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明恬睡得迷迷糊糊的,聽見周圍有女聲在議論。
「這是又來了一個?瞧著模樣倒是嬌俏,比咱們鶯鶯都好看。」
「聽說她家以前是國公府呢,這一朝落罪,還不是變得跟咱們一樣。就是她一時半會兒肯定不聽話,得餓她幾天,好好挫一挫她的骨氣。」
「還得找兩個人仔細盯著,不能讓她尋了短見。」
明恬渾身一個激靈,睜開眼看到圍在床榻邊對著她品頭論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幾個女子,害怕地往後縮了縮。
其中一人對她抬了抬下巴,傲慢道:「既然來了教坊司,就把你以前的身份都給我忘了,仔細聽話,我們不會虧待你的。」
「行了,你先自己好好想想,等想明白了,就說一聲,我們會給你送吃的進來。」
說完,幾個女子就走了。
明恬縮在牆角,腦子裡渾渾噩噩,竟清晰地意識到這是夢。
在這個夢裡,她沒有去道觀,而是按照以往的慣例,以罪臣女眷的身份,被充入了教坊司。
夢中的畫面飄忽不定,轉眼就來到了三日後。
明恬感覺到腹中無比真實的飢餓感,那幾個人竟果真沒有給她一口吃的,只每日送進來一壺茶水。
明恬虛弱地躺在榻上,感覺自己快要餓死了。
她聽到門外傳來鎖扣觸動的聲響。
緊接著,穿著一身玫紅衣裳的鴇母就走了進來,沖著明恬「嘖」了一聲。
「你這是哪裡修來的福分,才進來沒幾天,就有大人要為你贖身,救你出去。」
鴇母手裡端著一碗白粥,動作有些粗魯地放在案上,皺眉催促:「趕緊吃幾口東西,然後走吧!」
明恬怔了怔,然後她視線穿過鴇母,似乎看到了站在門外等候她的前未婚夫。
如果沒有解除婚約的事,她應該會嫁給他,而不是淪落教坊。
但他又良心發現,帶著銀錢來為她贖身了。
明恬如走馬燈一般看過了她被齊冕藏匿到一座外宅里度過的幾年。
新帝登基,靖國公府冤案平反,她重新擁有了國公府小姐的身份。
齊冕告訴她說,會如婚約一般,彌補她一場浩大的婚禮,三書六禮、明媒正娶。
明恬笑著說好。
之後她看見了燕雲朝。
年輕的帝王一身玄色常服,撩開重重帷幔,在一片昏黃的燭光中向她走來。
明恬愕然抬眸,然後她情不自禁地後退一步,跌坐在了榻上。
「您是……陛下……」明恬看到他肩膀上清晰的金線龍紋,喃喃問道,「臣婦的夫君呢?」
燕雲朝一手背後,漆黑暗沉的眼眸平靜地落在她的身上,淡淡道:「他把你送給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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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下令捉拿平原侯趙挈的時候,趙芝芸已經到了夏園赴宴,正巧避開了官兵的搜捕和看管。
而明恬失蹤的消息一傳出去,立時便有禁衛軍層層包圍了夏園,將所有還沒來得及離開的夫人小姐都關在了裡面。
趙芝芸滿身狼狽地跪在地上,渾身哆嗦。
燕雲朝眸色晦暗,語調陰沉,面上浮現一絲殺意:「明氏失蹤,與你有關?」
趙芝芸慌忙搖頭:「臣女只是來夏園赴宴,看見明姐……明小姐,想求她說情救救父親,萬萬不敢謀害明、明小姐……」
但明恬半年來一直與燕雲朝相處,根本不可能得罪什麼人。
除了今天被他定罪的平原侯府。
「帶下去,」燕雲朝冷笑出聲,「如果她出了什麼事,朕要你們整個侯府陪葬。」
立時便有禁衛上前,粗魯地拽著趙芝芸的胳膊,把她拖了下去。
皇帝下令挨個盤問夏園的一干人等。
一時人心惶惶,紛紛猜測著明小姐究竟是因何失蹤。
同時她們又震驚於皇帝對明小姐的重視,不免暗自在心中思量起了旁事。
看皇帝這麼大陣仗,而且如此震怒,應該不會僅僅是出於對明家的補償,或者說對明小姐身為內廷女官的重視。
難道明小姐與皇帝之間,還發生著其他的事?
