的赫赫戰功,違背了凱撒大帝與貴族們定下的最高盟約,結果是在貴族聯合聲討下,皇帝很沒出息的道了歉。
不得不說,菲爾普斯這個都揮不動祖傳闊劍的皇帝在手腕上遠遠超過了自己的先人,皇室的無恥被他施展得淋漓盡致。
弗倫重重地拍了拍漢姆的肩膀,沖著跪成一圈的騎兵們微笑著,在這個有些陰沉的?午,漢姆卻感覺他溢出笑意眼睛如同詩歌里的太陽一樣驅走了寒冷,融化了冰雪。
「如果你們是趕回艾德溫堡過冬,就不要在路上耽擱了,我和我的同伴還有別的任務,請便。」弗倫說道,轉身招呼同伴繼續前進,「另外,你的馬真漂亮!」
稱讚一個騎手,不如稱讚他們的馬。
擅長社交、人緣極好的唐伯納伯爵,在他的成名作《狩獵心靈》里提到過。
他說真對!看著昂首挺胸,春風撫面的漢姆,弗倫公爵這樣想道。
漢姆目送著公爵及他的夥伴們離開,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皚皚白雪的平原上,才翻身上馬,繼續前進。
「哨長,剛剛那位真的是弗朗基塔爾公爵?」西諾策馬趕到漢姆的身邊,壓低了聲音問道。
漢姆斜了他一眼,年輕秀氣的臉蛋還很鮮嫩,沒有經過北方風霜的雕刻,剔刀一般鋒利修長的眉毛,緊挨著一雙少見的狹長眼睛,眼神清澈明亮,嘴角總掛著溫和的微笑。
漢姆一直覺得,這個秀氣又溫和的半大小夥子應該出現在某個松木辦公桌後面,鼻樑上夾著單眼鏡片,穿著筆體的羊毛呢格子西裝,安靜的翻閱著文件,或者戴著假髮與白手套,穿著綉銀絲邊領子的燕尾服,站在歌劇院的舞台上,又或者……從軍多年的漢姆沒見過多少世面,他想不出更多,總之,就是不應該出現在軍營里,而且是艾德溫堡這個隨時會爆發戰爭的軍營。
漢姆不想理他,一如既往。
他年紀最小,問題最多。
輕輕一夾衝鋒的馬肚,漢姆輕易超過了西諾一個身位。
「有著埃格蘭之戈賜號的弗朗基塔爾公爵,怎麼會來到這種地方?」西諾也驅著雜種高地戰馬跟了上來,繼續追問。
漢姆突然想起,他也是最不死心的一個。
如果他的問題得不到解答,一有機會靠近你時,就會直視著你的眼睛問你,直到滿意了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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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眼力的新兵!漢姆又一次在心裡感嘆著,往往這個時候,漢姆就會在懵懂無知的清澈眼神中敗下陣來。
「公爵閣下不是說了么,他有別的任務。」
「可是,什麼級別的任務,需要一個帝國公爵去執行,而且他是海軍大臣,奧斯瓦平原離海可有數千里呢。」
也許他的沒眼力見是我給慣的。
漢姆無奈的搖頭。
「不管是什麼是任務,都與你我這樣的小騎兵無關,我們只管做好我們的事,而現在我們的任務就是儘快回到騎槍酒……嗯,艾德溫堡。」說岔嘴的漢姆感到臉上有些發燙,在新兵面前他還是要維持正面且嚴格的形象,不能讓人覺得自己總想著喝酒。
他偷偷瞄了一眼身邊的新兵,後者低頭看著手上的長劍,似乎沒有發現。
「您為什麼總想著喝酒?昨天才大醉一場,在我的家鄉有一個體面紳士,每天要喝整整一瓶龍舌蘭,不到五十歲就死了,鎮子上的法醫說他從沒見過那麼雪白的肝,一捏就粉……」
「打住!」漢姆粗暴的打斷了西諾,他慍怒的瞪了一眼縮著脖子的西諾,回頭掃視了一圈,接觸到他兇狠眼神的騎兵紛紛轉移目光,但崩著笑的嘴角還是出賣了他們。
