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尤榮伊睜開了眼睛，眼前不再是網吧，而是漆黑的宇宙，以及天空中的一行白色光幕字體：

【歡迎來到《神降》登入大廳。】

《神降》的登入大廳一向最為冷清，這只是玩家用來通往十二星系裡的過場點，此刻這個一向沒什麼玩家的地點卻熱鬧無比，停留了數億玩家。

這些剛剛登入遊戲的玩家臉上全是難以自控的驚恐表情，他們有些在顫抖地抱住自己崩潰大哭，有些在不信邪地點開自己遊戲面板想要離開，卻絕望地發現沒有退出選項，有些人不停地焦急撥打全息視頻電話，想要聯繫上現實里的人。

——他們迫不及待排了整晚才能進入遊戲，此刻卻如此地懊悔自己拋棄現實，來到這裡。

在神的戲弄下，人的命運和慾望是如此脆弱。

尤榮伊環視一圈，轉身就對上了淚眼朦朧的黃景輝，他舉著手背上懸浮的遊戲通訊面板，哽咽地說：

「《神降》系統自帶的通訊功能失效了，我聯繫不上我爸媽。「

他嚎啕大哭：「外面現在這麼亂，我好怕他們出事啊！」

韋嗣和鹿苑沉默著立在一旁，他們面前懸浮的遊戲面板上是【撥打失敗】的字眼，看起來也聯絡失敗了。

「他們暫時不會有事。」尤榮伊突然開口，「按照協議，在聯賽結束前，如果人類方沒有做出破壞協議的事情，神官不得主動傷害人類。」

鹿苑和韋嗣不動聲色地長出一口氣，黃景輝的情緒要外露得多，他腿一軟，半跪地坐在了地上，眼淚無意識地流出，喃喃道：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你們還擔心外面的人呢！」王一尚沒有打電話，而是在暴躁地走來走去，雙眼充血，漲得通紅地吼，「先擔心擔心你們自己吧！」

「我們被坑進這個遊戲，說不定馬上就要死了！」

他話音剛落，原本漆黑的宇宙天穹彷彿被人「啪嗒」一聲摁亮，無數的光點至上而下灑落，正在哭泣的人群停頓下來，他們下意識仰頭。

尤榮伊站在無限延伸的地面，與億萬人類一同抬頭望去，見到了一片廣袤無垠，璀璨閃爍的星系。

這就是杜阿特星系，人類在《神降》遊戲世界觀中的家園和歸處。

——一個美麗無比的巨大星系，一處意為【冥界】的歸處。

漆黑又幽暗的星空清晰可見地分為十二處區域，無數的星星散落其中，星星耀眼奪目，閃閃發光，這些星星或大或小，都繞著區域中央十二個的恆星靜謐旋轉，形成了一片光彩閃爍的巨大星雲，壯觀恢弘。

這些星星就是《神降》的遊戲地圖——行星副本，玩家在上面通關副本，討伐神官。

在遊戲里的杜阿特星系亮起的同時，現實里數億塊全息屏幕也同時亮起，這些屏幕彷彿是數億個不同視角的攝像頭，至上而下拍攝著整個遊戲里所有玩家。

有人發現了這些亮起的屏幕，驚呼：「快看！是遊戲里的情況！」

「被轉播出來了！」

神降監測局迅速發現了這個異常的狀況。

劉黎昕被彙報之後頓不到一秒，迅速下了命令：「申請線上轉播，全球同步。」

「把遊戲里的情況同步給現實里的現存者。」

他深吸一口氣：「他們被瞞了這麼久，是時候知道要面臨什麼了。」

三秒之後，線上所有流媒體都上線了相關直播，上億快屏幕連接不同的直播間，同步轉播遊戲內的情況，幾乎每個直播間的觀看人數都到了百萬。

——所有人都在注視著。

遊戲內，系統播報的聲音在整個星系間回蕩：

【歡迎各位玩家參加《神降》聯賽，具體規則已經在現實世界

和各位解說過了。】

【十分鐘后，聯賽第一輪銅劵爭奪賽正式開始。】

【銅劵爭奪賽時限為20天，銅劵總數目為一千萬張，銅劵爭奪賽場地為雙魚星系，天蠍星系，金牛星系，射手星系。】

【20天後零點零分，銅劵爭奪賽結束，未持有銅劵玩家直接淘汰——】

系統的機械聲無比冰冷：【淘汰方式為現實□□死亡。】

「……一千萬張銅劵……」黃景輝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地發抖，他表情一片空白，「可是……」

