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意識漸漸沉澱,無邊的夢魘,無盡的點點記憶湧現在腦海中。雪泠不安地掙扎著,耳邊母親瘋狂的叫喊,以及遠處若有若無的悠遠琴聲。
猛然,琴聲隨著「嘣」地一聲,啞然而止。腦海中的情景猶如玻璃般,裂開,粉碎,悄然消失。
雪泠感覺有人輕柔地抱起自己,放入溫暖的懷抱里,輕輕拭去自己臉上的淚水。眼皮似有千斤的鼎壓著,沉重地睜不開。熟悉的感覺,讓雪泠不由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身下輕微的振動著,勉力撐開眼皮,雪泠發現自己躺在馬車中。
「醒了?」只見冷雲卓略微複雜的目光審視著自己,轉眼間又恢復原來那般似笑非笑的模樣。雪泠坐起身,掀起窗上的幕簾。
見車外,天色已微亮,自己睡了一整夜么。雪泠轉頭,疑惑地瞅著坐在對面的冷雲卓。
他不在意地笑道,「鳳櫻姑娘的琴藝雖不如舞藝,卻第一次讓聞者睡得天昏地暗,實在難得,呵。」
聽罷,雪泠尷尬地微笑。的確,演奏時睡著,是對彈奏者相當的不敬啊。
「小雪,今日允你休息,不用來伺候了。」看著雪泠略微蒼白的臉色,冷雲卓吩咐道。
雪泠也不推辭。全身猶如散架般酸痛,腦袋暈暈沉沉的,可能是昨夜吹風,有些著涼了罷。
馬車在府前停下,冷雲卓從容地下了車。
雪泠揉揉眼,迷糊地跳下車,腳下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
趕車的張六連忙上前想要扶住雪泠,雪泠一手拽著馬車的門邊,穩住了身影。見張六仍定在一處的雙手,朝他感激地笑笑。
張六無措地放下手,黝黑的臉上隱約飄起紅霞,手忙腳亂地爬上馬車,趕到後院去了。
雪泠扶著暈乎乎的腦袋,一進屋,倒在床上便睡去了。只是,為何如此累,難道昨晚真著涼了,還是這身子委實太孱弱了……
悠悠轉醒,才發現天黑了。爬起來,想要好好洗梳,讓熱水消去些許倦意。雪泠的丫鬟卻說府里有規定,下人燒水的時間過了,不能再點灶火了。
雪泠是大少爺的貼身丫鬟,在流雲山莊算是高等丫鬟,身邊配有兩個低等丫鬟,專門伺候雪泠。但,一段時日以來,兩人總是不見人影,有事總是推脫著。逼急了便不屑地瞪一眼雪泠,丟一句,你一天到晚跟在大少爺身邊,哪用的著我們伺候呢。
雪泠也不惱,由她們去了。現在只好提著水桶,去後院的水井,打點冷水洗洗便算了。
怎知一日未進食,雪泠全身無力。打了一桶水,她便氣喘吁吁,只得停下來,歇息一會。
「咦,小雪姑娘,這麼晚了,你怎麼一個人在這打水?」來人驚訝地看著雪泠扶著井邊,喘著氣。
雪泠抬首,見是昨晚趕車的張六,友好地朝他微笑。看他手中的水桶,移了移身子,示意他先打水。
張六看雪泠腳邊的大半桶水,小腿上的褲腳明顯浸濕了,便熱心地說道。「小雪姑娘,我幫你打水吧。反正我也得打水給趕車的馬擦擦……呃,不礙事的,晚點擦也可以。」
雪泠瞧他堅持,也就讓他幫忙打了兩桶水,提到房間門口,朝他感激地點點頭。
張六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憨厚一笑,轉身跑回去了。
連續幾個晚上,雪泠都會在井邊遇見張六,他也就順理成章地幫忙打水、提水。雪泠在府中受到排擠,難得多了個熱心的朋友,亦不見他做什麼逾越的事情,便由著他了。
「管家,莊主閉關有三個月了吧?」這日,冷雲卓從公務中抬首,隨口問道。
「是,大少爺。莊主該是這兩天出關的,需要奴才準備準備么?」管家恭敬地回答道。
「嗯,這事就交給你了。」說完,管家領命而去。冷雲卓支起頭,略微斂了笑容,若有所思。隨後回神,漾起笑臉。