漢姆掄起巴掌就往西諾的頭盔上拍,巨大的衝擊力在頭頂炸開,西諾身體一歪倒栽進雪地里,引得騎兵們哈哈大笑。
「就你懂的多!」漢姆笑罵道。
西諾晃著有些眩暈的腦袋,哼哼唧唧爬回了馬背。
一名騎兵催了催馬,來到西諾旁邊,他掀起面甲,露出蓄著兩撇小鬍子的帥氣臉蛋。
十夫長弗魯,小隊里唯一結了婚的男人,總是喜歡吹噓他的風流史,聲稱他熟悉家鄉塔利姆城各大小姐和貴婦們的閨房。
他伸手摘下西諾的頭盔,揉著他的腦袋,笑道:「西諾老弟,你來的時間還短,不知道咱們雪隼小隊有個外號是叫酒桶小隊,論喝酒,一個騎兵團都比不了。」
漢姆回頭瞪了一眼弗魯,後者睜大眼睛頂了回去,他繼續說道:「而我們漢姆隊長現在的百夫長軍階,就是喝酒喝……」
「住口!」漢姆羞惱的喝道,聲音就像春雷一樣在雪地上炸開。弗魯嚇得一縮脖子,把話咽了下去。
「真不愧是吼退過棕熊的男人。」弗魯壓低了噪音,在西諾耳邊輕輕的說道,順手給他扣上了頭盔。
「奇怪。」他有些狐疑,明明聲音很輕,卻感覺前方有同樣的話語傳來。
西諾似乎也聽見了,迷茫的看著弗魯。
四目相對,弗魯雙手一撐,猛地從馬背上站起來,昂頭眺望,只見不遠的小雪坡上,一隊打著藍底白盾旗,穿著銀光閃閃的梅勒全身鎧的騎兵正向已方小隊奔來。
「您看到什麼了嗎?」沒有弗魯高超平衡力的西諾焦急的問道。
「是白盾旗,看來是在軍團鍍金的米爾特男爵大人。」弗魯重新坐回馬上,在「大人」這個詞上咬了重音。
「貴族?他是什麼來頭?」西諾問道。
「是貴族子弟。」弗魯強調著,「他所在的旁波家族是個男爵領,這是最低一級的爵位,還不能世襲,所以旁波家的下一代,也就是他這一代,只能是個爵士,是不能擁有領地的偽貴族。」弗魯解釋道。
「那也是個貴族。」西諾羨慕的說道。
「一生下來就比我們要好上百倍。」弗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走在最前頭的漢姆也發現了對面的白盾旗,他輕輕勒住馬,整個騎兵隊跟著停了下。
「列隊!」他回頭命令道,騎兵們迅速策動戰馬,朝著漢姆站成四排,「整理軍容!前面來的是米爾特千夫長。」他掀開面甲,繼續下令。
騎兵們紛紛戴正頭盔,脫下身上裹著的獸皮、大衣,露出一身黑沉沉的鎖子甲,外面套著藍底繪有堡壘長劍徽記的坎肩,那是鎮守艾德溫堡的軍團北境黑鋒的軍徽。
米爾特率領的騎兵隊在距離雪隼小隊二十碼的時候停了下來,米爾特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他穿著出自馬爾他行省特產的尖刺輕鎧,特點是在腕甲處有幾根尖刺,貼身戰鬥中不僅能造成一定殺傷,也增添了一些美感。
亮銀色的鎧甲繪有金邊,胸甲正中央鐫刻著旁波家族的盾徽。
米爾特沒有戴頭盔,一頭漂亮的波浪捲髮隨風起伏,閃動著耀眼的金色,在白茫茫的雪地里非常顯眼,掃視了一圈列隊以示尊敬的雪隼小隊,米爾特的目光才落到彎著腰保持敬禮姿勢的漢姆,他左手握拳撞了一下右胸,回了個標準的軍禮。
「漢姆百夫長,你可曾看到弗朗基塔爾公爵?」米爾特詢問道,語氣有著貴族面對平民時一貫的冰冷,下顎微微抬起,目光聚焦在漢姆頭上百夫長配戴的黑色盔纓。
「泥狗腿子。」他在心裡罵道,薄薄的嘴唇不自覺抿合,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漢姆的心裡有些不痛快,明明是個二十齣頭的小子,靠著貴族出身,輕易就擁有了千夫長的軍階,而像平民出身的自己奮鬥半生,才被授以百夫長。
「該死的貴族!」他在心裡罵道,但嘴上還是畢恭畢敬的回答:「大概二十分鐘前遇到過,公爵閣下與他的同伴有特殊的任務。」
