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幻境（三）

蘇心虞按下心中的疑惑。

眼前熟悉的家，熟悉的客廳，一如她離開時的模樣，潔白的牆面掛著沒有特殊含義的裝飾畫，簡潔舒適的擺設留存著生活的氣息。

蘇心虞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劃過暖黃的燈，藍白色的沙發，停留在茶几上貼著動畫貼紙的透明水杯，神色微愣。

——那張貼紙畫的是哪部動畫來著？

她左思右想，卻始終沒有想起來，明明應該是很熟悉的，卻從中感覺到了陌生。

幻境並不是真實，無論再怎麼像，有些感覺是無法模仿的。

「心虞，怎麼了？是菜不合胃口嗎？」繼母微微偏過頭，話語溫和得好似冬日的暖陽。她的目光中帶了一點惋惜，就好像是滿心歡喜給人做了飯菜，正主卻不太喜歡而產生的失望。

蘇心虞捕捉到了這抹失望，她愣了一愣，搖頭：「沒。」

她知道是幻境，但這是不能說的。

前世她和繼母的關係尚可，但也沒到交心的地步，面對對方的熱情熟絡，蘇心虞總是感到無措。

她低頭，盯著碗里的米飯好一會兒，拿起了一旁的筷子。

按照幻境的套路，她是不應該吃這飯的，甚至應該避免和幻境的人和物有交互，只是她不吃飯，她的父親和繼母就會直勾勾地看著她，那目光詭異得嚇人。

所以蘇心虞嘗試著用了一口，米飯在齒間碾開的時候，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問題。

繼母朝她揚起嘴角的笑意，熱情地給她夾了一筷子菜：「來嘗嘗阿姨的手藝。」

菜是很家常的青椒炒蛋，青色和黃色交疊在一起十分誘人，還有日常不太能吃到的牛腩土豆。

自從蘇心虞來到修真界，因為蘇家那樣的大世家，嘗到過許多山珍海味，反倒是家常的口味有些淡忘，這回吃到，心中頗感五味雜陳。

繼母看她吃飯，笑容真切了些，她盯著蘇心虞，期待地等待回復：「怎麼樣？好吃嗎？」

聽到聲音，蘇心虞身子微僵，點了點頭：「……挺好吃的。」

繼母笑了：「那就好，你是我的孩子，不用那麼生分。」

孩子？

又提到了孩子？

蘇心虞的身子更僵硬了。

她突然回想起了上個幻境看到的那場車禍，直覺告訴她，這些幻境的關鍵就是「孩子」。

蘇心虞的呼吸亂了，胸腔中的心臟開始砰砰直跳，彷彿印證她的猜想一般，得到關鍵后眼前的場景有點模糊了。

昏黃的燈光下，父親覺得熱，打開了電風扇，扇葉轉動發出輕微的呼呼聲，父親和繼母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了日常，聲音漸漸遠去。

場景淡化、粉碎。

恍恍惚惚間，無數片段在她身邊閃過，繼母和她父親結婚的酒宴，她和她家人日常相處，她填報高考志願，她離開家鄉去上大學，她在大學的課堂上，她……

她在與上一個幻境相似的十字路口，被酒駕的轎車撞飛、碾壓，血肉橫飛、支離破碎……

尖銳的剎車聲在她的大腦中震蕩，撕裂的痛楚吊起她身上的每一處神經，她抑制不住地顫抖、喘息，顛倒的視野里，她看到一個女人緩緩向她走來，冰涼的手指觸碰在她的額頭上。

女人淡笑著，話語極盡的親昵，如同情人間的細語，卻無論如何也聽不清。

她只知道，應該有「我的孩子」這幾個字。

下一瞬，黑暗吞沒了蘇心虞。

……

意識回籠的那一刻，她最先察覺到的是指尖一股十分細膩的觸感，睜開眼睛，就見到自己的食指已經觸碰到那山茶花一般的花瓣。

一道就像突然打進她身體的認知涌了上來，她馬上念出了這株所謂的「仙草」的名字：「斷離花。」

蘇心虞按了按眉心，因為剛才的幻境，她大腦就像煮開的油鍋熱氣翻滾，到現在都沒有平復，任誰在不明所以的幻境里走過，最後離開前還感受了一番上一世怎麼死的，都不會好受。

從幻境里出來，她甚至都還不知道這個幻境是什麼意思，她的繼母又是什麼問題，她確定她的記憶中，她死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她的繼母，本來她就離開了家所在的城市，不可能在那時候遇上繼母。

但是幻境中的人又真真切切。

蘇心虞拋開了思緒，她現在想吐，非常想吐。

她努力地忍住各種不適，她覺得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收好異寶，以免夜長夢……

正當她這麼想時，一道法術突然從半空中擊向她的手，她只來得及往後躲閃，回過頭，她與異寶的距離再次拉開了。

純白的花兒在那一處自由地搖曳。

預感應驗，蘇心虞神色微惱，這個時候怎麼還有壞她的事情？

她的視線移向法術的源頭，一個人影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那裡。

綠袍白須、神態慈祥，不是張老又是誰呢？

蘇心虞的瞳孔一縮，心中震驚不已。

怎麼會這樣？她哪裡引人懷疑了？

不等她如何猜想，老道平和穩重的聲音從岸的那一側傳來，其中夾帶著恍然與一絲絲的譏諷。

「姜小姐先前的態度就有頗多曖昧，原來真正的目的是這個。」

「斷離花，無品階的天材異寶，治療的是丹田的傷，想必姜小姐，其實也並非姜小姐吧。」

說著，他轉向了半空。

「陸道友，你也在吧，看來你口中的這個嬌嬌小姐，心眼可不比老夫和你的少啊，陸道友如今，是什麼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