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但影封閣掌門和這名魔修都已經八葉。」蘇紅栗一愣,「即便世上真有這樣的化境之術,能用術法控制他們,自身修為豈不是要……」
輕易制住八葉修士,當世之人屈指可數,四象玖洲內更是只有一人。
眾人面面相覷。
秦歡:「不過化境之術也是猜測。」
楚並曉:「確實,有沒有這種化境術,連我也不太能確定。」
楚在霜垂眸,她回想戰場上剛抓住魔修統領,對方就突然殞命,接著元空澤出現,時機實在是太巧。再加上,元徹霆曾說過,魑王靈氣唯獨不會排斥混垠尊者,必須由元空澤來維持陣心,這件事也格外離奇。
夢境里,魑王在忘川之戰爆發當晚,說等元空澤給出交代,再來定奪此事。誰料元徹霆就在那夜被魔修偷襲,致使一觸即發的局面徹底失控。
還有他的那一聲「釋厄仙尊。」
一次還能說是巧合,兩次三次都是這樣,難免讓人心生懷疑。
但她也清楚同伴們不敢妄議的緣由,混垠尊者在四象玖洲威望極高,更是在仙修之中赫赫有名,單靠這些蛛絲馬跡想制住對方,實在是立不住腳。
她會接下仙修統領之位,也是想尋找好機會,只是還需一人配合。
*
很快,仙修大軍集結完畢,重新駐紮在淮水以南。
萬歸宗、蓮華宗和黎暉殿同時出戰,共同選舉出新一任仙修統領。此消息如風般飄到北面,沒過多久傳進魔修營地。
「仙修統領名為釋厄仙尊?」白骨老聽聞來報,他臉色驚變,回頭道,「陛下,這……」
他比魔修更熟知此名號,原因是多年前的傳魂入夢。
「嗯」
相較於白骨老的慌張,當事人反而鎮定得多。
斐望淮下意識地伸手,觸摸頸間無遠弗屆,他漆黑睫毛顫動,平靜道:「繼續探聽南面動向,以及新任統領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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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水以南,楚在霜擔當新任統領一事,很快在仙修大軍里傳遍。她和浦榮等人早就熟識,落薔山谷修士自然沒什麼意見,主要還需要時間跟四象玖洲修士交流。
最近,元徹霆帶著她回顧過往戰事,探查淮水以南各處情況,方便她更好地帶隊備戰。
忘川河邊一片荒蕪,天空中也不見紅光。
「上回大戰秘境就差點開啟,聽說魔修近日也集結部隊。」元徹霆嘆息,「倘若再有戰役打響,花鏡必然會問世,恐怕為爭奪此物,又像當年般血流成河。」
楚在霜:「只要遏制戰事,就能避過此劫。」
元徹霆苦笑:「但這又談何容易。」
楚在霜不言,她心中隱有主意,卻無暇實施計劃。自從擔任統領后,她身邊總會環繞數人,元徹霆更是常伴左右,似乎唯恐她被敵方斬首,致使仙修大軍士氣頹喪。
元空澤已經在宗門內養傷,再有一名仙修統領倒下,對南面會是不小打擊。
她心知元徹霆好意,無奈實在盯得太緊,甚至逼她來到淮水。只可惜,淮水對岸空空蕩蕩,早看不見任何魔修,依舊沒有傳信機會。
河水潺潺流動,北面如籠蓋霧氣,看不清魔修的營地。風聲掠過,草木搖晃,唯有泥土裡還殘留前段時間的暗紅血跡。
楚在霜:「元宗主,您那日曾經提及,在淮水邊被魔修偷襲,記得對方身手如何么?」
元徹霆:「那晚距離較遠,對方從北面來,我也只記住對方魔氣。」
她沉吟片刻,試探道:「說起來,您跟混垠尊者有沒有交過手?」
「我們以前經常切磋,那時殊桃還來看,後來等戰事爆發,就顧不上這些了。」元徹霆懷念道,「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沒什麼,只是那天聽尊者聊起我爹娘,便有些好奇他對魔修態度。」楚在霜笑道,「仙魔大戰後,尊者願意回到四象玖洲,還曾跟魔修們共治此地,想必最初對仙魔之分並不在乎?」
如果元空澤早早布局,或許從他選擇四象玖洲時,心中就已經有所計劃。
「確實,尊者向來對仙修和魔修一視同仁。」元徹霆道,「當年,宗門不同意我跟殊桃結為仙侶,顧忌她兄長的身份,也是尊者力排眾議,幫我們來解決此事。」
他捏著桃木牌,無奈道:「正因如此,殊桃殞命后,尊者還提出去北面交涉,誰料後續會這樣……」
楚在霜若有所思,不料還有這一茬,難怪元徹霆如此信任對方,從未懷疑過元空澤身份。
從明面上看,元空澤在仙修中形象完美,不但是經歷過仙魔大戰的元老,戰後一手開闢四象玖洲南邊屬地,還在忘川之戰爆發后,抵禦北面的魔修多年。他負傷卻為仙修恢復靈氣,又絲毫不計較門派出身,推選楚在霜為新統領,可謂行事磊落、光風霽月。
元徹霆都曾被詬病入魔,被視為挑起忘川之戰的人,還由於仇視魔修而靈氣不穩。元空澤卻挑不出一絲毛病,過去就沒展現對魔修仇恨,現在又以退為進躲在後面,極難抓住把柄。
而她要想引出此人,必須用他最需要的餌。