「看來公爵閣下已經與你們交涉過。」米爾特拂了拂鬢角的碎發,說道。
這動作讓漢姆心裡一陣噁心,聽說男性貴族在參加重大宴會時甚至會在臉上撲粉化妝,變態的貴族!漢姆再次在心裡罵道。
「不錯,公爵閣下很有紳士風度,非常尊重平民。」漢姆有針對性的說道。
雖然對大部分貴族沒有好感,但戎馬一生的軍團長普雷斯特伯爵與弗朗基塔爾公爵確實讓他折服。
米爾特臉色微微一紅,目光終於落在了漢姆的臉上,與漢姆對視著。
他咳嗽一聲,開口道:「公爵閣下路過艾德溫時,曾拒絕了軍團長的護衛提議,但弗朗基塔爾公爵身份尊貴,伯爵仍然決定派人跟隨,我就是為此而來。」
「我想我明白,軍團長大人的決定。」漢姆說道。
因為根據《埃格蘭帝國貴族法》第一章總綱第十六條之規定:以最高盟約為見證,衛隊不足以保障自身安全的貴族出現在交戰區、警戒區、危險區時,可以向就近的帝國軍隊提出護衛要求,軍隊不得拒絕此要求。
雖然公爵大人並未對軍團提出護衛要求,但如果公爵閣下出了任何閃失,由於軍團處於已知情的狀態,貴族階級的發難與皇帝的怒火也會讓軍團也會面臨不小的麻煩,甚至會讓北境黑鋒的名號與榮耀蒙塵。
「你能明白就不用我再浪費口舌了,請看——」米爾特欣喜的說道,他遞過一封文書,交給身邊的士兵,示意他拿給漢姆。
「這是軍團長的手令,在此次行動上給予了我極大的許可權,包括調動堡外的十三個前哨站。」
漢姆打開對摺的文書,蒼勁有力的埃格蘭字明確的寫明:各前哨站在米爾特千夫長的命令下必須配合行動,並由米爾特千夫長指揮。
末尾還加蓋了軍團公章與他的個人私章。
確定無誤,漢姆不再多說,只是敬了一個禮,左拳在胸口錘得悶響,他微微彎腰,大聲喊著軍團那句著名的口號:「榮譽即吾命!」
米爾特對漢姆的態度很滿意,他在軍中其實並不受尊重,貴族與平民與生俱來的矛盾讓他捉襟掣肘。
畢竟名義上軍隊效忠於帝國和皇室,後來得益於菲爾普斯六世的高超政治手腕,每隔幾年就明裡暗裡提高一次軍人待遇,逐漸吸引了大量的平民,甚至對他們開放了中下層軍官的職位,貴族階級這才緩過神來,可他們已經無力回天,皇室真正掌控了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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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閣下的隊伍里似乎有奧術法師,在使用了幾次傳送術后把我們甩掉,隨行的法師發現了施法現場殘留的奧術能量,但無法追蹤。」漢姆的尊重,至少表面上的尊重讓米爾特很受用,他毫不隱瞞,甚至揮手讓後面的隊伍讓開一條路,幾位穿著華麗法袍,臉龐隱藏在兜帽下的法師飄然而來。
奧術系法術浮空術,每一位法師都會以銘文的方式繪製在法袍上的初級魔法,但在西諾看來,這無異於神跡。
「百夫長閣下。」一名穿著藍袍,衣襟上別著銀質斑尾綠咬雀徽章的中年法師貼著雪地飄到了漢姆高大的安盧達戰馬前。
漢姆急忙下馬,彎腰行禮:「尊敬的法師團長閣下,雪隼小隊向您和您的同伴們致意。」
軍團中有一個五十人的常駐法師團,是埃格蘭魔法協會奉皇帝陛下的命令派遣的。
「雖然暫時失去了公爵閣下的蹤跡,但我想我知道公爵閣下會去哪裡。」說完,漢姆湊到法師的耳邊,輕輕吐出了一個詞。
法師的瞳孔猛然一縮,表情平和的臉上滿是驚吒。
他回過神來一想,在這一片荒蕪的奧斯瓦平原上,除了那個地方,還有什麼值得埃格蘭之戈親自前往嗎?
