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還歸墟
「虹腰幾許似飛瓊,香絲幾縷對金鉤;離鴻逐雁已歸去,斜陽脈脈水自流。玉樓長亭遠,汀澗一沙鷗;天涯漂泊客,百川賴生愁。悠悠綠水輕疊漪,半點余紅恐悲風;歲歲青山瀑似淚,半生凌落任孤舟。怎奢鐘鼓,青眼對美酒;但醉一捻,寂寥勝《涼州》。若待陰陽窮變幻,卧看江曲雲自游。
歲序如流花已醉,沙岸香荑醉已秋;無根零落終黃土,堪折倦柳立舟頭。幾處簫嗚落,煙蕪恨幽幽;青絲暮成雪,又已別歸鴻。古來各士悲白髮,躍馬卧龍事已休。封爵拜相,錦祿杯中求;鷙鳥不周,盍死亦不同。又至野渡離索處,老病蓑衣不足羞。」
遠丘茅舍,一彎秋水繞。十一月的江陵遠丘,悶沉的北風欲使河畔蒼寥的葦桿折斷,稀疏的流水也似一尺縞素,在半乾的河床上不定飄搖。慕子陵停下手中桿身斑駁的毛錐,緩緩抬起頭來,望著半掩的窗外,片片細碎的雷光伴著冷冽的秋雨在這半方小小的世界將他的一生回映,雷聲時大時小,飛雨時疏時驟,恰如他的一生,坎坷迴轉,不定無期。
「我這一生為求功名,諸多放棄;卻獨獨棄不去這一身的筋骨。阿泠,你會怪我嗎?想是要怪我的吧。」慕子陵沉沉地低下頭去,望著破衫腰處斜搭在腿邊的白芷玉佩怔怔出聲,而握著白芷的手卻也在不住地輕輕顫抖。
「阿泠、阿姊、父兄,你們再等等我好嗎?子陵就來與你們賠罪了,就來了,就來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咸澀的淚水也順著他眼角周遭的褶皺簌簌落下,打濕了剛剛寫下的詩句,暈出一朵朵的墨花。
慕子陵只覺身體俞發的昏沉,心裡卻越發的輕快,似乎已然是知道的,他抬起乾瘦的雙手,將身上老舊卻也乾淨的衣冠扶正,緩緩地平躺在冷硬的枯草上,等候著他的阿冷來帶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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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都府,皇城,一名身著黑衣,以鐵鎧敷面的黑甲衛,手持總屬令,由定遠門,過三門七司,徐徐往正殿而去。
正極殿,老太監馮始緩步走到御案前,輕聲道:
「啟稟陛下,黑甲衛總屬使,黑玄大人來了。」
正在御座上斜依著假寐的大宸帝聞言,蒼老的眸子頓時迸射出精芒,這個如秋水浮萍般的大宸國已經讓自己精疲力竭了,也不知道黑玄此次帶回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哎,罷了,聽天由命吧。
「快傳」
馮始聞言,快步走出殿外,熟練地退開殿內殿外及周遭侍奉的太監和宮女,將黑玄請進殿後,隨即掩門離去。
「陛下,流放遠丘的鎮遠公已於三日前薨了,此為其遺作」
言罷,黑玄快步走到大宸帝御前,躬身將子陵遺篇雙手呈上。
通幽的燭火中,一主一仆就如此靜默良久,大宸帝看著手中慕子陵的遺作,不知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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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宸早朝,大宸帝罕見的沒有露面,就在眾朝臣疑惑私語之際,老太監馮始緩緩走到御階前,打開聖旨,朗聲道:
「大宸帝制召:鎮遠公一生鎮扶四夷,佑護百姓,固大宸百姓安居樂業,四海臣服,然其雖身犯重罪,仍有不世之功勛,遂追封其為鎮遠王,謚號:忠武,享皇室宗廟供奉,擇日與華泠公主合葬,陪葬帝陵,欽此。」
老太監尖銳的聲音,在偌大的天正殿悠悠迴轉,也似朝臣們的動蕩心神,久久難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