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今夜無月。
只有市中心的繁華地帶才能不分晝夜地歌舞昇平,東京郊區的小巷被無邊的漆黑包裹,連同對峙的兩個人都藏進了陰影里。
「傑,」半晌后,其中一位少年打破寧靜,他歪歪頭,白皙到透明的肌膚泛光,秀美的面容中透露著熟稔和信任,「這麼晚還把我從學校里叫出來,是有什麼急事嗎?」
夏油傑低著頭,不發一言。
可他手上的動作卻不停,在一之瀨燐的視野中,幾隻碩大的咒靈被夏油傑用咒靈操術召喚,鋪天蓋地地擠在小巷中,露出嗜血的獠牙。
危險又肅殺。
「這是什麼意思,傑,你要殺了我嗎?」一之瀨燐沒有逃跑的意思,他的臉上有疑惑,語氣卻趨於平靜。
反倒是準備下手的夏油傑臉上有一閃而過的痛苦,確認一之瀨燐的說法:「對不起,燐。」
……這可真是超出認知範圍了。
一之瀨燐是真的茫然。
點開夏油傑的角色面板,上面明晃晃地寫著【特級咒術師】夏油傑,當前好感度:95/100。
95點,他和夏油傑當了三年同學每天翹課打電動遊戲,接特級任務默契合作打怪堅持不懈才刷出來的結果。如果換作其他攻略對象,已經是可以為了一之瀨燐放棄自身生命的程度。
結果夏油傑居然想殺他。
「為什麼呢?」一之瀨燐問了出來,「傑,你不是最喜歡我了嗎?」
比五條悟的好感度都高出三點呢。
「因為你是我和人類社會最後的聯繫。」夏油傑低沉的嗓音帶著無法質疑的篤定,「你愛人類,看著你,我就會想起曾經度過的美好歲月而變得無法對普通人下手。」
「我的理想是創造出只有咒術師存在的世界,為了理想我可以放棄一切,包括你,即使這讓我陷入無邊的痛苦。」
聽完夏油傑這一番話,一之瀨燐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人類真是難懂的生物。
感情和理智既糾纏又相悖,這真的讓他很難理解啊。
一之瀨燐想破腦袋,最後也僅僅憋出一個字。
「哦。」
在一之瀨燐滿臉不解的時候,夏油傑也有疑問,而且是在心頭盤旋很久的疑問。
「那你呢,燐,你也曾喜歡過我嗎?」
「那當然!」一之瀨燐反應迅速,嘴角是再標準不過的微笑弧度,「夏油傑是這個世界里我最喜歡的人。」
一之瀨燐有一副很容易讓人產生保護心理的好相貌,柔軟的黑髮和純黑的瞳色,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瓷娃娃。
現在這個瓷娃娃的表情無比認真,眼神卻空蕩無物,整個人帶著一種詭異的堅定和狂熱,明明說出的是夏油傑想聽的話,卻扭曲到讓他感到失望。
數只特級咒靈在小巷內部和上方蠢蠢欲動,夏油傑閉上眼睛,指揮他們沖向沒有任何防禦的一之瀨燐。
「……不,燐,你不愛我。」夏油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你對我的喜歡,只不過是因為我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即使你說喜歡我,可在你眼裡,路邊的小貓小狗和我並沒有區別。」
虹龍是夏油傑手中攻擊力最強的咒靈,此刻他揮一揮手,虹龍便沖向站在原地毫無動作的一之瀨燐,連同他周圍的空間都吞噬掉。
「轟——」
戰鬥冒出了滾滾濃煙,夏油傑不在乎這給周圍造成多大的破壞,面無表情地往市中心的方向走。
一之瀨燐是不可能在他手裡活下來的,或者說,一之瀨燐從來不會對他設防,即使夏油傑提前預告要殺了他。
