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學
2019年的深夏,太陽早就沒了先前的毒辣,交秋的冷風帶著沙土吹在人的臉上,時刻都在告訴你,那個夏天無論如何都是握不住的,讓你嫌惡的煩悶,正在悄然離開……
我一個人騎著電瓶車,彎彎曲曲地才到了貞觀國際學校的門口,除了像我這樣能在新生入學遲到的傢伙一樣的,校門口就只剩下一輛寶馬q7了,漆黑的車身加上長久未清洗的車面,我看了后,只想感慨這輛車的主人還真的是忙啊。
不過也對,畢竟是連續三年榮獲省級最佳校長榮譽的人,忙點也正常。
作為北陽市最出名的私立中學,貞觀一直以優良的教師傳統,和開明的辦學風格深受學生的愛戴。剛進門面對著我的鐘樓,就是很好的證明,填鴨式機械化,在這個地方沒有任何的生存空間。
歡迎新生入校的幾個二年級,早就庸散地靠在樹下享受起光明正大地翹課機會了。他們不會在意一個遲到這麼久的新生,該如何找到自己教室這種問題的。
當然如果你願意去尋求幫助,我想也並不會他們自然也不會拒絕。
但我不需要。
我對這個學校的每一棵樹都十分的熟悉。
這裡可是我待了三年的地方啊。
「喂,你是新生嗎?」很不巧,他們還是發現了我。顯然他們並不想失去我這個最後拖延幾分鐘的機會。
「是的。」我隨便回答了幾句,繼續走自己的路。
二年級的學生,在我眼裡也不過是新生而已。
「你是哪個班的呀,我們帶你去。」可惜他們熱情似火,完全沒有放我自己離開的意思。
「一班,不過我自己找得到的,謝謝各位學長學姐了。」我看到了二年三班的李小強,三年前我入學就是他帶我進的教室,那時的我面對這個陌生的學校充滿了好奇,自己一個人跑到了操場,結果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一直到這傢伙摸魚去打球,我才有救。
那時候他還給我塞了塊口香糖。
如果不是當年進班以後被班主任諷刺我嚼著口香糖上學,我一定會感激他的好。
「同學,學校很大的,你可別迷了路。」一位學姐好心提醒我。
「不會的,我之前就有來過。」我笑著回答,面對這位束著高馬尾白色襯衫搭配牛仔褲的漂亮學姐,很難讓人繼續滿臉獃滯。
高二四班的班花,我沒想到新生入學這天她也來了,在印象中她一直都是以高冷著稱的。
看來翹課的魅力,果然無人能拒絕。
如果當年能是她送我去班裡,那新生里該被圍著議論的男生就會是我,而不是那個叫楊鈞皓的傢伙。
不過現在我並沒有這個心思。
「吃個糖吧,祝你好運。」學姐往我手裡塞了塊泡泡糖,跟在人群后笑著離開了。
誰能拒絕一塊漂亮學姐遞來的口香糖呢?
哥特式的旋轉樓梯,用大理石切出樓梯,某次大會上校長誇讚自己的獨特的眼光,為這個美麗校園增光添彩。不過我並不覺得這個十幾萬造價的樓梯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反倒是這太光滑的地面,一度讓不少人在這裡摔倒。
好在這裡所有的課程並不緊張,很少出現擁擠的現象,否則校長該為自己這大手筆的『踩踏製造機』大哭一場了。
一班在上了走道的盡頭,靠著欄杆把身子往前傾能摘到校園裡枇杷樹上的果子,每年總要有幾個學生因為這個被通報批評。
校長一再強調,想吃琵琶可以學校組織人給你取就夠了,千萬不要自己試圖去摘。
「報告。」我進門時,班上人大致已經坐齊了,班主任正在講台上絮絮叨叨講著話。
被我這麼一打斷,全班目光都看了過來。
但我並不在意,就這麼嚼著嘴裡的泡泡糖。
發現只是個遲到的新生,他們的目光也就又回到了老師身上。
「進來。」口語十分嚴重,似乎每個字都在告訴你「我是河南人」。
也許這是優秀教師共有的特點吧。
「下次要把吃糖的時間省出來,就不會遲到了。」他這姍姍來遲的批評,差點讓我以為自己逃過一劫。
我頭也不回,「知道了,老師。」
看到他那刻,我其實有些恍惚,以為自己還是在三年前,這個就是我們朝夕相處的班主任。回到那個唯一的位置上。我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為恐怕又要加上一頂不尊重老師的帽子嘍。
「我姓杜,叫我杜老師就行,我是你們的班主任,同時也擔任大家的英語老師。」老杜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寫下自己的電話,「大家把電話記一下,這是我號碼。」
「接下來那,就是我跟大家相處,大家都和和氣氣,好好學習。」他憋了很久的台詞跟三年前一模一樣,我甚至能想到在我進班前他找了前排兩個同學擦黑板的畫面。
