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水道的陰影
幽暗昏沉的下水道中，一隻老鼠游上石階，確定四周沒有危險后，靠近潮濕的牆壁，開始啃食青苔。
它的體型幾乎趕上熊類，頭部與四肢發育得極其扭曲，頭顱上擠滿了密密麻麻的眼珠，每顆眼珠都看向不同的方向。
忽然，老鼠警覺地抬起頭，鼻尖抽動了幾下，立即拖動肥碩的身軀，以最快的速度逃向排水溝。
但它還是慢了一步，伴著火藥的轟鳴，老鼠的軀幹爆出一團血霧，在地上翻滾幾圈，流出一地內臟，如同被擠破的膿包。
伊蘭諾提著霰彈槍從陰影中走出，低頭端詳著瀕死的老鼠。
「伊蘭諾，有什麼發現嗎？」
一個中年人也提著霰彈槍跟了上來，發現伊蘭諾正仔細打量著那隻老鼠。
「它們長得比以前更大了。」伊蘭諾抬起槍口，對著老鼠那滲人的頭顱補了一槍。
「它們不是一直在長大嗎？」中年人看著那灘血肉，隱隱有些反胃，「這些畜生沒有天敵，所以能安逸地囤積脂肪。」
「那麼，它們靠吃什麼長大？」伊蘭諾踏在老鼠的屍體上，腿部發力，將它踹下石階。
屍體被湍急的污水淹沒，順著水流湧向下水道的盡頭。
「苔蘚？」奧多半開玩笑地說道。
「下水道的苔蘚喂不飽這些傢伙。」
伊蘭諾目光投向地上殘留的內臟碎塊，那裡面混雜著幾根人類的手指。
「我在先前就有一個猜想，或許在食物不夠時，它們會爬出下水道，在不起眼的角落拖走落單的行人或流浪漢，然後……」
順著伊蘭諾的目光，奧多看到了血肉中隱藏的斷指，頓時胃裡一陣翻騰。
「你的意思是……它曾經離開下水道，捕食了人類？」
「這只是一個猜測，沒有絕對的證據。」伊蘭諾轉而說道，「它也可能只是吃了上游衝下來的屍體。」
奧多眉頭緊鎖，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越來越難看。
「嗯……還剩下兩片區域，你去左邊，我去右邊，檢查完快點下班吧。」
「分頭行動？為什麼？」伊蘭諾有些詫異地看向奧多，發現他的臉色已經有些蒼白。
「我現在想快點回去……回去看看我的女兒，她一個人在家……」奧多摩挲著手裡的霰彈槍。
「……注意安全。」伊蘭諾有些不放心地點了點頭。
做為搭檔，他能理解奧多的擔憂。
如果城市裡遊盪著食人的怪物，任誰都不會再放心把女兒獨自留在家中……至少要讓她把門窗鎖嚴。
況且在持有槍械的情況下，那些老鼠的確構不成太大威脅，這也是伊蘭諾敢於同意分頭行動的原因之一。
這些老鼠很聰明，遇到拿槍的人大多不會發起攻擊，而是選擇逃跑。
兩人在一處交叉口分開，伊蘭諾的腳步不快，這樣才不容易驚動那些老鼠，他的手指時刻扣著板機，注視著前方的黑暗。
這就是他們的工作，用彈丸與火藥清理下水道里的異變生物。
這份工作的薪酬不低，並且每周只要上一天班，如果拋開潛在的危險不談，這幾乎是一份完美的工作。
當然，這份工作有很強的保密性質，在就職的第一天，他們就簽下了保密協議，不得以任何形式向外界透露下水道中有異變生物存在。
如果有人問起他的工作，伊蘭諾或許只能尷尬地回答：下水道的清潔工。
伊蘭諾正獨自在漆黑的下水道中安靜前行，
身後忽然響起凄厲的慘叫，在陰暗的牆壁上碰撞迴響。
奧多！
伊蘭諾猛然回頭，奔向聲音的源頭，繞過兩人分開的交叉口，他迅速舉起霰彈槍，試圖瞄準預想中的敵人。
然而他只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奧多，痛苦地在地上掙扎著。
他的雙手與臉上布滿灼傷的紅斑，皮下聚集著組織液，不斷有水泡隆起。
「上……面……」奧多艱難地開口。
伊蘭諾抬起頭，碧綠色的瞳孔微微收縮。
如果說第一次見到異變老鼠，伊蘭諾只是感到很驚訝的話，那麼眼前的「生物」，才是真正衝擊了他的世界觀。
這個生物的外形接近於沒有雙腿的男人，四隻胳膊般的肢干粘黏在下水道頂端，皮膚松垮地披在身上，皮下流淌著積液，如同被水泡蔓延了全身。
它那所謂的腦袋半數由齒輪與輪軸組成，粘連著血肉轉動運作，荒謬的是，這些機械嚴絲合縫的精密結構，竟為這醜陋的怪物增添了一分詭異的美感。
怪物將頭顱轉向伊蘭諾，雖然它沒有眼睛，但伊蘭諾卻能感受到它的注視。
短暫的對視后，怪物那半機械的腦袋顫動起來，隨著齒輪的高速轉動，那怪物的金屬口器中噴出一道灼熱的蒸汽。
伊蘭諾抬手掀起風衣，擋下了部分蒸汽，但仍被灼傷了手背，他忍住疼痛，在蒸汽擴散開之前翻滾避開，朝著怪物的方向扣下扳機。
數十顆彈丸穿過濃厚的蒸汽，與那怪物的半機械頭顱撞出火星，由於距離過近，它的兩根肢干瞬間被轟成肉，僅存的兩條肢干無法支持怪物的重量，從下水道頂端脫落，身軀沉重地砸在地面上。
它皮下積留的液體從肢乾的斷口流出，詭異的血肉蠕動聲中，肢乾的斷口裡生長出一根金屬質感的尖刺。
伊蘭諾沒有猶豫，立即拉動槍管下的護木，將子彈送入彈膛。
可沒等他扣下扳機，那怪物就屈起肢干，用半機械的頭顱猛烈地撞向伊蘭諾腹部，後者只感到一陣劇痛，向後騰空一段距離，摔在地上。
怪物沒有噴出蒸汽，而是舉起尖刺，刺向伊蘭諾的眼睛。
就在尖刺將要貫穿伊蘭諾頭顱時，他們身側的排水溝忽然翻湧起來，一隻猩紅的眼睛浮現在污水下。
幾根深紅的觸手刺破水面，纏住怪物的尖刺，在怪物反應過來之前，猛地將它拉入水中。
劫後餘生的伊蘭諾扭過頭，漆黑的污水池已然沸騰，蒸汽與血液相繼湧出水面，兩隻詭異的生物在水下廝殺翻騰，滾燙的污水與齒輪飛濺到石階上。
此時的他沒有半點觀戰的慾望，無論是哪只怪物取勝，對他來說都不算好事，他踉蹌幾步，匆忙站起，撿起霰彈槍，又跑到奧多身邊，頗為吃力地背起他沉重的身軀，不顧一切地奔向下水道的井口。
汗水與怪物的組織液模糊了視線，劇烈的呼吸刺痛了肋間，而這一切都無法減緩伊蘭諾的速度。
在他們身後，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水面的動靜越來越小，終於，在短暫的沉寂后，排水溝中爆出數米高的水柱，漫天的齒輪與碎肉紛紛墜落。
那猩紅的眼睛浮出水面，遠遠地望了一眼兩人逃跑的背影，觸手纏繞著怪物的遺骸，緩緩沉下污水溝，消失在陰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