「我們有25億人啊。」

銅劵爭奪賽的規則公布后，遊戲內外都是一片巨大的動亂。

「只有一千萬張銅劵？！」

「那豈不是只有一千萬個人能活？！」

「一千萬張銅劵，他媽的說的出來！」劉黎昕看到這個數字雙眼都是血紅的，嗓子沙啞地辱罵，「二十五億啊，這可是活生生的二十五億條人命！「

劉黎昕猛地轉頭，喝問：「交涉部有和神官交涉嗎？！這個數字太低了！」

「能再高一點也好！」

「正在努力交涉！」

聯合國總署，這群剛要走的交涉官被這個剛剛公布的信息紛紛給炸了回來，姿態狼狽又飛快地回到了這裡。

E國的外交官，艾德文·德萊塞再也不復之前的威脅質問，他低頭鞠躬，態度謙和得甚至有點卑微了：

「祝和雅先生，十分抱歉這麼緊急地請您再回來。」

「但一千萬張銅劵數目太低了，請您再考慮一下。」

「是的。」C國的女交涉官狄晴深吸一口氣，委婉地說，「其他的計劃都可以再協定，比如您之前說希望接觸我們的基因庫。」

狄晴咬著牙，緊緊攥著手才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這些都可以商量。」

「但一千萬這個數目，希望您再提高一些。」

」我看到你們的誠意了。「祝和雅依舊端坐在主位，他笑容里有種不容辯駁的從容，」但一千萬這個數字，是經過考慮的。「

「一開始我們的協議就是讓一千萬人類參戰，是因為你們出了一些亂子，導致這個數目不正常地攀升到了25億。」

他微微攤開手，雲淡風輕地笑語：「現在只是撥亂反正，讓事情重回正軌。」

重回正軌，就這麼四個字，就要有數億人為之死去。

人和神之間的戰役里，人類的死亡彷彿只是一個簡單的數字，失去了意義。

但那的確不是數字。

——至少對於知道這個數字是誰的人來說，不是。

當這條規則公布后，現實和網路上都炸翻了鍋，還沒有進遊戲的人無助地在網路上向另一些同樣無助的人求助：

「我哥在裡面，怎麼辦？！」

「求求你們，告訴我怎麼救我女兒！她和同學一起去參加聯賽了！我不知道她在哪裡！」

「全息倉是不是不能挪動，我在網吧找到了我兒子，我能帶他回家嗎？」

大家在網路上互相求來求去，也不知道能求出什麼，但還在求，畢竟此刻漫天神佛都是害人的壞東西，求人總比求神好。

雖然人好像什麼也做不到，但人不會說人命是數字，人還會因為救不到這些數字，因為自己的無能，在陰暗的操作室里，在全是人的聯合國總署里，無法自控地放聲大哭。

兩年掙扎到頭，也就是這麼殘忍的一個數字。

全息網吧前台昨晚都是排隊進遊戲的年輕人，現在都是排隊來找人的家長。

「你好。」一對中年夫妻來到網吧前台，妝都哭花了的女性小心詢問，「昨晚有個叫黃景輝的男生來過這裡嗎？」

「

他昨天和我說，他和朋友來這裡，晚上八點前就回來。」

「我是他爸爸媽媽，我來找他。」

「……鹿苑是不是在這裡？「

「她是我女兒。」

「有沒有個叫韋嗣的年輕人？」

現實里，全息倉旁都是急切探頭尋覓的人，尤榮伊安靜地待在全息倉里，周圍不停有人探頭湊近過來看，又不停有人離開，因為倉內不是他們要找的人。

漸漸的，尤榮伊全息倉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了。

換到幾個月前，或許還有幾個傻子會眼巴巴地來尋他，喚他隊長，急切地把他的全息倉扛回基地守著，可惜現在是一個都沒有了。

遊戲內，尤榮伊緩緩仰頭，他凝視這殘酷的萬千星辰。

啟明星計劃是這人類最絕密的計劃，計劃失敗后，啟明星成員的一切都會被徹底抹去。

作為最後一個活下來的啟明星，這世上再也不會有知道他，尋找他的人了。

在人類迎來消亡的命運前，啟明星永遠不會停止發光，但如果有朝一日，人類註定消亡，那人類的啟明星一定會與人類一同，埋葬在這星辰宇宙中。

啟明星與人類同在。

他與人類同在。

【第一輪神劵爭奪賽正式開始。】

系統冰冷地宣告。

所有人幾乎是恍惚地或站或坐地癱軟在原地，巨大的衝擊面前，他們喪失了反應的能力，只能聽著這代表戰役的聲音響起。

尤榮伊轉過身，他垂下眼帘，擦身走過黃景輝他們，走向星辰深處：

「走吧，找一個A級副本通關拿銅劵。」

「你們的家人，還在現實里等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