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分與來也
魍劫:「不錯,非常形象。」
武紹陵:「那我們完成誓約之後,要再回去么?」
魍劫:「自然,那麼多將士,還有我孫女,都在裡面……等等,我孫女,凰將軍,你之前說我孫女在哪來著?」
凰一斤瞪大眼
「地道里!」
武紹陵:「地道里有蛇啊!」
魍劫:「快回地道!」
三人掉頭朝一個方向飛奔,魍劫老身子居然絲毫不落下武與凰二人。
來到洞口,那顆老樹上的尿騷味依舊沒淡去,草叢與荊棘早被將士們踩成草泥。
武紹陵:「魍大人您就別進去了,您守在這裡看好罐子,我們去去就回。」
武與凰快速進洞,洞內狹窄的地方被將士砍得很寬敞,二人暢通無阻,來到地穴之前
武紹陵:「好黑啊,這可怎麼找?」
凰一斤:「用最笨的方法!」
……
「魍——雨欣」
「魍——雨欣,你在哪~」
凰一斤沒想到,還真的有用,左側傳來細微的回應聲,兩人同時往這邊狂奔,撞在了一起。
凰一斤一路拿著火摺子,與武紹陵一丈一丈找著,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一道狹小的岩縫中,看到了瑟瑟發抖的魍雨欣。
二人架起虛弱的魍雨欣,朝洞口奔去,但三人撞到了什麼東西,紛紛倒地,武紹陵摸了摸
「冰冷的,堅硬的鱗片!」
凰一斤打開火摺子,一條大得駭人的蟒蛇盤卧在洞口,極臨近他們,西瓜大的蛇眼射出紅光,嘶嘶吐著漆黑的信子。
凰一斤:「這種蛇行動不快,我來拖延它,你帶雨欣先走!」
武紹陵繞過大蛇,帶著魍雨欣跑到洞口,身後傳來慘叫聲,是凰一斤的。
他帶魍雨欣遠離洞口,讓她往前跑,你爺爺在那裡等著你,自己卻扭頭幫凰一斤去了。
魍雨欣環抱著身子往前跑,一路跌跌撞撞,終於見到了光明,他的爺爺衝過來抱住了她。
魍雨欣指著洞口,十分著急
「他們兩個……在裡面!」
魍劫:「不怕,他們倆不是什麼弱者,沒理由連條蛇都打不過。」
不一會,洞里出現兩道互相攙扶的身影,武紹陵一到洞口,就把凰一斤奮力甩在地下,自己也無力倒下,捂著胸口
「累死大爺了……」
魍劫查看凰一斤,左手被咬穿了,留下兩個大血洞,汩汩的冒著血,染紅了他全身,他臉色蒼白,眼睛緊閉,一副要死的模樣。
魍雨欣馬上跑了出去,帶回幾根夏枯草和野三七,揉碎敷在了他手上,血算是止住了,卻不見她放鬆,又跑了出去,帶回更多的野三七。
她扯爛衣服替他將胳膊包了起來,凰一斤沒有完全暈過去,一直微眯著眼看著她,心中湧起暖流,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正看得心醉,嘴角上揚,眼前多了個老頭子。
魍劫:「怎麼樣?還能走嗎,隼千勤給我們兩天,時間已經不多了。」
凰一斤一陣頭暈,勉強坐了起來,想開口,卻被累意湧上心頭。
魍雨欣:「他失血過多了,需要好好補補。」
武紹陵想起來什麼,一下子站起來,從懷裡拿出一隻死兔子,扔在地上,又掏出一隻死鴿子,扔在地上。
魍雨欣與魍劫看呆了
魍劫:「你意識不錯啊,知道法璞四域難見沒有感染的動物。」
武紹陵嘿嘿一笑
「主要是為了給自己打牙祭,
我不吃肉,渾身難受。」
魍劫負責架火,魍雨欣去找香料和補品,不一會帶回了野蔥,野蒜,野黃姜,何首烏,當歸,甚至還有一株人蔘。
魍雨欣:「這裡背靠嵐山,什麼都有。」
武紹陵為了美食不惜辛苦燒制陶鍋,失敗九次后終於成功。
兔肉鴿子肉同時下鍋,滿滿當當,加入黃薑片燒開,撈去血沫,加補品,大火猛燉半個時辰,撒鹽,撒香蔥,最後加蒜,一大鍋熱氣騰騰的兔子燉鴿完美出爐。
武紹陵為病人燒制的碗是最大的,他們挑凈了鍋里的補品塞給他,逼他喝了四五碗肉湯。
剩下的全由三人瓜分。
武紹陵摸著肚子躺下,此時已至深夜,仍舊看不見星星。
