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同年，劫難】

彭曉明剛到停機坪，發現停機坪已經被人擠爆了，宛如飛蝗般的飛行車呼嘯地扇動著螺旋槳，聲音彷彿是仇視核彈災難的怒吼。不少飛行車毫無秩序的降落在停機坪地上，和眾多停放著的宇宙飛船混雜在一起。人們紛紛從各自的飛行車上涌下來。這個場景從高一點、遠一點的地方看，就像是無數的螞蟻從各自蟻穴中爬出來，隨即各奔東西。少許人走向了自己私有的飛船，隨後又快速又從容的離開；還有絕大部分人直接擁向了飛船租賃公司，為的是其中的租用飛船，在這一類人中，就包括彭曉明一行人。

租用飛船停機坪上，一位工作人員正準備啟動其中一艘飛船逃跑，卻被大群人圍著，要求解開所有租用飛船的防盜密碼鎖，工作人員迫於無奈，只好調出公司的信息窗口，以自己的身份調出所有飛船的控制系統，然後以令人目眩的速度點擊了幾下，將所有租用飛船的艙門全部打開。

人流又湧向了成群排列的租用飛船，如同餓狼看到了獵物，在人潮湧動中，不少人磕磕絆絆，在地上摔倒了無數次。聲浪伴隨著人潮湧動，奏響了一曲混亂之歌。嘈雜中，不時，第一艘飛船的尾部亮起了藍光，騰空而起，然後如離弦之箭離開了太空城，緊接著，第二艘、第三艘……

人流中，彭曉明和李邦一反之前老人頹廢的樣子，也開始瘋狂奔跑起來，直到一艘艙門大開的飛船前，二人連滾帶爬的進了飛船，慌亂中，彭曉明的一隻鞋掉了，他下意識走到艙門前，連忙拾了起來。

此時，一陣微微的聲波傳來，伴隨著地面的震蕩。他知道，衝擊波來了。如果將衝擊波比作水面上漣漪的話，這時的聲波只是在最最外圈的那一道波紋，馬上而來的將是真正具有殺傷力的衝擊波，它正在以三百四十米每秒的速度狂奔而來。

很快，彭曉明的飛船發動機啟動了，飛船緩緩升了起來，尾部亮起了幽幽的藍光。發動機內，反應堆最內部的粒子開始被擠壓，原子核開始相互碰撞、破裂，然後重新合成一個質量更重的核，同時伴隨著能量從內部釋放出來，最終成為整個飛船的動能，在動能的驅使下，飛船一閃而過，成為一個發著藍光的小點。

飛船飛離之時，即是衝擊波到來之刻。

衝擊波如同巨人的手，輕鬆掀翻了還在停機坪上停留的飛船，所有的物體皆被強大的熱流所掀翻。然而它並沒有要停下的意思，繼續無可阻擋的掀翻沿途所有的障礙物。還沒有起飛的人們只能哀嚎著叫苦，還正在跑向各自飛船的人們被身後的一隻大手舉起，被拋向遠方。不遠處還傳來了玻璃碎裂的聲音，遠處的大樓痛苦地傾斜著，沒多時，一歪，倒在了地上，全身被摔倒粉碎，都找不出一塊完整的。一切像是一個貪玩的孩子搞的破壞，太空城整體宛如熊孩子的樂高玩具。

天空上，一朵蘑菇似乎拔地而起，直上雲霄，地上橫掃千軍的氣流是她的根；爆炸產生的上升氣流捲起來地面的灰塵那是她的莖；那最醒目的，最令人髮指的是蘑菇的傘頂，傘頂像是一架巨大的飛碟，籠罩了整個城市，傘頂下面的一片區域內，極強的金光顯示出她的恐怖，那強大的穿透一切的恐怖，那種讓人可以患上絕症的恐怖，作為一個人終生陰影的恐怖。

在這裡，金光不再顯現出它的輝煌與神聖，而是顯示出那超出人想象的恐怖，強烈的恐怖，毀天滅地的恐怖。

所到之處，屍橫遍野。被砍倒的大樹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生機勃勃；被砍倒的大樓也沒了之前的宏偉壯觀；一架飛船剛準備起飛，卻為時已晚。被巨手的一個巴掌打落，尾部發動機發出的幽幽藍光熄滅，宛如炳燭之明，它從此再也沒有了之前「上九天攬月」的鵬程萬里，也沒有了前往探索宇宙深空奧妙的「直掛雲帆濟滄海」之本能，將「它」比作人類也不是不可以；太空城也沒有了人類舊時生活過的輝煌。當然，還有……

一切都已毀滅。

……

不知過了多久。

當彭曉明再回首時，那座太空城已成了一顆閃亮的星星，再看時，發現所有太空城坐落的空間群星璀璨，彭曉明看到這一幕，簡直有點不敢相信——

所有太空城都遭遇了毀滅？

如果真是那樣，那真是莫大的悲哀，但自己又能怎麼樣呢？能做的多愁善感罷了。

「喂，看什麼呢？」李邦沉默已久，此刻再擠出一句話來。

「它們都遭遇打擊了。」彭曉明說，「你看，它們從那麼遠遠看起來起來都那麼亮，肯定是核爆發出的光芒才有那麼耀眼。」

李邦默默的望著，其中每一個發光的點都代表有十幾萬人的死亡，十幾萬家庭的破裂，還有幾個城市的毀滅。

「我們該去哪？」

「火星。」

……

聯邦總統坐在逃亡的直升機上，已離開城市又跨越了五百公里的紅礦土原野，回頭望去，那朵蘑菇雲已經小成了一粒米那麼大，要認真看才能發現；就連似電路蝕刻板的城市也小成了一張薄薄的紙片。

