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溫宣魚回到溫府的時候,臉龐仍然紅紅的,好像塗了一層霞光的胭脂,她垂眸走進角門,便聽見門口有人說話,便帶著橘塗放緩了腳步。
那前面的說話聲不大不小,但婦人的聲音尖利,卻輕易傳到了耳中。
「老婆子不是沒耐心,實在是最近事情太多。大管事的,您瞧瞧,我都在這裡乾等了兩個時辰了。您也知道,這最近長安來了多少將軍和貴人,但凡是有個宅子的,都想往宅子裡面塞人。老婆子實在哪裡都得罪不起。要是今天實在不行,明天我趕早來,可好?」
原來是專管大宅後院發賣的人牙子。
只是現在來是做什麼……溫宣魚忽的想到沈瓷,心裡不由嘆了一聲,本以為大娘子會按照以前的情況,將不受寵的姨娘送到莊子外宅去,卻沒想到這一回竟是直接發賣了,還找的這樣一個只看錢眼子的牙婆。
那管事媽媽的聲音聽起來像大娘子身旁的石嬤嬤:「王婆子現在可是紅人,得虧大娘子之前介紹那麼多生意給你,現在得你一會子時間可真難。」
「哎喲,石家老姐姐,我哪裡是這個意思?只是您家裡這位不是在鬧著嗎,說是有了……這要是溫老爺回來,那不得直接撕我一層皮。」
石嬤嬤冷笑:「有了?怎麼可能有了。這小蹄子進門沒到一個月就被大娘子送了葯,要是有了那才是有鬼。現在她不過是拖延時間,前廳又有客人,大娘子不好鬧得凶。你且等著,等那位客人走了,便打發人捂住嘴拖走了去,任你發賣。」
溫宣魚聽到這裡,扯了扯橘塗的袖子,兩人退到後面,從前面的角門走了出去。
正好看見這前面的客人出來,正是孟沛身旁的霜刃,向來不拘言笑的霜刃此刻面上帶著微微的笑意,一手攙扶著溫二,一面向外面走。
溫二一眼看見溫宣魚,頓時眼睛一亮叫了一聲:「阿魚。」他立刻想要走過來,卻被身旁的霜刃扶住,只能向溫宣魚使勁眨眼睛,瘋狂暗示自己腰間的手:「你回來了?」
溫宣魚餘光掃過霜刃「攙扶」溫二的手,也跟著眨了眨眼睛,笑盈盈問:「父親這是要出去嗎?」
霜刃的手微微收緊,腰間的刀抵住腰眼,溫二隻能擠出一絲笑:「是,是啊。」
溫宣魚便道:「父親好走。」
兩人錯開一瞬,溫宣魚忽的站定,轉身:「且等等。」
溫二本來懊惱的臉頓時又生出了希望:「阿魚啊……」
溫宣魚道:「剛剛想起一件事,大哥哥從寒山寺回來,說祖母在寺廟中身體不適,想要一個人去照看她,不如讓沈姨娘去如何?」
溫二頓時又變成失望:「……都,都行吧。」
溫宣魚笑盈盈:「好的,父親。」
她轉身走了進去,而這一邊錦緞華衣的霜刃扶著溫二上了門口的馬車,頓時露出了粗魯直接的一面,直接將溫二擱在馬車最後面。
溫二面色著實有些不好看,他腰肢發麻,隱隱帶著刺痛,那利刃再進一分定要見血了。
「可是孟將軍不是說隨時可能準備婚禮,我若是這兩日不在,恐怕不太好……」
霜刃冷冷看他一眼,溫二立刻閉上了嘴。
溫宣魚回到家中,正好看見迎面而來的大哥溫偉,溫偉打量了她一下,見她臉上紅暈,便笑道:「本來還想怎麼同四妹妹說,看來四妹妹已經知道了。時間雖倉促了些,但事情向來遲則生變。剛剛父親有事出去,臨走吩咐我要我儘快準備好府里的布置。」
溫宣魚嗯了一聲,連耳尖也微紅了起來。
溫偉道:「方才來的那位將官也說了孟將軍的意思,此事需低調,日子且急,就定在後日,少不得要委屈一下四妹妹。」
溫宣魚移開了話題,將方才在後門聽見的話和溫二同意讓沈瓷去寒山寺侍奉祖母的事情一併說了,溫偉倒是不意外:「一旦入了賤籍,身家性命和去處都由不得自己做主。這也是個去處。便是全了你和她最後一點感情吧。」
卻沒想到,這事由溫偉身旁的小廝去同大娘子說了,第一個不同意的竟然反而是沈瓷。
她哭哭啼啼向大娘子求情,既不想被賣,更不願去寺廟,被賣固然凄慘,但她好歹也是萬淼送來的人,此事還有轉圜爭取餘地,但若是去了寺廟,那就真的是青燈古佛一輩子都毀了。
在這個時候,大娘子一聽溫二竟然又出去吃酒作妖去了,且他不在,之前本來計劃好的將溫宣魚帶去宮宴便直接泡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也實在沒心思管沈瓷,將她先胡亂鎖了起來。
沈瓷在後院中鎖了一天,第二天晚上已經過了子時,忽然聽見了外面守門的兩個家丁議論,這兩日溫二忽然下令宅中丫鬟婢女一律都不能外出,半封了宅子,萬事等他回來再說,又聽那家丁說起了宅子在不止如何如何,沈瓷心裡不由一動,這溫家大概是在琢磨著什麼事?
