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殘

海燕捧起新娘的手摩梭著手背說道：「我啊，到時候把生男孩的訣竅告訴你！」

「嗯，好。」新娘尷尬地笑了笑。

「哎呀，媽！」馬龍在一旁報怨了一聲。

「你媽說的沒錯，你媽如果生的不是你，生的是小芝的話，現在哪有那麼威風。」

王芳接著跟新娘說道：「我也有生兒訣竅，把我和她的結合一下，準是個兒子！」

兩個生過兒子的女人臉上充滿了難以形容的自豪感，如果徐明自己不是男人的話，差點以為她們所生的是世界上唯二的男人。

轉頭回到餐桌，徐明發現桌對面的空座上多了一位女子，女子身穿純黑色的羽絨服，額前的頭髮向兩邊舒開，一束精緻的麻花辮搭在肩后，臉上淡淡的妝，清秀恬靜，竟是小芝。

稍作梳妝打扮的小芝就像是鄰家清純的小妹妹一般。徐明心生一絲悸動，借著夾菜偷偷地多瞧了小芝兩眼，主桌上並沒有給小芝留座，小芝來后，主桌上的人也沒有跟她打招呼，小芝只好隨便找個座位獨自坐下吃飯了。

徐明理解小芝的悲傷，看著小芝略顯委屈的臉入了神，直到和小芝四目相對，徐明下意識地躲開了目光，但為了不顯得心虛，又看了回去，這次對視了幾秒后，小芝先不好意思地移開了目光，徐明心裡一陣幼稚的竊喜。

吃完飯後，徐明見一旁放置工具的桌上放置著未充氣的氫氣球，一看包裝袋上標的規格型號，充滿氣直徑最多能達到兩米，徐明靈機一動，問了問馬龍，「氫氣球足夠嗎？可不可以送我一個？」

「可以啊，但得留著一個備用。」馬龍確認了一下包裝袋，袋裡還有兩個未使用的氫氣球，「這氫氣球是我在鎮里買的，一共八個，已經充了六個氣球，拿一個當備用。」

「好的。」徐明得到允許后，用手指掰著氣球口部擴大，很輕鬆地將口部撐到了半米。

「你要氣球幹嘛？」馬龍看徐明的舉動表示不解。

「我妹妹的書包壞了，裹不住東西，我用這種彈性好的氣球臨時套在書包外面。」

「能裝的下嗎？」

「你可別說，兩百斤的人都裝得下。」徐明再次向馬龍展示了氣球口部能撐多大。

馬龍敷衍地點了點頭，徐明道過謝后，將剩餘的一個氣球放回原位，再次走向住所。

回到住所后，夢心房間的門緊閉著。徐明敲了敲夢心的房門，「夢心，餓了沒。」

「沒。」

「你開下門，我給你個東西裝書包。」

磨蹭了兩分鐘之後，夢心打開了門。

徐明在外面等得有些起疑，但並未表現出來，進屋用氣球幫夢心將書包套上。

「師父。」夢心似乎鼓足了勇氣。

「給你看。」

夢心小心翼翼地把左手袖口往上提，露出白皙瘦小的手臂，十幾道被美工刀劃開的新鮮傷口上血液還未徹底凝固。

徐明看了一股熱血湧上頭說道：「你腦子有病？你怎麼不往手腕上深深割一刀呢？」

夢心沒有說話，她應該意料到徐明會生氣，其實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怎樣一種心理，把自己自殘的行為暴露給一些親近的人，看看她們的反應，會有莫名其妙的一種爽感。

徐明環視房間，手工刀就放在桌上，二話不說直接將其沒收。

寒冷真的可以讓人冷靜下來嗎？

徐明靠在院內的椅子上，看著自己呼出的白氣，

這裡夜空的星星繁多而明亮，徐明以前只在雲南和XJ見過。

但那都是小時候了，那時太幼稚，希望自己未來能在長滿青草的山上安家，和伊人肩並肩躺在草坪上，嘴裡叼根草，無憂無慮地數著星星。

可世間哪有那麼多如意？徐明已經記不起何時接受了自己的平庸，也忘了什麼時候開始身不由己。

終於，夢心推開了門，靜靜地站在門口。

「過來坐吧。」

「好。」夢心坐在徐明身邊。

「看會星星吧。」

「好。」

兩人望著夜空看了幾十分鐘，徐明開始講述自己大學之後發生的許許多多的有趣的事情。

徐明也了解過其他患抑鬱症的初高中生的情況，徐明主要的觀點在於，視野受限，大學之前很容易把身邊的世界當作整個世界，可能某些人單憑自己無法去改變自己身邊的環境，但這並不意味著你未來沒有選擇在哪種環境生活的權利。

世界真的遠比你想象的精彩，而你，只需要在讓你感到不快樂的環境里「熬」過那麼一兩年，在當今的社會，大部分人都有去探索外面世界的機會，所以，何必對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呢？

「抹點葯吧。」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長談，徐明看了看錶，正好到了晚上十點，見夢心的情緒有了好轉，徐明藉機說道。