投降國代表機械女郎平靜的坐在另外一個隔間里，它每時每刻都這樣平靜。因為它畢竟是機器人，沒有情感，只是忠實完成自己的使命而已。而它的使命，卻是由幾千個或幾萬行符號所編寫出來的。

「您好，這是投降合同，簽字吧。」政府事務官員左手拿白底黑字的列印文件，右手拿著一根黑曜石鋼筆，遞給機械女郎。

真正的紙和筆在現代已經很少出現了，基本都被電子輸入取代。而這次卻用上了實體的紙和筆，好像在凸顯此次簽字的特殊。並且還有一個細節，就是鋼筆是黑曜石製成的，黑曜石這種特殊的礦石只有在火星的地層深處才能開採到，並且非常罕見。只有在科學研究時需要利用它的物理特性時才會拿出來用，但即便是那樣，也是能避過黑曜石就避過黑曜石。

機械女郎小心翼翼的拿過筆，簽上了自己代投降國的名字。

墨汁卻是常見的赤鐵礦，將其溶於水的液體。所以簽上的字是鐵紅色，和離腳下幾千米下面塵土的顏色一樣。掃眼一望，合同其中一行列印出來的碳粉字寫著：「恢復所有投降者公民權利……」女郎然後視線移開，這幾個字又淹沒在了語言符號的海洋中。

「嗯。」總統隆重的點了點頭。

「哦，有一個問題，有一個問題，只是我個人問題。」總統退出了隆重的氛圍，說：「這次打擊是誰……」

「他們。」機械女郎拂了一下金髮。在這個動作期間，她的大腦里一直在信息海洋裡面翻找著、檢索著歷史的信息，完成後，答：「是『負文明』前身的殘餘勢力。嗯……我們投降是因為他們背叛，而背叛又是因為令人痴迷的從外面引進的高技術。（這些疑問我已經回答過很多次了）所以，我們只有一個敵人，就是他們，此次打擊的始作俑者也是他們。」

「所以，他們現在掌握的科技超出我們嗎？」

「具體不清楚。總之，你們要知道的是：他們知道的肯定比我們多。」

「我還可以再問問題嗎？」總統說到。

「可以。」

「那麼……你們所說的外星科技是怎麼引進的。對於這個問題，我已經想問很久了。」聯邦總統頓了一下，問。

「最初，是在我們還抵抗人類社會時，我們還身為『負文明』時，當時，在冥王星，有一個基地，我們最初在那裡發展我們的實力，潛伏了一會後，就有訪客來了，起初我們以為是人類世界找到我們了，後來才知道，那些』人『需要一些資源，但是用他們的一些科技做交換。這才知道他們不是人類，而是天外訪客。

「於是我們同意了，當然，那一些科技並沒有引起我們文明內部的爭奪。繼那時后，我們通過研究，發現了一種低廉且毫不費力的武器，說出來你們一定知道——光粒。通過將粒子加速到光速然後向恆星發射。那時我們險些成功，但無巧不成書，最終光粒撞擊在一顆隕石上，偏離了原軌道。

「當時的光粒發射場是在穀神星上。發射完就逃跑了，然而並沒有回到冥王星，而是直接佔領火星，其實我們的戰略家預料到你們會弄一個什麼木星掩體計劃，然後趁機佔領了火星，最後被一個投降過來的卧底引來了聯邦艦隊，那個卧底我甚至知道叫什麼名字——劉少明！現在距離那個事件也有20多年了！」

「哦，原來是這樣。」旁邊一位官員感嘆道，「劉少明我也曉得，之前他在聯邦議會做過事，現在不知藏到塵世的哪個地方去了。」

機械女郎繼續說，「艦隊來后，我們正節節敗退，後來旁邊出現了一個時空蟲洞（當時叫「時空蛀洞」）首領就鑽進去了，我們亦然。隨即空間跳躍到了外星文明——基石帝國。他們聲稱馬上要被叫做『幽靈』的敵軍毀滅，然後直接脫離大宇宙了，將所有科技留在了我們這裡。你想到了什麼，其實之前在冥王星上討資源的外星人也是它們。

「自從有了全部外星超科技，一些人就起心了，開始奪走科學資料，最終釀成了『負文明』分裂的故事。也是我們投降的根本原因。」女郎說，「呼——我的話說完了。」

「其實你在投降會上已經說過其中的一些了。」總統說，「在將我們寫入的這本書里，你講的這些東西在之前的章節都有提及。」

「誰叫有一名叫『一條平行線』的作者將我們記載下來呢？」女郎笑嘻嘻的說。

「是啊是啊。」總統附和道。

女郎下意識的看向飛機的窗外，火星米爾散射產生的藍色的夕陽，正在緩緩落下，同時也在被赤紅色的大地拖著，像是一隻巨大的手掌，托著一個藍色的撞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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