魍劫:「洞里的那條蛇怎麼樣了?」
武紹陵:「砍了它兩截尾巴下來,現在還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哭呢。」
魍劫:「這種等級的妖物你們怎麼損失這麼大?」
武紹陵:「太黑了,別人的主場,凰一斤那傢伙還踢了我兩腳,我踢回去了。哎,魍大人,說實話,您怕過嗎?」
魍劫笑了
「我這一把老骨頭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唯一擔心的,是我那孫女,她不省心吶,非不要她來,她非要來。」
武紹陵:「哈哈,我想我知道她來的原因。」
魍劫:「什麼?」
武紹陵努嘴,魍劫轉頭,魍雨欣一直在照顧凰一斤,不時還會獃獃的盯著他看,還會不時傻笑兩聲。
魍劫揮了揮手
「丟臉……不看了不看了,年輕人的事,我不管,我只知道,我老伴兒死了八百年了。」
武紹陵:「您擁有不變老的力量,為什麼不用?用了再找一個媳婦不是輕而易舉?」
魍劫:「哎,為了情懷二字啊。」
武紹陵:「您的情懷不是鑽洞嗎?」
魍劫黑了臉。
第二天天沒亮幾人就出發了,摸著黑走總是快樂的。
幾人上了大道,一路暢通無阻,妖物都沒見到半隻。
武紹陵:「這大概就是隼千勤那老東西給我們的通關碟吧。」
行止半天,四人終於抵達汴口,一隻白色的鴨子站在橋頭,幽幽的看著他們。
魍劫拿過罐子,放在地上
「誓約已經達成。」
白鴨子點了點頭。
天道一聲轟鳴,束縛在他們心中的心結終於打開。誓約,消散了。
甲皇收回罐子,看他們要走,說
「嘎。」
幾人轉身
魍劫:「還有什麼事嗎?又要欠誓約么?」
鴨子擺了擺翅膀,說
「你們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達到我的目的,我很敬佩你們,但是,你們真的不該來這地方,這裡的水,太深了,不是凡人能夠企及的」
「看你是只好鴨子,奉勸你一句,天守馬上要打過來了,你快點跑路吧。」
甲皇:「我自然知道,不必操心,最後一句,不要吃那個東西。」
魍劫:「什麼東西?」
甲皇:「不知道,圓圓的。」
魍劫教魍雨欣回家,她死活不聽,無奈,請武紹陵將她打暈,送過了汴口。
甲皇在一旁樂呵呵的看著,也不插手,對魍劫說
「是好的,是好的,留下血脈,總是好的。」
魍劫:「你怎麼就知道我們這次回去就一定會死?」
甲皇:「說不清也道不明,反正不會有好下場,不得不說,你手下對你挺好的。」
魍劫沒反應過來,就被凰一斤打暈過去,武紹陵剛好回來,將他也背過了汴口。
汴口一側,駐守的將士接過魍劫,對武紹陵說
「您要去哪?」
武紹陵笑了笑
「我身為大將軍,自然要完成大將軍的使命。你們告訴郡長大人,我武紹陵,此身無愧於來此,無愧於替他做事。」
他揮了揮衣袖,瀟洒而去。
渡來了汴口,凰一斤正等著他。
武紹陵躍下,朝他說
「不用我自己動手了吧。」
凰一斤哈哈一笑
「你要是敢動我,我立馬從這裡跳下去,你我共事二十餘載,理應同生共死。」
武紹陵深受感動,拍了拍他肩膀
「好兄弟,我們同生共死!」
凰一斤也伸出手,拍了拍他。轉身的那一刻,武紹陵還是一掌劈在了他脖子上。
甲皇笑了
「好一出兄弟情深的大戲,把我都給看感動了,小夥子,有前途。看在你如此優秀,我提醒你一句,不要吃那東西,圓圓的,吃了吐出來。」
武紹陵一個人去了,腳步輕輕,沒揚起一粒塵土。
——
隼千勤面無表情
「我就知道。」
武紹陵一笑
「能放了我弟兄們么?」
隼千勤:「不能。」
武紹陵:「你要我們做什麼?」
隼千勤:「為我效勞。」
武紹陵:「我要是說不呢?」
隼千勤:「都得死。」
武紹陵:「好吧,我為你效勞。」
隼千勤拿出一顆白丸子,扔給武紹陵,他仔細端詳,聞了一口,像糖果。
