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時間回溯。

神代清和聽到了腳步聲。

腳步聲和腳步聲是不同的，男人、女人、小孩和老人，單人和多人，路面乾燥或濕軟……影響因素駁雜，常人難以區分，而作為異能特務科的情報員，神代清和立即判斷這是有一群人朝著教堂來了，其中不乏老人和小孩。

不是安吾也不是警察。

野營隊梅開二度？總不會是黑`道吧？

神代清和一邊思考，一邊——

整理著裝。

觀察裸露的皮膚，擦掉灰塵和泥點；檢查衣服，撫平幹活時弄出的褶皺；調整姿勢，暫時扮演一個火化親友的普通人以免嚇到市民……

——神代清和缺點之二：極度注重個人形象。

——越是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越是如此。

——偶像包袱一噸重。

教堂的大門打開。

出現在門外的，是異能特務科情報員熟悉的組合：港口mafia首領及親信。

神代清和：「……」

這盲盒開得未免太考驗心臟。

不慌。

神代清和沉著轉身，看向門口一行人。

其中的異能者基本是見過的。

人物卡都收錄了的那種。

——「全息網游」的鑒定目標限定在異能持有者的視線範圍內，照片等等無效，必須親眼見到本尊。

——而情報員有這樣的異能，特務科又不傻，自然要人盡其才，製造各種機會讓神代清和「遇見」各種非官方能力者。

咦，有新人物？

黑漆漆里唯一的白大褂。

[姓名：森鷗外/森林太郎（本名）

性別：男

年齡：32

生日：217

身份：港口mafia首領私人醫生/夏目漱石弟子

能力：「vitasexualis」

評價：獨樹一幟的異能，能力持有人可以生成一個女性作為永不背叛的部下，除了可以設定該名女性的武器、攻擊方式等，還可以設定身高、體重、三圍、性格、年齡、喜好——這位大叔設計的是一個可可愛愛的小蘿莉。

ps只有他的能力是英文什麼的……你能理解的吧？]

……「性生活」？

——夏目先生，這就是您的弟子？您知道他是個變態嗎？！

神代清和大為震撼。

莫非這就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嗎。

成年人的世界好複雜。

神代清和倍感傷眼地移開視線，看向森鷗外身側。

mafia的童工？

那是個看上去十三四歲的小少年，棕色微卷的短髮，黑色衣褲將瘦弱的身軀包裹，露在外面的脖頸和手腕都被繃帶纏住，右眼同樣如此……受傷了嗎？神代清和皺眉看向小少年的完好的左眼，卻見那眼中，滿是好奇。

純粹的、隨心的，像是貓咪在觀察人類，帶著奇妙的剖析意味。

可愛。

神代清和的心跳微微加速。

視線掃過人群，將每一張臉和相關情報對應，神代清和的心理活動過得飛快，現實中只過去短短一瞬，沒人知道眼前的陌生少年已經把他們扒得只剩底褲。

港口mafia大概率是追逐著富江來的，難道他們和研究所背後的投資人有聯繫？還是消息流到黑市去了……

神代清和正思索著怎麼開口，但聽——

「這一定是她的孩子！」老首領激動狂呼，「我的一切，都要給這個孩子！」

森鷗外：「……」

太宰治：「……」

神代清和：「？？？」

在場所有黑手黨：「…………」

這是在定繼承人？！

諸人的神色一個賽一個精彩，連森鷗外的表情管理都出現了細微的裂縫，太宰治簡直要笑出眼淚：不枉他放棄了今日的入水來看熱鬧，森先生的計劃如果就這樣失敗的話，他可以笑一輩子。

老首領走進教堂，和藹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清和。」神代清和心念斗轉，故作遲疑戒備，給自己換了個姓氏，「……川上清和。」

