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石山

天洲大陸，陳國青石山，世間傳說中的仙隱之地。

時逢春初，滿山青翠。

清風過境，林間嘩嘩作響，宛如濤聲。

「嗚嗚嗚...」

卻見山腰處的樹林中，有一位約莫十三四歲，蓬頭污垢的男孩蹲在一棵樹下哭紅了眼睛。

男孩名為阿余，家住安州清水郡靜水河畔林家村。

他心有酸楚，聽村中老人說這青石山有仙人隱居於此。

近幾日他們村裡又有惡妖作亂，便是趁家中人不注意，溜了出來想要求仙人除妖。

阿余莫名其妙的就進了青石山中，可在這山裡走了一晌午，別說是仙人了，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而且每次都會轉到原地，明擺著是迷了路了。

眼下四野無人，他林阿余尋仙沒尋到，說不定還要餓死在這山裡。

想到家中鍋里還有沒吃完的大米飯，這阿余就控制不住的痛哭了起來。

「嗚嗚嗚...爺爺，阿余對不起你.....嗚」

阿余越哭越大聲，可四周依舊寂靜如常。

「小娃娃，好歹是個男子漢，哭成這樣不怕人家笑話你呀？」

忽然，阿余聽聞一道清朗的聲音傳來，趕忙尋聲看去。

只見眼前，不知何時竟站著一位翩翩少年，其身著青衣，頭束青簪，烏黑濃密的頭髮懶散的垂落肩頭，清澈如水的眸子正好奇的打量著自己。

「你....你是誰！？」

阿余警惕的開口道，

「我？我叫李歲，你呢？」

少年輕笑一聲，開口問道。

他正是這青石山上仙人青石老人的唯一弟子。

「我..我叫阿余，您...您是仙人嘛？」

「呃...算是吧。」

李歲回應道。

方才，李歲本是在山頂的青石居中靜修，忽聞山間有哭聲傳來。

若是沒記錯，他師尊曾在山腳布下了一座名為「幻虛」的法陣，將青石山的入口隱匿了起來，一般的修士根本無法尋得入口。

於是乎，李歲好奇的尋聲而來，這才發現了蹲在樹下哭鼻子的阿余。

「看你哭得這般凄慘，是不是迷路了？」

「仙...仙人，我....」

阿余抬眼看了下李歲便不敢再吭聲，跪在地上就要磕頭，李歲急忙蹲下身子拉起他的手，

「別別別，你要想出去，我送你出去就是，磕頭作甚！」

「回仙人，我...我是有事求仙人！」

「有事你說便是，不必行此大禮。」

聽李歲這麼說，阿余只得乖乖點頭，而後起身對著李歲恭敬作揖。

這林阿余個子不高，一副骨瘦嶙峋的模樣，腳上的鞋子也是破的露出了腳趾。

一看就是貧苦人家的孩子，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良久才怯聲說道：

「您好像跟其他仙人不一樣。」

「喔？是嗎？」

「嗯....之前村中來的仙人高高在上的模樣，村民們都只能低頭跪拜，要是誰敢抬頭偷看，就會被仙人出手教訓。」

聞言，李歲心中不由的嘀咕了起來。

這山下的修仙者竟這麼大架子嘛？真是有點可笑了些。

「所以，你覺得我對你這般和氣，便跟那些人不一樣了？」

「沒錯！那些人跟您一比較，簡直...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李歲不由笑道：

「你這小娃嘴巴可真甜，好了好了，且說說你所求之事吧。」

阿余舔了舔微微發乾的嘴唇，面露躊躇之色。

良久，終是開口說道：

「回仙人，是這樣的，近日我們村子旁的森林中有妖怪作惡，好些個村民都被妖怪給傷到了，村民們報了官，可是官府嫌棄我們村子沒錢，遲遲不給我們尋人除妖，我聽村中老人說青石山有仙人隱居，才偷偷跑出來.....」

「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啊。」

李歲頜首，心中已然明了。

雖說他從未下過山，但也知曉一些世俗間的事情。

除妖之事本也屬於郡縣官府的管轄範圍，平日里若是哪個地方有妖，便由官府派人去給修仙門派帶去消息。

這些門派得到消息后，便會派遣門中弟子前去除妖。

但人家可不會白白去上一遭，須拿出相應的報酬才可。

聽阿余剛才所言，八成就是他們村子太窮了，拿不出錢來。

官府呢又不想出錢，所以才對他們村子這般置之不理。

聽說陳國本有個除妖的機構，但不知為何，近些年來也漸漸沒落了。

「真是讓人心寒啊，沒想到世間的官家都是這般風氣。」

書上說山下有瓊樓玉宇，有紅瓦廟堂，還有無邊碧海，倒是隻字未提這山下的世態炎涼。

李歲心中不由的嘆息，而後看著眼前阿余向自己投來期待的眼神。

那雙眼雖是紅腫，卻也是正可憐巴巴的望著自己。

「阿余......」

「求求您了仙人！一定要救救我們村子啊！」

李歲轉過身，心中糾結。

青石老人曾立下規定，莫沒他的命令，李歲是絕對不能下山的。

二十年來，李歲也謹遵他師父的規定，從未踏出過青石山一步。

「我若去了豈不是違背了師命，若不去我又於心不忍....」

當他內心矛盾之際，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

便見李歲急忙回身對著阿余問道：

「阿余，我問你，你是怎麼進到這山中的？」

後者撓了撓了腦袋，皺起眉頭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

「我在山下的溪水旁走了好久也沒找到進山的路，後來就見到了一座小石橋，然後我就進來了。」

李歲這才恍然大悟。

要知道這「幻虛」法陣的入口就是那座石橋，外人若想進山，除非修為參天直接破陣而入，不然只能是從開啟的入口進來。

阿余顯然不是前者，而李歲自己亦不曾開啟過入口，這麼一想，那豈不是說放這阿余進山的人就是自己那悟道不醒的師父了。

「難道是要考驗我？」

說起李歲的師尊青石老人，他本是天地孕育靈石所化，道法超然，入夢即為悟道，有時一夢就是三兩年，逢李歲問起此事時，他便會說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你未到我這個境界，告訴你也沒什麼用呢。」

