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第29章 第 29 章

遙岑寸碧03

烤魚?

謝元璟怔在原地,久久未曾動彈,看起來像是又被過往的回憶抓住。

見他如此,艾吃魚便後悔了,今時不同往日,自己怎還能像以前那樣使喚謝元璟幹活。

想想那二十年真的很短,謝元璟應該更習慣當一個高高在上,受人尊敬的道君,而非圍著師尊打轉的小徒弟。

「罷了,我不想吃魚了。」艾吃魚擺手,說道,「舟車勞頓,我先去歇息,你自去忙吧」

他轉身進了屋,熟悉的身形死死印刻在謝元璟的眼眸中。

為何不想吃了?

想吃魚,但又不想吃他做的。如同今日上山,特意叫扶搖子吩咐其他的弟子去招呼他,只想離他遠些是么?

謝元璟沉聲:「告辭。」

艾吃魚回過頭,那人留下冷冰冰的兩個字,果真走了。

他變成貓,到處看看這座漂亮卻稍顯冷清的小院,每一處都感覺很喜歡,非常適合居住哎。

真的是謝元璟那個頑石住的地方么!

艾吃魚跑去扒拉開各種抽屜柜子,果然發現了屬於謝元璟的東西,對方又像從前那樣,把他帶到屬於自己的院子。

矛盾,彆扭,他們都一樣。

說是清修,艾吃魚哪能忍得了有熱鬧不瞧,他要去主峰看看太上天宮這群天之驕子,平日里都是怎麼修鍊的?

「師弟!」長陵見艾吃魚好好的,心中鬆了口氣,笑道,「昨夜住得還好嗎?玄檀師兄把你安排在何處?」

「好像是他自個的院子。」艾吃魚也不確定,便問長陵,「你玄檀師兄平日住在何處?」

長陵愣了好久回神:「什麼?」

不太可能,玄檀師兄那性子,離群索居,喜歡清靜,不可能給自己弄一個住客。

「你應該弄錯了,玄檀師兄住在西邊最遠的那個山峰。」

艾吃魚順著長陵的手指望去,那沒錯呀,就是那兒。

「哦。」但艾吃魚也不去揭露。

他說明自己的來意,長陵將他領到弟子們的書房中,現在是講書時間。

太上天宮的弟子們不僅要學習功法,亦要學習知識。

掌門師叔說過:「先學習如何為人,再學習如何為強者。」

「先生快講完了,接下來學功法,玄檀師兄應該會來。」長陵說道。

目前長陵和艾吃魚坐在一張案幾邊說話,畢竟掌門師叔吩咐過,叫他好好招呼,昨日不慎被玄檀師兄截胡,他今日要好好表現。

不全是因為艾吃魚受掌門師叔重視,就算沒有這些原因,長陵也對艾吃魚很有好感。

「哦,他還兼職當先生?」艾吃魚覺得驚奇且感慨,一轉眼,昔日頑固不化的徒弟,如今也成了別人的先生。

「哪裡呀,其實是掌門師叔強迫他的。」長陵笑道,「不過玄檀師兄教得很好,答應的事情他會做到的。」

二人竊竊私語著,在背後議論人,忽然書房變得死寂,艾吃魚抬頭看,一道修長的身影步入室內,彷彿帶起一陣風。

來人面容冷峻,因面對著弟子,身上自有一股威嚴,原來他在學生面前是這樣的。

忽然,對方好似發現了書房裡的兩位不速之客,立刻冷冷地投來目光,似乎在質問:「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艾吃魚無端地一心虛,低下頭去,卻依稀記起剛才的印象,感覺謝元璟狀態略差,好似練功出了岔子那種結果。

他抬頭又看了一眼,發現對方已不再關注這邊,而他剛才並沒看錯,謝元璟的確就是狀態不佳。

「師弟,不如我們悄悄溜走,玄檀師兄的眼神好嚇人。」長陵一直想問,「你與他是不是有過節?」

艾吃魚大驚:「嗯?」這是哪來的推論!