「……好，好！」

老首領微微一怔，仰頭大笑起來，笑得連連咳嗽卻暢快非常，彷彿找回了年輕時的意氣，「好孩子！」

「跟我走吧。」

「你會繼承我的一切。」

夕陽的輝光還未隱沒，棺木的火焰逐漸熄滅。

拄著拐杖、白髮蒼蒼的老人；青春飛揚、未來無限的少年。

前者向後者伸出手。

似有命運的鐘鳴響起。

自然見證著這既不正式、也不隆重，卻莫名令人心弦顫動的畫卷。

事情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

神代清和坐在返程的商務車裡，思考人生。

他，異能特務科資深情報員，被收走手機、和「富江的骨灰」一起打包上車，聽完了黑手黨廣津柳浪的科普，疑似轉職成港口mafia准少主。

……認真的？

神代清和用餘光瞄了眼保持慈祥眼神看著自己的、副駕上的老首領，心中五味雜陳。

從老首領的寥寥幾句發言來看，老首領和富江相識，並且很可能和那些中招的人一樣，對富江抱有高於理智的愛慕，愛慕到將對方的孩子視如己出——

但他不是啊！

神代清和沉痛地反省自己的妝容三秒。

在mafia的包圍里澄清這點無疑是嫌命長，沉穩的少年情報員開始思考下一個問題：

老首領認為富江會有孩子？為什麼？

除非對方認識的，不是近期造出來的實驗體富江，而是一個真正的人類女性。

眼前浮現出老首領聽到「川上」這個姓氏時的微怔的神情和之後暢快的笑容，也浮現出某張怪物卡的第一行。

[姓名：富江/川上富江（曾用名）]

曾用名。

研究所創造新生命的基底，似乎是自然人。

可惜，軍警去過的地方，是不會留下線索的。

眼前倒是有一條線索。

神代清和斂眸。

自己的表演是否有破綻呢。

很難判斷。

有記憶起，神代清和就被天才和長輩包圍，平庸的同齡人只是路過的風景，從來和他沒有交集，後來到了異能特務科，整個部門自己最小，同事個個都是精英，以致於此時的神代清和竟然不知道，如何才能扮演一個正常的16歲少年。

唔……喜歡和同齡人交朋友應該沒錯？

神代清和掛起柔和的笑意，轉向身邊唯一的同齡人：「你叫什麼名字？」

「太宰治。」

鳶色的眸子閃閃發亮，面對這新出爐的、森鷗外攔路石，太宰治語調輕快，表現友好，「很高興認識你~」

神代清和卡住。

接下來該說什麼來著？

原諒他對小說漫畫電視劇這類時下年輕人的消遣都不感興趣，有時間不是打遊戲睡覺就是擼貓吃東西，如今想抄交朋友的套路，都不知從何抄起。

神代清和沉吟兩秒，發射直球：「交個朋友？」

沒等太宰治回答，副駕上的老首領便笑了起來，「不是朋友，清和。」老人陰鷙的目光在車內巡視，話語間浸淫著抹不去的血腥氣，「他們都是你的部下，等我死後，他們將對你獻上忠誠。」

前文說過，這車裡的，都是心腹。

在老首領暗示性的目光下，森鷗外率先低頭，表情溫順而服從；接著是黑蜥蜴百人長廣津柳浪，和一眾黑蜥蜴行動部隊與首領直屬游擊部隊成員。

神代清冷靜地：「我聽說港口mafia的成員都穿黑衣，為什麼森君不用？」

搞特殊的森君：「……」

太宰治：噗。

神代清和毫不掩飾對森鷗外的不爽。

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君」這種工作場合上級對下級的稱呼，由准少主說出，再合情合理不過。相信老首領一定能理解的，富江的崽，性格像她豈不是也很正常。

邏輯滿分。

「森君是位出色的醫生。」老首領咳了一下，又止不住地發出一串咳嗽，任誰也看得出，他的身體正如風中的燭火，岌岌可危。老首領接過廣津柳浪遞來的保溫杯，握在手中，「但他還沒有正式加入港口mafia。」

老首領用一種慈愛到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道：「清和願意的話，可以當森君的引路人。」

「不了不了！」

神代清和秒拒，並拉起太宰治的手，「我比較喜歡這樣的！」

咦。

手感有點肉肉的。

太宰治：「……」

完全一副溺愛姿態的老首領沒有勉強。

太宰治默默抽回手。

神代清和有點遺憾地回味一番，視線又落在太宰治的臉頰。

嬰兒肥誒……

沉醉在第一次（單方面）交朋友的快樂中，平日見慣的風景也變得格外新鮮，商務車駛入市區時，神代清和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回憶三秒無果后，果斷將注意力再次放在了新朋友上。

西郊。廢棄教堂。

抵達的坂口安吾陷入沉思：我搭檔呢？我那麼大一隻搭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