探索玄奧法術世界的法師往往比常人要聰明,他馬上就明白了,為什麼軍團長會親自上門邀請他一名大法師去奧斯瓦平原上護衛一名公爵。
法師緩緩吐出口氣,心境漸漸平復下來,但卻多了一份沉重。
他看向漢姆的眼神中也夾帶著一點欣賞,畢竟那位旁波家族的千夫長就沒想到。
「千夫長閣下。」法師團長回過頭,他想起了臨行前軍團長隱晦的交待,現在就是執行的時候。
艾格文上浮到能夠微微俯視馬背上米爾特的位置,開口道:「想必沃爾特戰爭學院畢業的你,應該非常熟悉《帝國戰爭條令》吧。」
「尊敬的艾格文大法師閣下,戰爭條令是每一名戰爭學院學員的必修課。」在地位超然的法師團長面前,米爾特極盡謙卑,絲毫不敢有往日里提到戰爭學院就自覺高人一等的得意。
「那就好。」大法師抬起右手,淡紫色的奧術光輝充斥他的雙眼,那是發動魔法,奧術能量充能時的一種外在表現。
任何職業修鍊到一定境界,雙眼都會因為體內充沛的能量而一直泛著光芒。
比如六環大法師以上,主修奧術的是淡紫色,主修元素的是藍色,六翼聖鑰級日焰騎士,雙眼會一直燃燒著金色的日焰。
「根據《帝國戰爭條令》的規定,當戰爭行動涉及到神秘領域,隨軍的神秘者具有絕對決策權。」艾格文的聲音很輕,卻清楚的傳到每個耳朵里,傳音術,這是就剛才他使用的魔法。
他看著米爾特,繼續說道:「雖然法師團從來都是配合作戰,但這次情況超出預料,行動暫時就由我指揮吧,米爾特千夫長!」
米爾特愣住了,他說道:「本次行動只是護衛公爵閣下,並沒有涉及到神秘……」
「我以三環大法師、軍團副團長、法師團長的名義擔保,這次的任務絕對不簡單,不是你一名騎士能應付得來。」艾格文立刻打斷他的話,法師都有極大的耐心,艾格文的獨斷不過是想節約時間。
法師團長、牧師團長都掛著所屬軍隊副官的職位,這是埃格蘭的一個傳統,以示對神秘的敬畏。
擁有一把手手令的他可以無視艾格文的各種職務,但不能忽略大法師那充盈著奧術能量的紫色雙眼,人類對待未知的神秘,不願意屈服就會選擇毀滅,米爾特沒有能力選擇後者,他艱難的低下頭,苦澀的答道:「是。」
「軍功對我無用,它仍舊是你的,並且我會在報告中寫明千夫長閣下的大局戰略觀。」面對失落的年輕人,艾格文還是安慰了一句,不理會驚喜的米爾特連連道謝聲,他上浮到半空,宣佈道:「這次的護衛行動已經超出預料,暫時由我接管指揮權,我不強迫你們參加行動,想退出的,請在我的左手邊集合。」
空氣有些凝滯,騎兵們沒有人動,也沒有人說話,只有幾匹戰馬在不安的嘶鳴。
「剛剛你們也聽到了,護衛行動涉及到神秘領域,常規的力量起不到絲毫作用,我不想浪費諸位的生命。」艾格文見識過戰爭的殘酷,他不會憐憫戰場上犧牲的士兵,但也不會讓他們去作毫無意義的犧牲。
仍舊沒有人動,包括米爾特在內,黑鋒軍團榮譽即吾命的口號並不是喊喊而已。
「我們並不是沒有與神秘交過手。」弗魯突然打破沉寂,所有人看向這個有著兩撇鬍子的帥氣騎兵,靜靜等候著他的發言。