此時此刻,夏油傑清楚地認知到一個事實。
他與世界唯一的聯繫斷掉了。
[DEADEND]
。
「歡迎回到現實世界,家用護衛170型機器人!」
耳邊傳來一陣吵鬧,170(一之瀨燐)睜開了眼。
沒想到吧夏油傑,在被虹龍咬住的前一秒,一之瀨燐手快存檔了。
雖然最後還是沒有逃脫被虹龍咬死的命運:)
機器人也有痛覺模擬模組,即使死亡時只有一瞬間,殘留的數據也表明疼痛等級達到十級,與女性分娩時的劇痛相當。
疼痛意味著風險、威脅和危險,代表夏油傑的實力遠遠高於他。
這間房間唯一的色調就是白色,170躺在試驗全息倉內,身上的服裝也由遊戲內青黑色的高□□服變成白色的實驗服飾。
是的,剛剛經歷的一切都是大型全息遊戲【一千零一個世界】其中一個副本,一之瀨燐是170的遊戲操控角色,已經攻略夏油傑不下一百次,並且每一次都是以被夏油傑殺死告終。
這個攻略對象堪稱難搞,無論一之瀨燐選擇成為他的高專同學還是處於敵對立場的咒靈,甚至有一次他都避開咒術師這個選項去當一個普通人,結局都只有一個。
死在夏油傑手下。
170望著天花板,下定結論:「我無法勝任這個任務。」
一個用作護衛的機器人去攻略腦迴路異常的人類,成功的概率小於1%,他又沒有情感分析模塊。
「別這麼說嘛170,【一千零一個世界】尚在測試中,技術還不純熟,無法讓真正的人類參與其中,只能讓身為機器人的你先去探索試試啦。」試驗區域內還站著一個純種的人類,身著和170同款的實驗服,白髮紫眼,臉頰上有一個紫色的王冠印記。
170微微偏頭:「理論上陪伴型機器人和表演型機器人攻略NPC的成功率更高。」
「不,就讓你去,你最有趣了170,做不到就把你丟進垃圾處理廠哦。」
「……好的,主人。」
機器人守則第一條:人類利益至高無上。
機器人守則第二條:主人的命令高於一切,如果和第一條相悖,以第二條為最優先。
所以夏油傑其實沒說錯,170確實愛人類,所有機器人的核心代碼里第一條都是忠誠維護人類利益。
被稱作主人的男人名字是白蘭·傑索。白蘭一邊操作試驗台旁的顯示屏一邊說:「報告下你的測試結果吧,170。」
「本次攻略副本為【東京逢魔篇】,遊戲背景為咒術師與一種叫咒靈的生物對抗,數據分析該副本等級設計合理,但咒術師數量遠遠小於咒靈,建議增加咒術師數量以保證遊戲的平衡性。」
「以及,」170思考片刻,「可攻略人物夏油傑疑似BUG,行為不符合邏輯。」
白蘭來了興趣:「怎麼不符合邏輯了?」
「因為愛我……反倒成了殺死我的理由?」170眨眨眼,夏油傑的邏輯太不符合常理,170自己都不確定這兩句話是否構成正當的因果關係。
「這可能不是BUG,是因為你的角色太弱了。」白蘭憐憫地拍了拍170的腦袋。
他的相貌和遊戲中的一之瀨燐相差無二,最大的差別也就是現實世界中170眼中的非人感更盛了些。
白蘭調出遊戲錄像快速略過,他調出遊戲中高專三年級的合影,指著一個白髮的身影。
那是【東京逢魔篇】中最強的人類,武力值天花板的存在,五條悟。
「你看,170,夏油傑從沒有嘗試過殺掉五條悟,明明他對你和對五條悟的好感度都差不多來著。」白蘭笑眯眯道,「即使達不到五條悟的程度,如果你比夏油傑強,那他也無法殺掉你了。」
邏輯……邏輯運算錯誤。
主人說的聽上去似乎有一絲絲道理,雖然170的邏輯演算模塊得不出同樣的結論,但這可能是他沒有專業的情感分析模塊所以缺少必要參數的原因。
而且這是主人的話。
主人說的永遠是對的,參考機器人守則第二條。
