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二哥,」父皇的寢宮外,二皇子早已等候多時。軒轅昱見此,微笑上前行禮。
「六弟也來了。」二皇子微微點頭,應道。
「聽聞父皇吐血暈倒,皇弟擔心得很,二哥也是如此才早早來父皇這裡的吧。」軒轅昱皮笑肉不笑道,從小善於察言觀色的二哥又豈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現呢?
二皇子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六弟不也是如此么?」
兩人相視而笑,心照不宣。
「皇上宣兩位殿下入殿,」劉三恭敬地來到殿外,臉上掛著謙卑的笑容。「兩位殿下請。」
「有老劉公公了,」軒轅昱笑道,隨著二皇子一同走入內殿。
「皇兒叩見父皇,」兩人跪在地上,齊聲說道。
床榻前,軒轅瑞仔細端詳著一幅畫像,對跪在他面前的兩人視若無睹。平常銳利冷漠的雙眸里,閃爍著溫柔、眷戀和悔恨。
許久,他似是突然驚醒過來,目光淡淡地掃向他們,道。「起來吧。」
「謝父皇,」兩人回禮后,默然起身。
軒轅瑞默默收起畫像,小心地放入一華麗的盒子,輕柔地撫摸著盒身,才依依不捨地合上蓋子。
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二皇子認出那是當年他在父皇密室里看到的那幅女子的畫像,裡面的人與雪泠有七八分相似。父皇如今在他們面前拿出畫像,究竟是何意?
軒轅昱當初年紀尚小,對當年的畫像記憶並未有二皇子深刻,只是隱約記得這件事。匆匆一瞥,面上仍不動聲色,心下卻不由一驚。難怪當時遇見雪泠時,感覺她的面容似曾相識,原來如此……
一時內殿一片沉靜,三人皆是若有所思。
片刻后,軒轅昱首先打破寂靜,朗聲問道。「聽聞父皇身體不適,特此前來問候,御醫怎麼說?」
他目光關切,神情擔憂。二皇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心裡冷哼,似真似假,他表露的關懷又有幾分是真?
軒轅瑞微微頷首,沉聲道。「朕只是一時極怒攻心,御醫開了幾服藥,並無大礙。難得昱兒和容兒有心,特別前來探望。」
二皇子軒轅容一怔,父皇何時注意到他了?從來兩人一起出現,父皇的注意力總在六弟身上。六弟伶俐,能言善辯,很得父皇歡心。每每三人同坐,父皇與六弟相談甚歡,他彷彿是多餘的一人,獨飲獨食……
想到此,軒轅容的眼神不由有些黯淡。
「容兒,今年滿二十了吧?」軒轅瑞低沉的聲音響起,軒轅容立刻回過神來,答道。
「是的,父皇,容兒今年初已是滿二十了。」心裡不禁納悶,父皇突然提起他的年齡,是為何意?
「沒想到,那麼快就二十了……」軒轅瑞喃喃說道,而後抬起頭,望著他。「二十,容兒該是在宮外建府了,是朕疏忽,拖延了幾月才想起此事。容兒有中意的住所么?」
猶如晴天霹靂,軒轅容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望著他的父皇。雪泠明明說……難道她是在唬弄我?不對,父皇到底想做什麼?
「……父皇,容兒斗膽,有一事想問。」
「准。」軒轅瑞淡淡道。
「父皇是打算此時要立儲君了嗎?」軒轅容緊緊盯著座上的父皇,小心翼翼地問道。
軒轅昱詫異地看向他的二哥,二哥一向謹慎,如此敏感的問題,怎會在此刻詢問。
軒轅瑞微微頷首,「嗯。」
兩人一時呆愣住。軒轅昱不想父皇竟然如此坦然地回答,軒轅容則是震驚於他竟然就這樣輕易地放棄自己,難道他身為辰國的二皇子,就沒有任何地方比得過六弟嗎?
「容兒,既然你沒中意的住址,你的府邸由朕決定。跪安吧。」
見軒轅瑞疲憊地閉上雙眸,兩人悄然地退出內殿。
軒轅容仍未從剛才的打擊中恢復過來,冷冷地看了身後的軒轅昱一眼,甩袖離去。軒轅昱則懊惱適才沒有機會向父皇詢問雪泠的事,完全被父皇牽著鼻子走,未察覺軒轅容的異樣,也抬步離開。
殿內,軒轅瑞溫柔地撫上身側的錦盒,低聲道。「……很快,我的願望就要實現了……」
城門聚集了層層人群,侍衛一個一個地盤問進出的人,身形與雪泠相似的,無論男女老少,皆不給出城。一時間人心惶惶,不知發生了何事,卻又無可奈何。
躲在巷口的人影一閃,消失在暗處。
「首領,城門任何與主子身影相似的人都不給出城,盤查得非常嚴,只怕今日不能離開中京了。」一瘦小的尋常男子閃入民宅,恭敬地低頭回報道。
玲瓏皺起眉,中京只有此門的侍衛最少,且盤查不嚴。如果此處都嚴加盤查,則其他城門更難出去了。沒想到他們那麼快就發現,難道是他們露出馬腳了?