隼千勤:「吃了它。」
武紹陵:「這就是圓圓的東西?」
隼千勤:「沒錯,吃了它。」
武紹陵笑了笑,扔進嘴裡,咀嚼兩下,咽了下去。
隼千勤轉過身,面無表情。
「除了他,全殺了。」
——
天守是最先抵達汴口的,身後陸續出現幾道身影,皆是內力雄渾之人。
他看到魍劫正抱著一個女孩哭,身邊躺著昏迷不醒的凰一斤。
天守:「魍前輩,你們尚好,本座很欣慰,對了,武將軍呢?」
魍劫哭著說
「被隼千勤那個叛徒擄走了……」
天守臉冷了下來
「隼域長?他是叛徒,可有證據嗎?」
魍劫將從頭到尾的經過講給天守聽。
天守:「好,我全都明了了,此刻您應當好好休息,剩下的,就交給我。」
魍劫安心了。天守身後一位藍紗衣的妙齡女子上前,替凰一斤療傷。
天守轉身,朝著隨他而來的各大疆者,道
「諸位皆是我郡精英,現法璞四域出了叛賊,擾我民生,殺我民眾,我等當傾盡全力討伐!」
「誅殺隼千勤!」
「誅殺隼千勤!」
——
天守一步跨萬步,僅僅半刻鐘便抵達曾木爾城,他看見城樓之上閃爍燈火,欲要一躍而起,但看見城外不少妖物盤踞,便掃一掃袖,妖物軀體頃刻間化作煙霧逸散而開。
天守落地,目光所及皆是骨瘦如柴的難民,他不禁悲從中來,為自己的作為羞愧難當。一個老者發現了他,朝他拱手。
城師:「閣下是否自岩城中來?」
天守點了點頭
眾人興奮了,一個年輕婦人湊過來說
「那岩城發兵到哪了?我們要何時才能獲救?」
看著她手上未啃完的稻草,天守眼淚橫流
「岩城發兵到了……到了……」
眾人神情激奮
「真的嗎!哈哈哈,老天爺啊!」
有人趴著往城外看
「他們到哪了呀?」
「我沒看見啊……」
「我也是。」
「他不會是騙子吧?」
「岩城遺忘我們了嗎?」
「不要啊,我想活著!」
「你到底是不是騙子?」
一個小女孩問
天守含著淚搖了搖頭。
年輕婦人:「那怎麼連半個人都沒看到,你到底是誰啊?」
天守:「我是大災的無能者,人民的詬病者……」
一個年輕人走上前
「我看你是謊言的締造者!你知道我們在這裡等了多久了嗎?上蒼給了我們三次希望,他們都走了,你現在卻帶給我們假意的希望,你就是殺人誅心,你這個惡魔!」
依舊有人不死心,在城樓眺望,當他看到地平線出現大量的軍隊時,他哭了。
「是岩城,岩城來救我們了!」
不多時,幾個黑鎧將軍爬上城樓,高聲宣布要帶他們走,全員歡呼。
將軍注意到混雜在人群中暗自神傷的天守,走上前去,行了軍禮
「郡長大人,前軍已經全部渡過汴口,后軍在北拒山集結,現在正往法璞四域進發。」
天守:「加快進軍速度,爭取找到所有倖存者!」
黑鎧將軍:「是!」
人們停止了喧嘩,怔怔的看著天守,室內一片死寂。
天守動了,走到草堆上,朝人們深深鞠了一躬。
——
隼千勤睜開眼
「他們來了,好快。」
一個人影闖入了嵐城,試圖阻撓他的妖物皆被燒成灰燼。
人影在空中大笑
「隼千勤,快出來見你爺爺!」
隼千勤出來了,遙看空中的人影,他認識他,他叫禮萊焚,袖諱八域的域長,是個名副其實的大疆者。
「隼千勤,你真是好大的氣魄,居然引得高山郡疆者群起而攻之,真不知道你哪裡來的自信,居敢殺這麼多人,這下好了,你我一千年的情意,啪,沒有了。」
隼千勤聲音平淡
「你們想怎麼樣?」
禮萊焚:「當然想殺了你,有私心的,可能想把你帶回去,可我了解你,是個狠人,只好殺了你,以絕後患嘍。」
隼千勤:「你一個人來的?」
禮萊焚:「哈哈哈,對付你,需要多少人?」
隼千勤:「你不會對付我。」
禮萊焚:「你怕不是嚇傻了。」
隼千勤讓開路,身後是個年輕人,禮萊焚眯眼仔細瞧了瞧
「像是天守大人的屬下,好像叫什麼……凰一斤?哈哈哈,老狗,你這大墳頭沒人可出了嗎?拿個被你控制的莫狽來搞我?」
凰一斤愣了愣,好像不該自己出場,他又讓開身體,身後出現一個鹿衫人,與隼千勤一樣,帶著鹿面具。
