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除夕夜團圓飯

除夕下午，爺爺奶奶提早來我家了，這幾年家裡都請二老來家過除夕。原來早來是向母親傳大伯和小叔的話兒，他們兩家也想著過來一起過個團圓年。

大伯和小叔這是迫切要跟我家恢復正常關係的姿態呀。自打父親離家后，他倆別說過年，就連平常都不登門的。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彼此不能再隔閡下去了，俗話說，家和萬事興嘛，母親痛快地答應了，但要徵求下孩子們的意見。

不想大姐首先表態沒意見；二姐猶豫了片刻也沒意見；哥哥挺有意思，說，現在贊同票已經過半，自己表不表態無關緊要；而我不說同意，也不說反對，等於沒表態，算是棄權吧，事已至此，多餘表態。

母親最後定奪，同意大伯和小叔兩家來我家過除夕，吃團圓飯。

爺爺奶奶聽了滿臉堆笑，當即相互攙扶著一塊兒站起，都明顯見老了，畢竟快七十的人了。隨即爺爺留下奶奶，自己去向大伯和小叔「報喜」去，多少年了，大家終於和解了，皆大歡喜呀！

僅過了十多分鐘，爺爺就領著大伯和小叔兩家人來到我家，還帶了不少年貨，每人都歡天喜地的，多少年了，大家終於重歸於好，能不高興嗎。

每逢佳節倍思親，此時此刻，我一個人蹲在大門檻兒上，聽著家裡傳出不絕入耳的說笑聲，特別想念父親，就差他一個人沒來，也不知他在哪裡，過的咋樣。我盯著東面的村道，奢望父親忽然而至，來享受大家團聚的天倫之樂。爸爸你知道，爺爺奶奶天天念叨你，頭髮早就全白了；母親時常夢裡喊叫你；子女們更是對你望眼欲穿盼著你早日回家。

「小威，在想爸爸吧？」我感覺肩膀被人輕輕按了一下，隨即扭頭看見大姐站在身後，說。

「嗯。」我應了聲，繼續望著東面，生怕錯過了父親的閃現。姐姐跟我真是心有靈犀呀。

大姐坐到我身旁嘆了口氣，扶著我的肩膀，說，「哎，一直以來，我動用了全部關係，在省內各個城市找尋咱爸，等於在全省撒了張大網，可一點兒線索沒有，如同大海撈針，不過我會繼續找下去的，利用我做公關的有利條件，爭取把範圍擴大到省外，但願能儘快找到咱爸。」

「哎，你倆坐這兒幹嘛，開飯了！」這時二姐走過來喊道。

「嚯，這麼快呀！」我說著把大姐拉起來。彷彿這才感覺到飯菜的香氣撲鼻而來。

「人多力量大嘛！」大姐攬著我的腰往院子裡邊走邊說。確實如此，多了奶奶、大娘、小嬸子三位廚娘，不僅飯菜做的快，而且還好吃，她們仨可都是烹飪高手，好久沒享用過大娘和小嬸子的廚藝了。

此刻滿院飄香，堂屋燈火通明，歡聲笑語不斷，年夜飯的氣氛又回來了。大家都坐下了，菜也上齊了，就等著我們仨了。

好大的一個家喲，四家近二十口子，擠滿了主次兩桌，每桌擺滿了十二道菜肴，這個年夜飯做的也太奢侈了。

爺爺坐主桌主人位置，等於復歸原位，父親在家時就讓他這樣坐。小叔大伯分坐其左右，我和哥哥都被母親安排在主桌上坐，另外大伯和小叔的大兒子也坐主桌。大姐作為主桌的副主陪，也是唯一一位女士。其餘以奶奶為主坐次桌。全部就位，倒好酒後，爺爺端著酒杯站起準備帶第一個酒。

可能過於激動，爺爺手抖得厲害，酒水灑出不少，全都嘀嗒到菜肴上，桌子已經沒空地兒，全讓菜肴佔滿了；爺爺環顧左右，臉皮緊繃，嘴唇蠕動，半天說不出話。見狀，母親對爺爺說，要不先幹了酒再說，一家人沒必要客氣。

「好！」爺爺大叫一聲，終於憋出一個字。但他並不急著帶酒，竟放下酒杯，接著端起茶杯咂了兩口茶，放下茶杯后，並未端起酒杯。再次環顧左右一下，緊繃的臉皮鬆弛下來，轉而換上笑臉，然後乾咳了兩嗓子，捋了把花白的山羊鬍子，抿緊蠕動的嘴唇，沉寂片刻后，發話了。大談重新團聚的興奮心情，大讚母親的寬宏大量，大罵自己不仁不義，沒帶個好頭，大誇倆姐的孝道尊老，等。說著說著竟淚流滿面，很快大哭不止。

大家全都被整懵了，咋了爺爺這是？大伯和小叔站起來要扶爺爺坐下，可他硬是不坐，母親走過來，扶爺爺坐下，並問大過年的哭啥。

「哭我那可憐的二兒呀！」爺爺隨後哭道，「離家多年不見音信，他這是咋了，去哪兒了，幹嘛了？過的咋樣？是死是活，一概不知呀！嗚嗚嗚……」說著又大哭起來。

爺爺的哭聲感染了在座的每一個人，大家也都流下了眼淚，母親和大姐更是哭出聲來。我強忍著淚水，但還是沒兜住，流出眼睛，違背了母親常叮囑我的男人有淚不輕彈的忠告。

沒想到會這樣，大家感傷了半天，才沉靜下來。

母親接過大姐拿來的一條濕毛巾讓爺爺擦乾眼淚，擦了把臉，並親自給他杯子添滿酒，催他快些帶酒，特意提醒他，這都過去快半小時了，兩桌的酒菜一點兒都沒動。

「啊？！是嗎。」爺爺恍然大悟，「哎，都怪我，年紀大了，多愁善感，啰里啰嗦。」再次自責，門風不正，全怪自己，作孽呀。大伯、大嬸兒和小叔、小嬸兒全都懊悔不已，羞愧至極。

爺爺隨即再次站起環顧了一下嘆道，「唉～～遍插茱萸少一人（爺爺讀過私塾，沒想到他會用這詞兒）呀！」隨即端起酒杯說，「今晚這第一杯酒，我看大家應該向我二兒子敬酒，祝願他早點平安回家，來，大家一起乾杯！」說完一飲而盡。大家隨即也都全乾了。

隨後，說笑聲重新盈滿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