白蘭調出了另一個遊戲副本:「試試新的副本吧,這可是迄今為止戰力值最高的世界,如果你通關了新世界,想必戰勝夏油傑應當不成問題了。」
「加油哦170,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白蘭將170放進試驗全息倉內,艙蓋緩緩升起直到視野被完全覆蓋,密閉狹小的空間內只留下不見五指的黑暗。
遊戲啟動,測試繼續。
。
[歡迎來到【一千零一個世界】]
[已選擇副本【玩轉忍者村】]
[未檢測到該副本下的存檔,是否創建新角色?是/否]
170選擇[是],隨即進入了一個新人物創建的界面,界面中可以調整操作角色的相貌等屬性,當前樣貌和真實的他別無二致。
同以前的副本一樣,170沒有修改樣貌,只在角色名那裡填寫了「一之瀨燐」這幾個字。
有模有樣的。
因為高智能的遊戲系統既不承認「170」也不承認「家用護衛170型機器人」,在系統判定里,這些都不是正常人類的名字。
[角色創建成功]
[請選擇可繼承的能力。]
[1.異能力--惡魔低語]
[2.火焰--屬性雨]
[3.其他--易容術]
【一千零一個世界】最大的特色就是當通關一個副本時,可以在該副本里選擇一項能力保留,當玩家開啟其他副本時便可以繼承這項能力。如同白蘭所說,如果170能在新副本里學到一個強力技能並通關,那他就可以在【東京逢魔篇】里繼承這個技能,幹掉夏油傑。
繼承槽位只有一個,也就是說,在創建角色時額外攜帶的技能只有一個。
[已選擇能力,異能力--惡魔低語]
這項能力還是170在副本【橫濱大冒險】中費盡千辛萬苦肝出來的,他的攻略對象是一個叫太宰治的少年,和夏油傑一樣被他判定為BUG。
說多了都是淚,總之攻略結束的那刻170甚至產生了一種只有人類才有的「終於結束了」的解脫感,他都沒有猶豫,在通關后直接將該副本的存檔刪除。
遊戲的存檔欄位有限,所以攻略成功后的存檔都被判定為無用,被170拖到了垃圾箱,以至於當前界面右邊一長串的列表都是灰色的。
【世界著名酒廠--如何在職場中步步高升】-76[已刪除]
【並盛快樂校園】-124[已刪除]
【橫濱大冒險】-776[已刪除]
……
總之,這些都是已經測試完畢的遊戲世界,應當不需要再進入,存檔留著也沒有用。
170創建完角色,緊接著跳到了下一個畫面。
[請選擇遊戲角色初始身份]
[1.你是千手家族流落在外的孩子]
[2.你是宇智波家族流落在外的孩子]
[3.你是漩渦家族流落在外的孩子]
[4.你是日向家族流落在外的孩子]
[5.你是輝夜家族流落在外的孩子]
千手、宇智波、漩渦、日向、輝夜……並不能理解這些姓氏背後的含義呢。
170用隨機數隨便骰了一個數字。
[已選擇初始身份:你是宇智波家族流落在外的孩子]
[已綁定攻略對象:宇智波佐助]
[遊戲開始,祝您度過一段美妙的時間^_^]
眼前徒然變黑,一道光線落在了身上,170這才發現自己之前都處於閉眼的狀態。
現在他是一之瀨燐了。
一之瀨燐緩緩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處於室內,所處樓層不高,方才的光線正是窗外的日光落在身上,暖洋洋地讓人心醉。
同處室內的還有兩位老者,其中一位大概是不滿一之瀨燐先看窗外而不尊重自己的態度,不耐煩地用拐杖敲了敲地面。
「吾名志村團藏。」
「宇智波流落在外的小子,報上你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