楚在霜仰頭望天,萬花秘境縫隙早不見蹤影,天色逐漸暗下,如有霧靄瀰漫。一輪明月高懸在空中,在層層霧氣里半遮半掩,顯得巨大而豐盈,如同明澄澄的玉盤。
楚在霜疑道:「這是月亮?這時辰就出來了?」
元徹霆聞言,他抬眼望去,感慨道:「居然是今日。」
楚在霜面露不解。
「最近忙於戰事,竟忘記了節日,也是門裡無人慶祝的緣故。」元徹霆解釋,「你是外來修士,可能不太清楚,當地在月圓時常有盛會,只是淮水兩岸戰火不熄,連我都不記得此事了。」
她一怔:「吞月夜?」
「沒想到你知道。」元徹霆頗感意外,「你們來時應該見過,路邊門戶掛著繩結,這也算是四象玖洲最大的佳節之一。」
楚在霜心中一跳,想起懷中的繩結。據說,這是月圓夜的邀約,卻沒想到會在今天。
然而,她在河邊徘徊許久,依然遲遲不見人影,更沒合適時機溜走。
「回去吧。」元徹霆道,「地形探查得差不多,雖說此處魔修較少,但也容易遭遇埋伏。」
「.......好。」
楚在霜不知斐望淮具體位置,傳送魔修營地也無從找起,而她回萬歸宗就被仙修包圍。宗門跟小鎮房間不同,背地裡藏有元空澤,斐望淮闖入不亞於自投羅網,兩人想要送信也更加棘手。
她內心焦灼卻面上不顯,沒繼續逗留下去,跟隨元徹霆離開,避免打草驚蛇、讓人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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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歸宗,元徹霆回來以後,難得不再跟著楚在霜,反而提出想暫離片刻。這是開天闢地頭一遭,要知道他向來重視戰事,一天都沒有休息的時候。
「尊者見諒,元宗主是去殊桃仙子舊居小坐。」旁邊人目送元徹霆離去的方向,婉言道,「應該是剛才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
楚在霜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月圓佳節在四象玖洲極為重要,元徹霆和殊桃仙子本能結為仙侶,可惜造化弄人、陰陽兩隔。
她當然不介意元徹霆離開,甚至心裏面是求之不得,無奈現在回到仙修營地,獨自出去顯得離奇扎眼,只能先揮退旁人返回屋裡。
天色一點一點暗下來,空中月亮也越來越圓,恨不得要化為照亮世間的太陽。偌大的月影像點燃白晝,肆無忌憚地揮灑柔輝,鋪灑在整片四象玖洲。
屋外,蓮華宗修士仰望月色,同樣被驚人美景鎮住。
秦歡:「沒想到這裡還有此等景色……」
楚並曉左右環顧,問道:「怎麼不見霜兒?」
蘇紅栗:「說是跟元宗主奔波一天,探查淮水兩岸的地形,現在回屋休息了。」
李荊芥:「那她豈不是要錯過這幕?」
*
屋內,楚在霜趴在窗口賞月,腦海里湧現粼粼波濤。那是她在夢境中目睹的吞月夜,只可惜當時能用他的視角看見,現在卻遲遲見不到赴約的人。
五彩繩結是月圓邀約,但不論她敞開窗扉,又或是緊閉上門戶,都沒看到斐望淮出現。
雖然她早就猜到,躲開九葉的混垠尊者,潛入萬歸宗較為困難,但此事當真板上釘釘,心裡還是隱現失落。既有暫時無法交流計劃的挫敗,又有一種會錯他意圖的不滿。
她以為他說的「下次」是月圓夜,現在看來好像是她產生誤解。
楚在霜握著五彩繩結,用指腹捻著艷麗絲線,以此來平復內心的情緒。她在窗邊盯著月亮許久,直到眼睛略微有些發酸,這才將窗扉輕輕地關上,打算在屋裡小憩一會兒。
或許是吞月夜輝光過盛,她閉眼后覺得眼前有片白影,那是揮之不去的月色,升騰起一點朦朧睡意。這對修士來說極為少見,畢竟高修不知疲倦,更不需要夜裡睡眠,一般打坐就能恢復。
偏偏她在今夜入夢了。
這是她的夢境,遠方山石格外熟悉,空中似有雲霧浮島。不是萬歸宗,不是四象玖洲,而是回到瓊蓮十二島。
楚在霜很少做夢,不懂自己緣何思鄉,連忙四下觀察一番,發現這裡是孤星山。
夜色濃濃,山石嶙峋。礁石邊,月華滿天,水聲飛濺,耳畔有嘩嘩瀑布在響,身側環繞清澈潭水,跟記憶里如出一轍。
唯一不同的是,她沒有藏匿在巨石后,反而浸泡在水潭之中。
清輝寒夜,流水微涼。
白色裡衣都被浸潤,衣袖濕漉漉的,黏附在胳膊上。楚在霜略感不適,她順勢就揮動手臂,想要甩掉身上的水,卻恰好撞上身後溫熱身軀,接著有人輕輕扣住她手腕。
夢境讓無我劍失效,以至於感知都消失。
不知何時,瀑布之下出現另一人,悄無聲息立於她身後。
他們相隔繾綣清波,由於這冒失的動作,幾乎要依偎在一起,甚至透過衣料感受彼此體溫,像是在寒水中彼此相觸的暖玉。
她認出那隻手,猜到來者是誰。
沒準魅族都是這般神出鬼沒又不講理,不但私闖他人夢境,還極喜歡倒打一耙。
楚在霜還來不及回頭查看,便聽他既好氣又好笑道:
「我確實沒想到,你印象最深的月圓夜,居然會是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