她立刻想到了溫宣魚身上,當下便覺得了上好的機會,但現在身上能用的東西不多,她在釵環耳飾上面摸了一會,忽然摸到懷中那個藥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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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的夜宴一般從下午申時過半就開始陸續進場了,為了這場宴會,妃嬪宮娥們早早都做足了準備,官眷們也都盛裝以待。
早在今日早朝睿帝便頒下聖旨,按照戰功論功行賞,封賞一眾有功之臣。
黃昏之中,夕陽如火,映照著宮中尚未點起的紅燭宮燈,分外動人。
萬淼身著朝服,一身華貴,佩冠執笏,退了早朝以後便沒有能出宮去,從回來開始他大半時間都是在不停的會客和睿帝的抱怨中度過的。
今日也不例外。
早朝上的封賞自然少不了慕容家。慕容鈞因公殉職之事被再度提起,太后也流了淚,最後追封侯爵,又重新提拔了幾個慕容家的子弟方才作罷。
睿帝黑著臉看著宣旨太監讀完聖旨,等著下面一群人三呼完畢。
下了朝,就先叫住了萬淼。
萬淼走向睿帝時,正好看見孟沛抬起頭來,他一身戎裝,站在武官行列,端的出類拔萃,面上帶著淡淡笑意,看了他一眼,然後折身走了出去。
睿帝心情很差,他因為慕容貴妃處置了兩個新得他寵幸的宮女,現在同慕容貴妃關係更差了,萬淼耐著性子寬慰。
「我看太后和那賤人分明在等著,只要有一個皇子從慕容貴妃肚子裡面爬出來,就會想方設法廢了我。」
萬淼左右看了一眼,道:「陛下言重了。這大雍的江山依舊姓陳,慕容氏縱然權傾一時,也不過是陛下手中的棋子。」
睿帝感慨:「若是他們能有你一半忠心就好了。」
萬淼垂下眼眸:「為陛下牽腸掛肚的忠貞之人並不只臣一人。」
睿帝又鬱郁道:「朕貴為天子,凡事掣肘。太後日日將朕當成三歲孩童,喜歡的吃食超過三口,必定叫太監記下,之後幾個月都吃不了。說是不想被人掌控朕的喜好。宮中女子,凡事平頭正臉的,都要先過了慕容賤人那關,朕在她身旁幸了兩個宮娥,她竟然直接處置了她們,便是這樣,朕也絕不會和她睡,便宜了她……只可恨,朕竟然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得不到,相當日那溫宣珠明明才是朕看上的,偏偏被那個賤人搶了先,現在連命都沒了。」
萬淼便道:「臣有一事,懇請陛下恕臣之罪。」
說罷,他看著睿帝臉色,將溫宣珠其實並沒有死,而是「被他所救」現在正在養傷,且當日在宮中和睿帝的一夜春恩便懷了龍裔之事款款到來,睿帝越聽,眼睛越來越亮。
「此事當真?」
萬淼俯身言罪:「請陛下恕臣大罪。」
睿帝驚喜至極:「你何罪之有。你是朕大大的功臣。」
他喜不自禁,將手拍了拍,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那意思便是,她不日就能到長安?」睿帝猛然轉身,笑著看萬淼,「說吧,愛卿想要什麼獎勵,無論什麼,朕便是去太后那裡哭一場,都會為你爭取來。」
萬淼看起來一派坦蕩模樣:「這是微臣的本分。」
睿帝笑:「真的什麼都不需要?」
萬淼這才緩緩道:「確有一事,想要陛下安排。」
睿帝等著他說。
萬淼道:「此番邊軍之事,便知朝中羈絆太少,金淮等軍隊將領遠在邊疆,守的也是金淮等地,對長安的感情太少,甚至當地百姓只知節度使而不知長安樞密使,軍令不出長安,守軍不聽調配,實在危險。如此長此以往,恐怕一波折」
萬淼道:「此番邊軍之事,便知朝中羈絆太少,金淮等軍隊將領遠在邊疆,守的是金淮等地,護的是金淮百姓,對長安的感情太少,甚至當地百姓只知節度使而不知長安樞密使,軍令不出長安。守軍不聽調配,實在危險。若是長此以往,恐怕變故生於肘腋。依照微臣愚見,趁現在邊軍將領在長安受賞,陛下可以施展懷柔之術。」
睿帝問:「依愛卿之意,該如何做?」
萬淼微微一笑:「陛下賜婚。今日晚宴,便是大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