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貳)
周迢默讀完信便扔入炭火中,冬日寒霜侵襲,朱旬在被褥里縮了縮身子,便睜開雙眸。
他品著茶,手中讀著什麼不知名書卷。見她望來,他收回目光,回視了眼。
「何時離開。」
「這麼想走?」他把書卷放下,默默看她。
她頷首,望著窗外大雪道,「雪愈發大了,不走也不好走了。」
周迢笑笑,「如今已是巳時,若不是待你,早就去了。」
「如此,是我耽誤了。我這便去更衣。」
店中的衣服很雜,布很普通,清的湖泊色,朱旬從屏風後走來,拿了把銅鏡,未施粉黛,青絲猶落,她的容貌並不出彩,如此卻清麗脫俗。杏眼盈盈,如含秋水。
周迢見狀蹙眉,並無感慨女子模樣,只道,「這身衣服何來?」
她垂眸,緊抓布料,「像大人借來的。」
「放肆,」
許久,他凝視著她,「跪下。」
她雙膝著地,裙子也挨了灰,「大人,小女囚服不雅,恐辱沒大人臉面,故自作主張喚婢女尋得件衣裳,天氣寒涼,望大人原諒。」
「自賤上本相的馬,卻皮薄求衣,本相現在就可把你拋之頭顱。」
她顫聲,「大人,小女迫不得已,囚衣並不體面。」
他輕笑聲,「本是朱家之囚,惶恐這些,倒不如悔了為何上我馬。」
提到朱家,朱旬面色黯然,眸子看著地,緩緩道,「大人,我與朱家並無瓜葛,朱家一死,也與我無干係。何談朱家之囚。」
他看著她,想要她再說些,她明白,也便開口,「自幼父親便不認我,年長些做了錯事,有紙書明我雖姓朱,可與他朱志兩清。」
她笑笑,「大人若不信,我可擇日領大人去朱府把那紙書呈上。」
他本早上因飛鴿傳書聞她並不是朱家女而失去興趣,讓她同行便是想著她恐是朱家唯一後代,便也是這個原故,如今聽她所言甚是可笑,朱家留一女,卻不肯認親,也不知朱志作何感想。
周迢點頭,卻無讓她起身之意,「倒是這紙書救了你命。」
「可這衣裳價錢,本相不受。」
「為何,大人能否賣我這情。」
「為何?」他嗤笑,「你我本是陌生男女,我搭你一程已是力及,這衣裳,我可未允。」
她咬唇,跪久的膝蓋一下子起來有些撐不住,她顫巍下樓走向掌柜處,將頭上一玉簪取下,交予那人,她薄唇輕啟,「可否抵這衣裳?」
「哼,一簪子,想要我衣裙,不可。」
「此乃我母親遺物,我非本鄉人,身無分文,並無餘倆,忙懇大人留小女一薄面。」
掌柜看她長得不俗,說話靈氣,半晌遍才點頭,「罷了罷了,也算為自己積德。」
她強笑,轉身望著樓房,房門未關,也未有人走來,她又回首看看那玉簪,有些不舍。想哭,可自己自保都成問題,怎能示弱。
她也要感謝周迢,幫她報一大仇。
思及此,她便收住情緒,徑直走向房門。
他沒看向她,還在看那捲書,
「大人,已經處理好了。」
他頷首,收卷,整整衣袍,把斗篷披上,隨手把銀子放到掌柜桌前。朱旬跟著他,上了馬。
「你去牽馬到此。」
「大人做甚?」
「區區下囚,不必多問。」
只見周迢快行至掌柜處,給了他些許銀倆,拿了不知何物。
事畢,他颯姿登馬。
雪下的正大,風呼呼吹,「大人,我固不會騎馬,此正風大,忙大人在馬上照看小女一些。」
他點點頭,睨視她示意上去。她還如第一次一般,攀上他的衣袖才吃力上去。
他面無表情,坐在她身後,偌大的斗篷罩著二人,她拽著韁繩的邊,另雙手環過她,拽住韁繩的頭。
風蕭蕭,朱旬已無第一次暈感,有些感慨,「我還是第一次出京。」
「你母親是京城人?」
她聞言,便不出聲了。
「回答本相。」
「我不知她哪人,只知乳娘告訴我,她的家鄉四季如春,斷不會有如此風雪。」
「她名諱甚?」
「大家叫她秋娘,母親名魏楸,楸乃木秋之楸。」
周迢忽問,「你呢?」
她看向前方巍山,「我名朱旬呀,旬是季節更替的旬。」
「你若問我為何取此名,乳娘告訴我,我生時正值春日,她便想起句詩『春已經旬,歷方換歲。『所以名此。」
他點點頭,沉思許久,發覺不對,一乳娘竟懂書,他蹙眉道,「還有兩程,便至汸關。」
「汸關是大人們打仗的地方嗎?」
「嗯,可怕?」
她笑盈盈道,「怎會怕呢,小女曾許諾大人,刀山火海定不負。」
他未留意,眸卻閃些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