長陵無聲指指外頭,出、去、再、說。

他們這邊竊竊私語,小動作頻繁。期間又挨了謝元璟數道眼鋒,均是冷徹心扉。

艾吃魚心中發毛,便跟著長陵躡手躡腳出了大書房。

二人跑了很遠,跑到崖邊的迎客松下才鬆了口氣。

「師弟,你以後還是不要出現在玄檀師兄面前,最好住所也換一處。」長陵好心告誡艾吃魚,「不是我背後說玄檀師兄的壞話,事實便是如此,跟他有過節的人……」

長陵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暗示艾吃魚:「懂了吧?」

玄檀師兄睚眥必報,這是整個中洲的共識,他成道之後那幾年,殺了多少人,整個中洲人人自危,就怕下一個輪到自己。

而死去的人,連自己究竟犯了什麼忌諱都不知曉。

艾吃魚攥緊手指:「應當不至於。」

長陵:「你說說看?」

「……」艾吃魚回憶了一下,很艱難地開口:「印象深刻的便是,當年他沒成道時,我對他非打即罵。」

「啊?」長陵滿臉寫著完了,師弟估計不能活著離開太上天宮了。

「曾經一腳踹向他心窩,他當場吐血……」艾吃魚又想起來點。

「?」長陵瘋了,他要離這個人遠點,以免玄檀師兄清算!!

「我還剪碎他為心上人做的東西,他當場怒急攻心,暈死過去。」艾吃魚心想,我真的會被複仇嗎?

他也很害怕。

「長陵道友?」一抬頭,長陵道友呢?

長陵已經躲到樹後面了,嗚嗚嗚,他要跟師弟劃清界線。

要去跟玄檀師兄道歉,是他年少無知,他馬上就站隊!

「長陵道友,我真的會被報仇嗎?」

「你說呢!」

艾吃魚不是很相信,他覺得自己還能夠再搶救一下。

「你別害怕,他有事會沖著我來,又不會對你怎麼樣。」

長陵也是這麼安慰自己的,但很快他就不這麼想了。

從來不主動尋他的玄檀師兄,下學后就來找他切磋劍法。

跟一個大成者切磋劍法,他拿頭去切磋?

「玄檀師兄,有話好好說。」長陵帶著哭腔道,「若是早知你們的恩怨糾葛,我根本就不會摻一腳,是我愚鈍蒙昧,師兄放過我。」

謝元璟訝然,隨後收了劍,淡聲:「他都跟你說了?」

長陵驚恐點頭,隨後覺得自己還應當說點什麼:「那個,他的確不該,師兄若是恨他也情有可原,不過艾師弟他肯定不是有心的,他很單純。」

「我知曉。」對方只是單純地不喜他,謝元璟沒了找長陵不痛快的心情,亦不欲多說,離開前提醒長陵一句話,「你不該喚他師弟,他的輩分比你高。」

「啊?」長陵自是想不明白,為何艾師弟的輩分比自己高,哪怕對方拜掌門師叔為師,那也比他晚入門,是他師弟沒錯。

他對艾師弟頗有好感,當即傳信告訴艾師弟:「方才玄檀師兄提劍來找我切磋,差點沒一劍劈了我,你小心些。說不定他接下來就會去找你。」

「多謝長陵道友提醒。」艾吃魚警惕地在院子里等著。

反正他變成貓躲在暗處,若是謝元璟果真提劍來報仇,他撒腿就跑!

結果左等右等,等到天都黑了,等到艾吃魚窩在那裡睡著,謝元璟也沒有來。

難道是自作多情?

艾吃魚半夜醒過來,揣著手在角落裡沉思,忽然,他敏銳的耳朵動了動,聽見外面有腳步聲。

此非重點,最重要的是空氣中還有烤魚的香味。

「我是不是還沒睡醒?」這股味道艾吃魚萬般熟悉,他以前經常吃,自從去了西方就不曾吃過。

艾吃魚:他想下毒?

貓貓爬出來,躲到門邊,從門縫裡看人。

夜黑風高,前徒弟修長的身影站在那裡,手中提著一個小籃子,用布蓋著艾吃魚最愛的烤魚,然後放到門前。

篤篤。

對方抬手敲了兩下門,繼而退後兩步,似乎想走,又猶豫著想等他出來收了魚再走。

如果沒有長陵的提醒,艾吃魚當場就撲過去大快朵頤,可是結合實際情況來看,這魚有毒。

艾吃魚:休想我上鉤。

白天在大書房還用眼刀子冷颼颼地剮他,晚上又來送魚,誰信呀?

反正艾吃魚不信。

他堅決不出去。

謝元璟分明看到了門后的身影,圓乎乎的一坨靠在那裡,但對方無動於衷,並不想出來見他。

他也不想開口,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像昨夜在百里之外那樣,放縱地說著胡話,一些不堪入耳的胡話。

莫說師尊聽了會厭煩,謝元璟清醒過來自己想起,也厭煩自己。

兒女情長,有甚意思?