禮萊焚:「你可別瞎搞,我好害怕的,他是誰啊?不會是域者吧?哈哈哈,我……」
禮萊焚的頭顱掉了下來,軀緩緩墜落,沒砸下多少塵埃。
——
權瀨客突然往北方看去,朝身邊砍著妖物的未斬詩化招了招手
「禮萊焚死了,剛剛死的,北方九百里那座山,叫什麼名字?」
未斬詩化:「好像叫嵐山。」
權瀨客:「快通知郡長大人,法璞四域有個域者!」
天守是第一個察覺到禮萊焚死了的人,但凡出征之前,他們都會在身上刻上某個印記,以辨認友軍與得知戰友情況。
天守抬起頭
「禮萊焚兄弟死了,事兒大了。」
他身旁的藍紗衣女子道
「我向遠荊主城傳信。」
天守低下頭,卻笑了
「高山郡,我管轄的地域,我才是天!」
天邊劃過一道流光,正是天守的化身,他向著嵐城,飛奔而去。
最美的雲彩不過落日是的大紅色,最美的花朵不過是凋謝前最後的綻放,最美的奔赴,不過是為了人民的幸福,知難而上,我們甘願稱這種人為,最美逆行者。
嵐城山崗上的樹木枯萎了,因為常年照不到陽光,一道流光將它吹散了,它或許會想,這就是最好的結局吧。
流光猶如隕石般砸向嵐城,地表湧出無盡的塵灰,在天守的面前,躺著一具首身分離的屍體。
「他只不過是想要光而已,為什麼偏偏要置他於死地?」
隼千勤冷笑一聲
「我只不過是想活命而已,你又何必置我於死地?」
天守:「我不殺你,你是被逼的,我知道,你回岩城吧。」
隼千勤搖了搖頭
「回不去了,太晚了,他已經來了。」
天守:「如果我能殺了他,你會跟我走嗎?」
隼千勤:「不,你殺不了他,世界上所有人,都殺不了他。」
天守:「他不是神。」
隼千勤:「他是。」
鹿衫人站在隼千勤身邊,如同鬼魅般,沒有一絲動靜,他手中多了一個人,正是凰一斤,他雙目無神,臉色蒼白。
鹿衫人:「他是你的心腹,他給你,你走,不打擾我們。」
天守:「如果他知道,要拿自己的性命為法璞四域萬萬人報仇,我想,他會以此為榮。」
鹿衫人扔掉凰一斤
「你不是我對手。」
天守:「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鹿衫人:「好吧,我們打個賭,你贏了我,我離開法璞四域,你輸了我,你腦袋留下。」
天守:「好。」
話音剛落,天守即拔刀,鹿衫人一倒,堪堪躲過。
鹿衫人拔下面具上的鹿角,一抖,鹿角脫離,儼然是兩把泛著寒光的匕首,二人近戰,一時間居然打得不分上下。
天守趁機拿劍柄碰鹿衫人胳膊,成功奪下一把匕首,拔得頭籌。天守扔下匕首,說
「你已經輸了。」
鹿衫人勉強站立,說
「你很強,什麼時候成的域者,我怎沒聽說過。」
天守:「我不是域者,我是疆者。」
鹿衫人哈哈一笑
「好一個疆者,你贏了!」
天守:「你們要履行諾言,離開法璞四域。」
鹿衫人:「哈哈,諾言,這世上的諾言值幾個錢?」
天守:「你不走,我會殺了你!」
鹿衫人語氣變得變冷
「你不走,他會殺了你!」
天守心中一涼,但一閃而過。
微風自三人間吹過,為他們帶來些許涼爽。
「不可能,除非……」
「轟!」
蒼天震怒,法璞四域灰暗的雲層逐漸匯攏,灰霧也被其吸納殆盡,整個世界彷彿獲得了重生,未亡的草木拚命吸收陽光,水裡的魚兒瘋狂翻滾。
法璞四域上空出現巨大的灰色漩渦,其中有金雷滾滾,伴隨著隆隆炸響,像是在醞釀,在彙集更大的毀滅之力。
終於,漩渦的旋轉停止了,一道極其細小的金雷伴著滋滋聲轟向天守。
天守目眥欲裂,心悸大作,他卻不閃不避,反而衝上半天,迎接金雷,他知道,天道的金雷,不論如何躲避,都會砸在他身上,既然如此,不如奮力硬抗。
細小的金雷輕易穿透天守全力構建的法盾,直接融入他的腦袋。
「假的,假的,誰都不能收買天道……」
這是天守死前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