李歲心中暗暗發誓，若有一天能到他師父那個境界，定要在屋中睡上四五年，讓他也嘗嘗孤身一人在這山上修行的日子。

思量之間，李歲也做好了打算。

既然是師父的意思，那自己便沒什麼擔心的了，跟這阿余去他村子里除去那妖怪，想必師父也不會責備自己。

念想至此，李歲隨即開口對著阿余說道：

「看在你一片真心的份上，我便答應你了。」

「真的嘛！」

聞聲，阿余喜出望外。

「自然是真，你們村子在哪？」

「山外三里，靜水河畔林家村，走路不過一個時辰的腳程！」

李歲擺手輕笑，而後抬腳走向前方，邊走邊說道：「走吧，仙師哥哥這就帶你去除了那妖怪。」

「好！除妖怪！」

阿余握緊了拳頭，頓時來了精神，跟先前哭鼻子時判若兩人。

而此時，他若有所感的扭頭看向了身後的青翠樹林，遠遠的似乎看到有個白髮老人對自己微笑。

他急忙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卻是什麼都沒看到。

雖是心中疑惑，但阿余還是雙手合十，朝著那裡恭敬的行了一禮后，才轉身跟李歲一起朝山下走去。

...........

青石山山頂，一座僻靜的小院子，四周被籬笆遮擋，院前兩扇木門微掩，其門柱上分別鐫刻著龍飛鳳舞的兩道大字，

「秋雲暮野仙居客，一夢長生萬古留。」

小院的木門之上一塊黃木牌匾亦是刻著「青石居」三字。

「天地之極盡也，萬物之終焉，是為北原也。長雲啊，想不到這《太華長風錄》里，還記載著你師兄在北原的所見。」

院中一方石桌前，兩位仙風道骨的老人相視而坐，其中一位青衣老者指著桌上翻開的書籍開口道，

「青石啊，你這老傢伙兒，沒事翻出我師兄的書來作甚？」

對面，一位藍袍老者開口打趣。

若是有人在此，必然要驚呼出聲。

萬年前的神罰時代結束后，太華山上的仙靈「枯」將太古時代的仙法再次傳遍整座天洲大陸。

世間也再次進入了仙道時代，修仙之人如過江之鯽，各處的仙家門派更是層出不窮。

數千年的歲月如白駒過隙，修仙的體系也逐漸成形。

天洲大陸的修行者由高至低分為一至九品，而超脫一品后便是天、玄、道、仙四境。

而眼前青石居中的兩位老者，其周身不時便有神秘道紋顯化，兩人舉手投足間更有浩瀚靈力涌動。

這兩人赫然皆為道之境的大能，放眼整個天洲大陸都是頂級的存在。

那青衣老者，自然是李歲的師尊青石老人，對面之人，便是青石的好友長雲道祖。

「長雲啊，傳說太古時代的仙人與天地同壽，太古之靈化道之後，仙人如流星般盡數隕落，世人都說太古將自己葬在了北原，孰能知曉是真是假啊。」

「唉，仙道時代徒有虛名，近萬年來無一人能得道成仙，我們這些老傢伙兒又只能遁入紅塵，隱匿各地，著實有些諷刺了。」

青石老人頷首，目光亦變得深邃無比，似乎能看破萬古。

「如今仙道不公，天下大亂，想來唯有讓我那徒兒下山，才能破了此等亂局了。」

聞言，長雲道祖不由愕然，

「你是說李歲？」

「他天生就能感知原始，更習有至高仙法，年僅二十歲就踏入了一品之境，長雲，你覺得老夫這個徒兒如何？」

青石老人面帶得意，言語中略有炫耀之意。

「呵呵，天下間一品之境的修士莫不是開山立派的仙府掌教，年齡最小也過百歲，你這徒兒二十歲就.....唉，實在是有些駭人聽聞啊...」

長雲道祖捋了捋白須，心中暗暗吃驚。

「諸天萬界，原始為尊，我這徒弟天生就能感應原始靈力，是連我萬萬沒想到。」

「原始乃是百萬年前太古時代的靈力，唯有到達你我這種境界，方能感知一二，或許，也唯有原始，才是找到那虛無縹緲的太古靈界的鑰匙啊。」

長雲道祖說完此話，便是緩緩起身。

道音轟鳴，四周靈力激涌。

「青石啊，想來想去，老夫也只能說你那徒兒乃是應世而生之人啊。」

言罷，長雲道祖便朗聲一笑，頃刻間破碎虛空，消失不見。

「應世而生。」

青石老人雙眼眯起，轉過頭朝山下看去。

「李歲，願你此次下山，能明白為師一番心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