但他真的難以控制,得知師尊來了太上天宮,他心中的欣喜若狂,根本騙不了人,他巴不得立刻見到師尊。

所以謝元璟去山門處截人,卑鄙地將師尊帶回自己的小院,恨不得讓師尊一輩子住在這裡,哪兒也別去了。

「……」站在門前等候的道君,步伐踉蹌,以手撐住廊下的立柱,似乎被自己心中的魔嚇到。

他臉色難看,心神不寧。

艾吃魚透過門縫,看見了謝元璟的異樣表現,確定對方果真狀態不妙,好像是練功出了岔子。

但怎會如此。

謝元璟不是大成了么?

他終究是擔心對方,用爪子扒拉開門,擠了一個腦袋出去。

「喂?」好嚇人呀,境界出了問題還不趕緊去閉關修鍊,還惦記著給他下毒作甚?

聞聲,謝元璟抬頭看過來,他那冷峻凌厲的臉龐在月光下密汗淋漓,眼眸沉如深淵,不過在對上艾吃魚雙眸的瞬間,便化為一池春水,喃喃:「師尊。」

艾吃魚耳朵抖抖抖抖抖。

要命嘞,謝元璟又喊他師尊了!!

艾吃魚:他肯定是想騙我吃魚。

謝元璟全身的痛,見到師尊原型的瞬間,彷彿得到治癒了一般,煙消雲散。

他完全忘了自己是玄檀道君,忘了無情道,忘了外頭的紛紛擾擾,他只是謝元璟,給師尊當人形座椅的謝元璟。

「你那日說想吃烤魚,弟子給你送來了。」他低眉順眼,向前幾步,提起放在地上的籃子,又向前幾步。

「……」艾吃魚咽了咽口水,不是嘴饞,而是害怕,他猜中了劇情怎麼辦?

「你怎的不吃?」師尊個子太低了,謝元璟施施然跪下去說話,這個舉動他已經百年沒有做過,卻半點都不生疏,彷彿他已經準備了很久。

只等著師尊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涼了不好吃吧?」艾吃魚用爪子捂住嘴,他不吃烤毒魚!

同時感覺這個謝元璟不正常,明明白天不是這樣的。

艾吃魚略回憶白天的玄檀道君,在學生面前威嚴冷傲,看他和長陵也毫無溫度,如果眼鋒能殺人,他們已慘死在對方的眼鋒之下。

如今跪在身前青年,把一身外露的鋒芒都收起,溫順得好像不似一位得道劍修,而是鄰家大哥。

他做了烤魚來請自己品嘗。

「你是不是……修鍊出了岔子?」艾吃魚小心翼翼。

無論如何,他不希望對方有事。

謝元璟蹙眉,否認道:「沒有出岔子,師尊莫要轉移話題。」烤魚涼了不是理由,只要有烤魚吃,師尊不會在乎涼還是熱。

師尊的貓舌頭最怕熱了,眼下的溫度剛剛好。

「若不是出了岔子,你為何白天夜晚兩個樣?還不快點知會扶搖子前輩一聲,讓他瞧瞧你怎麼了。」艾吃魚急道。

「師尊擔心我么?」謝元璟將籃子往前送了送,「那你吃一條烤魚。」

艾吃魚立刻收回一半腦袋,躲到門后:「那……那又不至於,我已經改吃素了。」

謝元璟久久無言,忽然落寞地道:「我知曉,只是不死心。」

聞言,艾吃魚心裡一咯噔,弱弱地問:「什麼不死心?」

這人都修了無情道了,難道還有那種心思嗎?

「沒什麼。」謝元璟彷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便閉上嘴。

「元璟,難道……你還喜歡我?」艾吃魚遲疑地問,應該不可能。

「不喜歡。」謝元璟面色驟變,倉皇地說,「你入了佛門,自然不會吃我做的烤魚,是我唐突了,告辭。」

「哎……」艾吃魚無奈,想昭告天下,他沒入佛門啊,他真的不是和尚。

經過這一夜的交流,艾吃魚萌生念頭,要不明日去找謝元璟談談。

他真覺得對方的境界有些問題。

次日,艾吃魚在弟子們練劍的後山,遠遠看到自己要找的人。

這麼一瞧之下,那種割裂的感覺便又來了。

筆直站在那裡指點弟子們練劍的玄檀道君,哪裡還有昨晚的低眉順眼,分明像一把利劍,靠近便能割的人皮膚生疼。

後來對方發現他的存在,淡淡一瞥,再無別的表示,大抵就跟看他旁邊那棵樹沒有什麼不同。

艾吃魚:怪哉!