「首領,」見玲瓏不解,男子在她耳邊低語。
玲瓏臉色霎時變了又變,瞥了一旁正垂首安靜看書的雪泠,眉頭皺得更緊。南宮將軍竟然要司空清的命,如果讓主子知道了,她又怎會願意隨他們回烈國。
擺擺手讓男子迅速離開,玲瓏轉身對雪泠說道。
「主子,城門突然加強了戒備,今天怕是出不了中京。晚上得委屈主子在這簡陋地居所歇息一晚,明日再離開。」
雪泠無所謂地點點頭,見玲瓏愧疚,想安撫地拍拍她的手。卻見她驚慌地把手收在背後,擠出一絲苦笑。
「主子,玲瓏身上還有些乾糧,先湊合著吃,早點歇息。」
雪泠的手仍在半空頓住,有些驚訝玲瓏的躲閃,然,只是笑笑便拿起包袱里的乾糧,邊啃著邊繼續看書。低著頭,看不見她的神色。
玲瓏心裡一緊,無措地咬了咬唇,半晌才道。
「主子,晚上這裡不能有燭光……玲瓏先去整理床鋪。」急急忙忙地收拾著髒亂的屋內,把乾草鋪上好幾層。玲瓏見這臨時的床實在簡陋,不禁發愁。
本沒想在此過夜,如今這裡又怎麼好讓主子睡一晚,可是他們不能去人多的客棧,中京的據點又較其他地方少的多……
這邊雪泠放下書,拍拍身上沾的細屑。隨手拿起一塊小石,在地上寫到:一起睡?
玲瓏連忙擺手,「主子,玲瓏在旁邊守衛就好,主子一人睡吧。」
雪泠搖搖頭,坐在乾草上,拍拍旁邊空出的位置,望著玲瓏。
玲瓏見她堅持,只好挪到一旁,盤腿坐下。
夕陽的餘光漸漸消失,夜幕降臨,月色如華。屋外陣陣蟲鳴響起,寧靜而祥和。
玲瓏望著身側的雪泠,咬著唇,掙扎著。
她看的出,司空清對主子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目光一直追隨著那白衣如雪的男子,眸底迸發的流光異彩,有別於平常的冷淡和疏遠。如果主子知道了,南宮將軍為了她而要置司空清於死地……她根本不敢往下想。
玲瓏心裡矛盾,不發一言。雪泠蜷著雙腿,靠著牆,昏昏欲睡。
一夜無話。
第二日清晨,雪泠竟開始發起高燒。面色潮紅,呼吸急促,緊皺雙眉。
玲瓏連忙拿出身上急用的藥物,將近一日燒仍舊未降下來,急忙發暗號通知南宮將軍。雪泠的身子一直不好,玲瓏自責地望著她痛苦的臉龐,都是自己的疏忽才讓主子如此。
傍晚,高燒稍微退了些。雪泠也從昏迷中轉醒過來,玲瓏這才暗暗舒了口氣,清醒了起碼說明有好轉了。卻見雪泠明亮的雙眸幽幽地瞅著她,眼神如同穿透人心般,讓人如坐針氈。
玲瓏被看得心裡發毛,怯怯地問。「主子,你的燒終於退了些……你還好么?」
雪泠掙扎著起身,玲瓏驚呼道。
「主子,你要做什麼,你的身子還沒好,需要什麼讓玲瓏去辦就好。」玲瓏不敢上前碰觸雪泠,又擔心她摔倒,只好在她身旁干著急。
雪泠踉蹌了一下,玲瓏伸手就要扶住她,卻被雪泠一手擋開。
玲瓏身子一顫,雪泠看向她的目光冷漠如同陌生人般,她認識的主子從來都是帶著淡淡笑意,溫柔謙和,怎麼有如此冰冷的一面?
難道主子她知道了?這怎麼可能……
「主子,」玲瓏帶著哭腔,跪在地上,揪住她的衣角。「主子,您身子還沒好,先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等您好了再說,好么?」
雪泠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從袖中拿出貼身的匕首,顫抖著一揮,連同袖角橫刀切斷。而後,收起匕首,扶著牆,緩緩移向屋外。
玲瓏怔怔地望著手中的衣角,割袍斷義,主子她真的知道了……
刺眼的陽光讓雪泠眯起雙眼,頭疼得愈加厲害了。咬牙拖著病體,一步一步地走出民宅。大街上,人來人往,滿是歡聲笑語。她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往何處去,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要到清的身邊……
他受傷了,中毒了,都是因為她……
她本以為只要南宮溯將她帶出皇宮,詐死騙過皇帝,她便能與清在一起。她還是太天真了,相信了那個一直默默在她身後的,叫做玲瓏的忠心女子。
但是她忘了,即使她感覺到玲瓏的善意,碰觸玲瓏后了解到他們對自己的保護。
然,玲瓏的主子始終是南宮溯,而不是她。而南宮溯忠於的,是烈國。
南宮溯竟然對清出手,就為了讓她對辰國再沒有眷念,不能容忍辰國的人玷污烈國的公主……
眼前陣陣發黑,雪泠勉力望向前方。忽然看見一抹雪白的身影,強撐著身體,疾走幾步,伸手拽住那如雪的衣衫。
清……
白衣男子忽見一陌生女子抓住自己的衣衫不放,尚未反應過來,女子已然倒向他懷裡,他只好順勢接住。
「……夫人……」
白衣男子詫異地回頭,「玄依,你確定?」
身旁的淡漠男子點頭,眼裡閃過一抹震驚。「異容丹。」
白衣男子瞭然,笑道。「不想我們尋尋覓覓,雪兒竟然主動找到我們,得來全不費功夫。」
打橫抱起雪泠,兩人匆匆避開行人,走出大街。
忽而寒光一閃,凌厲的劍氣朝兩人襲來。玄依上前幾步,揮劍一擋,兩劍相擊,他卻被迫退後一步。
一布衣女子立在前路,氣勢洶洶。「放下你們手中的女子!」
「好大的口氣,讓我會會她!」白衣男子將雪泠往玄依懷裡一放,提劍上前。
女子眼光一直放在暈倒的雪泠身上,見來人笑臉吟吟地持劍而來,才掃了他一眼,卻吃了一驚。
「流雲山莊莊主冷雲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