徐明進入自己屋內，從自己的行李中取出傷葯拿給夢心，夢心坐在房間里的椅子上輕輕地塗抹著。

「魯迅先生有句話：「很多人咀嚼小小的悲歡，忘記整個世界。一座山丘，在你的面前特別障眼，你改變不了它，但你的使命，不是去改變它。」

「你要做的，不是進入山丘，而是越過山丘。當你越過山丘，你會覺得它不再那麼障眼。因為在你眼前，有個長情的世界，它好大，它在默默等候，它值得。」

安撫好夢心，互道晚安之後，徐明開始洗澡。奔波總是讓人疲憊，摘下了手錶，指針指向十點十分，徐明調好熱水，在玻璃隔間內任憑熱水的沖刷，熱水衝擊著天靈蓋，帶動顱內震蕩；熱水衝擊著耳背，引起耳膜抖動。聽覺感官被熱水的衝擊籠罩，恰好能讓徐明毫無旁貸地思索。

徐明腦海里復盤著今天發生的事，慢慢地消化。突然出現了一聲碰撞聲，打破了徐明的思緒，徐明通過方位判斷，應該是外面的聲音，不在夢心房間的方向，所以也沒太在意。又過了幾分鐘，徐明走出了洗澡的玻璃隔間，感到了一股冷風，原來是衛生間左側的窗戶沒關嚴實，有一分米的間隙。

進去之前還好，洗完澡后，濕潤的肌膚對冷風就變得格外敏感。徐明試著關了關窗，發現窗外的軌道塞了一根小鐵絲，所以窗戶很難移動，於是伸出手把鐵絲拔了出來，這才關上窗，馬上洗了洗手，戴上手錶，已經十點二十分了。

洗去了之前微微的倦意，徐明打算獨自出去吹吹風逛逛。徐明反鎖了大門，衛生間外部的窗下放了一個廣告木板，長約四米、寬約一米、厚度約兩分米，上面印著北山園的廣告，早已模糊得差點看不清楚，估計是幾年前不用了摘下來一直棄置在這裡，只是徐明感覺木板較白天的位置有些變化，印象中木板最左端和窗戶最左端是齊平的，現在往左冒出了兩三分米，徐明心裡嘲笑著自己過分的敏感。

夜晚的湖村，交錯的小巷空無一人，幸虧這個點還依稀有些燈光，如果沒了燈光，必然是拍攝鬼片的絕佳攝影地。

這樣的地方雖然大部分視野被房屋遮擋，對各個小巷陌生的話，絕對分不清自己在哪兒，但徐明一點也不擔心迷路，因為只要沿著高處走，定能來到坡頂，來到坡頂，就能找到回去的路。

徐明憑藉著這個訣竅，在各個小巷中肆意閑逛，最終兜回了坡頂，新郎新娘雙方家人及明天的伴郎伴娘們還在活動中心裡交談，小芝也在角落裡獨自坐著，唯獨王芳不在，應該是回去休息了。

徐明正往回走，卻感到後背被輕輕拍了一下，轉頭一看，原來是小芝，正醞釀著準備說些什麼，徐明臉倏的一紅。

「你好，我是來道歉的，下午沒忍住，對那位小妹妹說了那樣的話。」

「啊，沒事。」徐明撓了撓頭，「哦，我是馬龍的大學室友徐明。」

「噢，我是她姐，小芝。」小芝微微點了下頭，雙手有些拘謹地相互摩擦著。

「姐姐好，要不我們一起轉轉？」

「去那邊吧。」小芝指向遠處的草坪。

「外面的世界，真的值得嗎？」小芝的語氣透露出一股期待。

徐明感到一絲驚訝，但眼神立馬堅定起來，「真的，相信我。」

小芝緩緩低下頭，一片梅花瓣恰到好處地點綴著她的頭頂。

「外面的事物有好有壞，但比這裡好的，一抓一大把。」徐明補充道。

小芝轉過頭來，盯著徐明的臉龐，眼裡的星星盈動。

「嗯，當然相信啦。」小芝笑了笑.

「你不就很好嗎？」

氣氛有些微妙，徐明的臉微微泛紅，不再敢和小芝的眼神對視。

「你有……想出去生活的想法嗎？」

小芝猶豫地看著徐明，輕輕吐了聲。

「沒有。」

「我不會跟馬龍他們說的，你放心。」徐明讀出了小芝的心思。

「有，小時候就有。也曾有女人偷偷往外跑。」

「結果呢？」

「結果……」小芝苦笑著搖搖頭。

「我們這裡偏遠，只有少數男人會開車，村裡女人少了，別說已婚的女人，就是未婚的女生，要不是家裡同意，他們是不可能載我們出去的。而那個女人，徒步經過鄰村時被熟人發現，家裡人抓回來一頓打，就再也不敢出去了。」

「哎……」徐明嘆了口氣。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忙？」徐明心裡有些不安。

「載我出去，去外面的世界。」

果然。

「我很想，但恕我拒絕。」徐明瞄了眼小芝失望的眼睛。

「如果我不認識你的家人，我會幫你，可是你是馬龍的姐姐，如果未經過你們家的同意我就私自把你載走，他們會怎麼想？」

「嗯，沒關係，是我為難你了。」小芝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