若非有正事,艾吃魚悄悄就走了,他終究放不下,便還是在旁邊等候。

謝元璟那邊事了,打路上經過,艾吃魚伸手攔截,他漠然視之:「何事?」

艾吃魚左右看看:「這裡人這麼多,你確定要在這裡談我們的事?」

那些弟子早已豎起耳朵,視線不停往這邊瞟呢。

這位長得叫人不好意思正視的道友是誰呀?

聽聞是掌門的貴客,身份超然,並且膽子極大,竟然敢攔玄檀師叔的去路!

是個狠角色。

難道不知玄檀師叔的江湖傳言,一劍一個劍宗掌門,快狠准好比切蘿蔔!

艾蘿蔔:「不若去你現在住的院子談談?」

「不必了。」白日毫無溫度的謝元璟,冷眼掃視一圈周圍,「他們不敢偷聽。」

此話一出,方圓十里的弟子走得乾乾淨淨,果真沒有人敢偷聽半句。

艾吃魚砸舌,想說你在太上天宮混得真不錯。

但他沒忘了此番前來的真正目的:「元璟,昨夜給我送烤魚的是你,還是我的幻覺?你可以幫我解答這個問題嗎?」

面對艾吃魚的詢問,謝元璟本能地想迴避,但對方眼巴巴地望著自己,他只得壓下心中無奈,頷首:「是我。」

謝元璟其實不想跟艾吃魚見上,夜晚是他忍不住,是他默認給自己的放縱,但白日里還是盡量避免,不然,他總感覺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那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也不是艾吃魚想看到的。

「你看起來境界很不穩,昨夜與你談這件事,你也未當回事,我只得來找你。」艾吃魚提醒道,「不管我的話你想不想聽,希望你自己心中有數,儘快找到解決辦法才是。」

話音剛落,艾吃魚聽見對方說道:「我的確心中有數,不必你多言。」

說罷,對方便轉身走了。

艾吃魚:「……」

喵喵的,有本事晚上不要來敲他的門。

興許艾吃魚的提醒有作用,此後幾天夜晚,謝元璟並未再來敲他的門。

至於白天如何,艾吃魚不清楚,他提醒對方之後便閉門不出,直到扶搖子回了宗門,邀請他過去說話。

卻原來是個小茶會,宗門內的核心人物都來了,謝元璟竟然也在,還坐在扶搖子的身邊。

或許大家默認,謝元璟遲早有一天會正式拜師。

其實不拜師也不差什麼了,天下人只知謝元璟的師尊是扶搖子,卻無人知艾吃魚。

扶搖子彷彿故意的一般,指著謝元璟那邊:「小貓,你去坐玄檀那一桌。」

長陵對艾吃魚還是有感情的,連忙說:「掌門師叔,我與艾師弟關係好,不若讓艾師弟坐我這一桌。」

艾師弟這個稱呼,扶搖子很是喜歡,他笑呵呵道:「也可以,看小貓自己想去哪一桌,小貓你說呢?」

艾吃魚頓時感覺全殿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現在是大白天,謝元璟對他沒有好臉色,他當然是去長陵那一桌。

不過走了幾步隨即又想到,謝元璟現在喜怒無常,萬一再次遷怒長陵,豈不是作孽?

於是他轉過頭來,又向謝元璟那裡走去。

不就是冷麵一點么,有什麼好可怕的?

對方還敢吃了他這個昔日的師尊不成?

艾吃魚走過去一屁股坐下,還讓對方坐過去一點,把坐墊給他讓出來。

「……」謝元璟被擠得好不狼狽,一時倒真拿艾吃魚沒轍,只好坐到旁邊去,把中間的位置讓給了艾吃魚。

偏偏扶搖子說風涼話:「就是,還不快讓開點,沒讓你站著伺候已經對你不錯了。」

有了扶搖子撐腰,本來就不懼怕謝元璟的艾吃魚,立刻找對了自己的定位。

令全中洲聞風喪膽的玄檀道君又怎麼樣?

還不是他艾吃魚棍棒教育出來?

「你愣著做甚?」艾吃魚好整以暇地瞧著這些天不給自己好臉色的謝元璟,吩咐道,「拿個空杯子過來,倒酒啊。」

在座的其他人:「……」

這是什麼情況?!

這位艾師弟他是不是吃錯藥了!

還是說,掌門竟然對他寵愛至此,不惜放棄玄檀這個得意弟子。

正當眾人猜測紛紜時,謝元璟從乾坤袋中拿出一個杯子,是艾吃魚百年前用過的酒杯。

從前都是謝元璟收拾,所以仍然裝在他乾坤袋中。

百年後,他終究又拿出來用,再次給師尊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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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茸茸師尊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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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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