壓抑住內心的慌亂,弗魯大聲說道:「艾德溫堡缺美食與美女,缺少柔軟的絲絨大床和溫暖如春的壁爐,但她絕不缺少神秘的法術、邪惡的異族、鮮血與犧牲,我多次在戰鬥中活了下來,要死早就死了,所以我不會退出,榮譽即吾命,我不會放棄生命,也不能拋棄榮譽。」
弗魯的話像是往熱油鍋里倒進了水,騎兵們一下沸騰了起來,舉著長劍高聲喊著黑鋒軍團那句深入人心的口號。
漢姆微笑的看著弗魯,他撇撇嘴,躲開了自家隊長溫和欣賞的目光。
漢姆早已經麻木的心漸漸熱了起來,他們根本不清楚,公爵要去的地方究竟存在著什麼。
漢姆年輕時在一場戰鬥中被異族追到那裡,百十人的追兵,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他才能夠猜得到公爵的去向。
但他們是騎兵,騎兵從不缺乏直面死亡的勇氣!兩軍對壘,端平騎槍的騎兵發起衝鋒,戰馬蹬開后蹄時,生死就已註定,再無回頭路可走,血肉之軀與鋼鐵利器的碰撞聲,是對人類無畏勇氣的最高讚美。
艾格文看著下面喝了狂怒藥劑一樣興奮的騎兵,感到難以理解,榮譽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真的可以讓人置生死於不顧嗎?他伸出一根手指,奧術的光芒聚集在他的指尖,隨著他手指的划動在半空中拖拽出一條條能量絲線,一陣眼花繚亂的比劃后,一個光華流動的召喚法陣出現在半空。
一隻眼珠靈動的四翼燕尾鷹探頭探腦的鑽了出來。
「去找馬迪茲,讓他帶著提亞馬特之環來救我。」艾格文說道,燕尾鷹似懂非懂的眨眨眼睛,竟然說出一口快速流利的埃格蘭語,還是地道的帝都貴族腔:「一塊上級靈魂結晶可以保證提亞馬特之環在你四肢完好的時候把你帶走,一塊中級結晶可以保證在你還有氣兒的時候把你帶走,一塊下級結晶……」
「這是最上級三頭飛翼蛇鷹的靈魂結晶。」艾格蘭連忙打斷燕尾鷹,拿出一塊血紅的不規則晶石,燕尾鷹當場愣住,盯著結晶涎水直滴。
「在下面這些人死絕之前,把我們都帶走。」艾格蘭輕聲說道。
燕尾鷹狡黠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訝異,它看了看艾格文,迫不及待的叼起靈魂結晶吞下,「成交!善良的艾格文。」隨後一扇翅膀直衝天空。
「但願能來得及。」艾格文注視著快如閃電的燕尾鷹,呢喃道。
遠遠傳來一聲悠長的鷹唳,眨眼它就消失在了艾格文的視線里。
降到地面,騎兵們已經安靜下來,「帶著你們的人出發吧。」艾格文命令道,領著幾名法師向前飄去。
米爾特讓一名副官帶隊,自己攆上去護衛在幾位法師身側。
「真是個馬屁精。」費魯不屑的啐了一口,西諾木木的點了點頭,注意力全在幾名法師身上。
「安靜!」漢姆低聲呵斥,縱馬來到隊伍最前頭,反手拔出長劍,劍尖直刺蒼穹,急驟的拔劍聲激蕩空氣,久久不能平靜。
「雪隼小隊,出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