「那個,大家都上來做個自我介紹們,來來從你開始。」他指著坐在第一排有些胖的同學。
我已經端端正正地做好準備看這傢伙在台上犯難了。
他滿臉猶豫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台上,眼睛注視著講桌,「大家好,我叫李豐果。」這句說完,就卡殼了。
台下所有人都在等待著他,只有他一人坐立難安地在講台上犯了難。
「介紹一下嘛。」老杜打破了沉默。
「我喜歡鉛球,田徑。」他撓了撓頭,笑笑「別看我有點胖,我可是很熱愛運動的,不過有的人咋吃吃不胖,有的人喝水都能胖,我也沒辦法。」
沒關係,我在心裡暗暗告訴他,別看你現在有點胖,三年後會更胖的。
台下被他的發言逗得哄堂大笑,老杜給足了時間讓所有人樂個夠,李豐果也不在意,他並不覺得自己的胖是值得自卑的問題,雖然他一點也不喜歡自己那因為脂肪堆積而產生的肥胖紋。
但他那一米八幾的大個,讓所有人對他也只能停留在自我介紹時笑一笑這裡了。
「好了,好了,下一個。」老杜站在前門伸手打斷了笑聲。
接著再上台的人,我大多提不起興緻,他們的介紹要麼千篇一律,要麼是早就想好的台詞,虛偽的毫無誠意。
我習慣性地把頭扭向了那個角落,視線一點點穿過哄鬧的人群。
那裡會坐著位,無論如何我都無法忘記的人。
終於,我能看到那裡了。
沒有由來的笑出,忘記了她是插班生啊,現在根本不知道在哪裡呢。而那個屬於她的位置,坐著的只是一個自己根本記不起的女生罷了。
自我介紹進行到了那位被所有人記下的傢伙了,他穿著身輕禮服,雖然沒有系領帶,但那份正式依舊刻在臉上。
如果我不認識他,無論如何也要懷疑為什麼這個小小的班級能藏著位省廳級人物。
而他那成熟的聲線更是給自己添墨,「我叫楊鈞皓,喜歡播音主持,將來是要成為主持人的男人。」自信,穩健一定會成為他的標籤。
如果你跟他不熟的話。
我能猜到此刻他正在心中問自己,怎麼樣?滿分!Perfect!
那股要把自己吹噓到天上的嘴臉一定在他心中綻放出了花朵。
「如果大家對播音有興趣,可以隨時來問我。尤其是女生。」
這句剛結束,班裡似乎除了我以外的所有男生都傳出了陣陣唏噓。
憑著簡單的五個字,不僅是女生,男生也記住了他。
當年的我也不例外。
我看向同桌,他好像也沒有笑,板著臉盯著桌面。從我坐下起,除了禮貌性地給我挪了挪位置,沒有任何交流。如果我現在能把三年後的他拉過來,一定會指著他的臉罵他擱著矜持啥的矜持。
這些我最熟悉的朋友們,現在又變成了陌生人。
青澀地成了最開始的模樣。
到他上台時,介紹詞也沒有那麼多,只是簡單地說自己喜歡畫畫,名字叫任宣萌。聽著像個女孩子,靦腆的同樣像個女孩子。
他下了台,趁他坐下的功夫我問,「喂,有沒有說過你很像許文強?」
「什麼?」或許是因為不熟,我這麼調侃讓他瞬間變得不好意思起來。
不過沒有關係,這個外貌特徵並不會成為他真正的外號,以後會有更好地在等待著他。
我沒有理睬他,幾步走上講台,看著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此時正注視著我等待著我的介紹詞,眼裡藏滿了生分。
「我叫林沐,以後多多關照。」隨口替了幾句完全不感興趣的『愛好』,接著就下了台。
沒有她的舞台,即使是醜態百出又有何可在意的?
任宣萌還在因為我的調侃耿耿於懷,他拒絕再一次給我讓出足夠的空間進入座位。不過我倒算不上胖,側著身足夠進入座位。
又是很長很無聊地介紹。
我盯著教室右的窗子,冒著半個頭的枇杷樹,此刻只有孤零零的幾個果實還因為熟透了而搖搖欲墜……
畢業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想過再來這裡一趟,至少還能再看看這裡的每一棵樹,可後來聽說校長忽然對金合歡,梧桐感了興趣,把枇杷樹都換掉了。
連最後熟悉的東西都沒有了,這個校園也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地方了。
也許是機緣巧合,也許是念念不忘。
我回到了三年前,來重新經歷一次高中生活。
這很好,好到我不用再絞盡腦汁才能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去跟她見上一面,好到我又能看見一開始遇見她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