「小雪,這個月的帳目你幫我核對得不錯,想要什麼獎賞嗎?」
獎賞?這裡有吃有住的,衣服每月又有配備,薪水也不錯……
雪泠微微搖了搖頭,自己的確再沒什麼需要的了。
冷雲卓盯著她,有些詫異她竟推辭自己的獎賞。「你好好想想,想好了跟我說。」說罷,低下頭繼續埋首於大堆公務中。
雪泠心下嘆息,這人是逼著她要獎賞,不然有自己好看的了。
於是,第二天,雪泠遞給大少爺一張紙,紙上只有兩字:出門。
冷雲卓抬起頭,「你要的獎賞就是能出門么?」
雪泠重重地點了點頭,來這裡如此久,還真想看看這個時空到底是怎樣的,只是人多的地方……
有風景優美,僻靜少人的地方么?雪泠俯身寫到。
他淺笑道,「有,我讓人帶你去吧。墨,你準備馬車,與她去郊外轉轉。」
一人從書房的陰影中現身,黑衣勁裝,腰間一把佩劍。劍眉星眸,冰冷凜冽,冷俊的面龐,沒有一絲表情。單單立於書房中,便氣勢逼人,冷漠如霜。
這人看來並不是普通的侍衛,雪泠尋思著,指向那人,朝冷雲卓擺了擺手。
「墨以一當十,小雪不喜多人跟著,就他一人陪你,我比較放心。」冷雲卓嘴角擎著溫和的笑意,說道。
墨似有微辭,他淡淡一掃,墨連忙低頭不語。
就這樣,雪泠與墨這兩人這對奇怪的組合上了馬車,往郊外出發了。
下車時見坐在馬車前的墨,雪泠嘆息著。這人一看就知武功高強,身手不凡,現在卻委屈地當自己這麼一個小丫鬟的車夫,真是夠暴殄天物的。
在一個樹蔭下,鋪好一塊大布,將車上事先準備好的一籃子食物抱下來,簡陋的野餐完成了。
雪泠招了幾次手,比劃了幾回,墨仍舊冷冷地站在一旁,不願坐下來,也不想與她一同野餐。無奈,雪泠只好作罷,打開籃子,獨自享受美味的食物。
不久,腳下的頻頻振動,一對人馬由遠及近匆忙趕路。一人滿臉鬍鬚,快馬加鞭跑在前頭,將近二十個侍衛般的人在後面緊跟著。
前面那人隨意瞥了雪泠這邊一眼,略有怔仲,一扯韁繩,急急停住,翻身下馬,疾步走向雪泠。
墨身影一動,擋在雪泠面前。
來人幾步站在雪泠面前,喃喃自語。「像,實在太像了……」瞧見墨不悅的眼神,似是清楚自己的唐突,抬手抱拳問道。「在下南宮溯,請問姑娘的芳名?」
雪泠瞅著他目光炯炯有神,不似大奸大惡之人,微微一笑,指指脖頸,擺擺手。
南宮溯歉意地望了她一眼,「姑娘長的與在下一個故人很相似,敢問姑娘是辰國人么?」
見雪泠遲疑了一會,點了頭,南宮溯仍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墨不著痕迹地側身擋住他的視線,低沉冷漠的聲音響起。「烈國將軍來辰國,如此久留妥當么?」
南宮溯眯起眼,冷冷地望著墨。許久,深深地看了雪泠一眼,告辭離去。
他走後,墨的臉色甚是不悅。雪泠未免發生類似事件,攜著籃子,走入附近一林子的深處。
不想,林中竟有一片橘子樹。雪白的橘子綻放著,空氣中瀰漫著橘子花馥郁的清香,裊裊不止,沁人心脾。
雪泠張開雙臂,深深地吸了一口,口鼻間溢滿淡淡的橘子香味。
回想剛才那位南宮溯,驚異的神色,審視的目光。滿臉鬍鬚遮住了臉龐,然,雙眼有神,一身貴氣掩蓋不住。墨剛稱他是烈國將軍,語氣似乎是辰國與烈國並不和。
想著想著,雪泠昏昏欲睡,果然吃飽了,便開始嗜睡了。終是抵不過瞌睡蟲,靠著一棵橘子樹,她漸漸進入了夢鄉。
不知睡了多久,醒來發現周圍的天都黑了,雪泠急忙爬起來。瞥見一旁的墨,難道他一直站著,守在她身邊么。
抱歉地朝他笑笑,墨視若無睹,打開車門,待雪泠上車后,關門,跳上車前,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