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朱家個個都是人才
走在回東宮的路上,方孝孺仍舊處於震驚之中。
大,太大了!
怎麼會這麼大?
吾輩讀書三十載,今日始知何為大。
他看向朱雄英的眼神,古怪中帶著驚恐,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部。
「皇孫何故,何故……」
在腦海中整理辭彙,方孝孺不知道怎麼和朱雄英開口,畢竟,他只是個八歲的孩童。
是啊,皇長孫年芳八歲。
那魯王朱檀,也不過十二歲,正是少年心性,貪玩好勝的年紀。
只是,二人比試便溺,這個……
方孝孺不由想起自己幼年時,也曾和同村的稚童比過迎風招展,彼時的方孝孺也曾意氣風發過。
多年以後,方孝孺又回憶起了那個下午,那個春光燦爛的下午。
他和村裡的稚童各持一槍,在一個螞蟻堆上,任青春橫流,任童趣肆意……
可是,皇孫和魯王的這個比試,明顯有些不太一樣。
「伴讀想說,我這般行為頗為不雅,有辱皇家威儀?」
朱雄英瞥了他一眼。
方孝孺道:「然也,教有方,行有規,皇孫身為皇家子嗣,理應循規蹈矩,恪禮復己,有所為,有所不為。」
朱雄英瞥了撇嘴:「就不愛跟你們這些讀書人說話,絮絮叨叨教育個不停,皇爺爺曾說,我朱氏本淮右布衣出身,吃喝拉撒睡,乃是布衣孩童天性,難不成我拉屎撒尿還得符合儒禮?」
方孝孺毫不遲疑道:「那是自然!」
朱雄英冷笑:「儒禮大,皇明大?」
「那自然是……」
話沒說出來方孝孺便緊緊地皺眉,皇孫雖然年幼,可是很喜歡詭辯,方孝孺有心和他爭論,又自覺乃是伴讀身份,於禮不合。
「好了,你不用說了,說太多話費神,太不養生了。」
不在理會方孝孺,朱雄英朝著寢宮走去。
一邊走,他的表情卻凝重起來,再也不復之前的淡然。
「周大伴,知道是何人給魯王殿下進獻仙露金丹靈芝等物?」
朱雄英的話忽然冷了下來。
前世自己這位十叔,就是因為荒誕不羈,吞食金石藥物結果修仙把自己修沒了,他人雖然討厭一些,但朱雄英自然不會跟他計較,畢竟年輕人嘛……
可是這麼小的皇子,就開始服食丹藥,就有些離譜了。
周寬搖頭道:「回稟小主,奴不知。」
朱雄英眸子閃爍,背負雙手,沉聲道:「你拿我腰牌去拜訪一下毛驤,我感覺有人在暗害朱檀,他年紀輕輕就開始服食丹藥,他不懂事,身邊的人還不懂事?我看那丹藥和玉盤仙露,有些大明教的影子,搞不好,跟浙東那幫老傢伙有關……」
大明承天十五年,可一直不太平。
就拿老朱家來說,朱元璋是紅巾軍明教出身,但是自大明立國第一年,就下詔將那些什麼巫假邪神,書符咒水,扶鸞禱聖之事定為左道亂正之術,點名將白蓮教,明尊教,彌勒教這些教派定為左道邪教,一律禁止。
根據大明律,為首者絞,為從者各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前元末年時,就有明王降世之說,且流傳甚廣,朱元璋深知這類秘密組織和讖言的用處,所以國號謂之「大明」。
可是直到如今,這些歪門邪道,還是屢禁不絕。
甚至就連朝中內部,某些達官貴人府上,也都藏有蹤跡。
宮中也不那麼乾淨……
就比如說浙東等地流傳的「大明教」,
此教自從南宋年間便開始流傳,近些年更是在浙東等地建造許多殿堂,民之無業者咸歸之。
因為這個,朱元璋去年下令將宋元時期就存在的「明州」改名為「寧波」。
取「海定則波寧」之意。
很多官員,不思咸絕旁左,反而甘與為伍,並勾連成黨,上欺朝廷,下刮民脂民膏。
自從胡惟庸案之後,這些旁門左道全都轉為地下秘密活動,而且隱隱約約有許多朝中大員支持,皇爺爺重用毛驤,發展錦衣衛監管群臣,這些朝中大員就結為鄉黨抱團,並且在自己的家鄉秘密發展勢力,明面上就有浙東黨,西北黨,淮右鄉黨。
我大明苦哇。
我朱雄英苦哇。
朱雄英小臉,愁出了一個愁字。
身後的方孝孺,眼睛微微一張,震驚地看向朱雄英,他乃是儒學種子,讀書種子,豈會不知皇孫言語厲害,略一思索,他驚訝的發現,這皇孫朱雄英,居然是在藏拙。
「皇孫果真聰慧過人。」
「只是皇孫你為何要在眾人面前,裝作童稚天真模樣呢?」
方孝孺還是忍不住問。
朱雄英撇了撇嘴。
「我若是不童稚天真,可能活過十歲?」
「如今我已八歲……」
「江山信美,終非吾土……」
「若我能渡過十歲大劫,方伴讀……」
朱雄英背負雙手,轉過身來,微微一笑:「可願與我一道,為大明之崛起而讀書?」
朱雄英最後一句,聲音哪還有童稚,略帶蕭瑟。
方孝孺眼睛微張。
明制,親王嫡長子年十歲,授金冊寶,立為王世子,凡王世子必以嫡長子。
難不成,是太子妃呂氏?
方孝孺越想越心驚。
他當即正色,面色肅穆大禮參拜。
「微臣方孝孺,願為皇孫赴湯蹈火!」
……
奉天殿。
朱元璋正在批閱奏摺,間或皺眉。
毛驤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好似一尊雕像。
直到一個錦衣衛,將一封密折送至。
毛驤拱手接過那書信,恭敬地遞給了朱元璋:「皇爺,乃是江西錦衣衛來信。」
朱元璋眉毛輕輕抖了抖,他伸手接過那密折,拆開火封,伸手端起朱雄英吩咐下人給他換的清肝火的茶湯,邊看,邊抿了一口。
「彌勒教在江西集黨成禍,地方官吏不思整治,還進獻財貨,秘密入會。」
他將眼鏡撫了撫,兩道眉毛皺在了一起。
垂眸掃視片刻,朱元璋放下這密折,道:「西北小明王餘孽如今什麼情況?」
毛驤道:「那小明王餘孽王金剛奴自稱四天王,在河南陝西一代山林游躥,其黨田九成自稱后明皇帝,仍以龍鳳為年號,高福興自稱彌勒佛,率眾撮香結社,攻破城寨截殺官兵。」
「西北的官員,還是那般?」
毛驤輕輕點了點頭。
「哼!」
朱元璋重重地冷哼一聲,站起身來:「咱驅除韃虜,恢復華夏,國祚已有十五年,這幫官兒還是元朝的尿性,當咱是那扎頭木偶坐在神龕上不會動彈?吃了西北衛所的缺兒,吃了西北轉運的錢糧,吃了西北百姓的血汗,連幾個小明王的餘孽都剿不清!」
「若不是雲南初平,國庫空虛……」
他放下眼鏡,負手而立看向窗外,雙眸沉凝,面無表情。
「這幫狗官兒,真當咱的刀不利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