官兵們搜查半晌,負責全城搜捕平原侯趙挈的禁衛突然趕到,跪地稟道:「陛下!發現罪臣趙挈和明小姐的蹤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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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恬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綁著手腳,丟在一輛行走的馬車上,車對面坐著一個凶神惡煞的中年男子。男子穿著一身粗布麻衣,頭上裹了一層包頭巾,似乎是刻意喬裝過,這讓明恬一時並不能認出來他是誰。
她猶自沉浸在夢境中那些荒誕迷離的場面里,怔怔得沒有回神。
直到那男子伸手去夠案几上的東西,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才恍然嚇了一跳,往後躲了躲身體,目光警惕地看著他。
「你是誰?」明恬回憶著昏迷前的場景,想起自己那時還在夏園,是在去恭房的路上被人從身後襲擊了。
男子冷笑一聲:「明小姐裝什麼糊塗,咱們在宴席上見過的。」
他扯掉了頭上包裹的方巾,隨手丟到馬車一角,明恬這才覺得他有些眼熟,想了一會兒,面色驟變:「你是平原侯!」
趙挈扯了扯嘴角:「為了你,皇帝要廢我的爵位,定我的罪,如今全京城都在通緝我,我沒辦法,只好請明小姐過來幫忙了。」
明恬精神緊繃,呼吸急促:「你想做什麼?我父親的案子,真的是你做的?」
趙挈詭異地笑了一下:「是又如何?我誣陷的技巧再拙劣,最後定罪的不是先帝?」
明恬立時瞪大眼睛,怒從心來:「你!」
馬車突然踉蹌一下。
趙挈皺起眉頭,不耐煩地掃了一眼車窗處,道:「等會兒我那皇帝外甥來了,你記得跟他說,讓他放我出城,等我離開大周境地了,自然會放你走的。」
明恬怒道:「殺人償命,更何況我明家那麼多口人!你休想逃脫!」
趙挈道:「我可沒殺你爺爺,我一開始只想動你爹,哦,還有你哥哥,誰讓你爺爺那麼禁不住打擊,直接就歸西了。」
他隨意地看著明恬,滿不在乎的模樣,說出口的話卻更是激起明恬的濃烈恨意,讓她恨不得撲上去,生撕了他的肉,把他千刀萬剮。
「你的意思是,」明恬眼眶通紅,死死地盯著他,「我哥哥也不是死於意外,而是你的手筆?」
趙挈擰了擰眉,平淡道:「算是吧。你哥哥那時在大理寺任職,要查你爹的案子,顯然不能讓他插手。」
明恬忍不住向前一撲,綁著麻繩的手也想往前伸去,撓花趙挈這張令人討厭的臉。
被趙挈輕而易舉地擋開了。
明恬跌倒在一邊,身體重重地摔在了車板上。
這讓她痛呼出聲,又感覺到小腹一陣疼痛。
趙挈道:「我沒想動你和你娘。但你娘呢,太剛烈,竟然直接自盡了。」
說到這裡,趙挈幽幽地嘆了口氣:「真是可惜……」
明恬含恨看他,惡聲道:「我今天就是和你同歸於盡,也不會讓你出了京城,離開大周境內。」
趙挈目光這才轉向她,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
「我知道你肯定這麼想,跟你娘一個脾氣。」趙挈道,「但皇帝肯定不這麼覺得。他多喜歡你啊,怎麼可能看著你跟我同歸於盡呢?」
趙挈志得意滿地笑了笑,彷彿預料到了皇帝的妥協。
明恬恨極,喉嚨里忍不住發出了困獸一般的嘶吼聲,又讓她忍不住嗚咽,臉頰上落下兩行清淚。
這時,馬車突然停住了。
外面駕車的小廝哆哆嗦嗦:「侯爺,禁、禁軍來了。」
「知道,慌什麼。」趙挈傾身過來,隨意地拽起明恬後背的衣領,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把匕首,抵在了明恬的脖子上。
「打開車門,」趙挈吩咐道,「讓他們都看看,人質在我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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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雲朝趕到此處,看見被趙挈用匕首抵住脖子的明恬,一時手腳冰涼,吩咐道:「平原侯,你放開她。」
趙挈慢悠悠地掃了一眼明恬,道:「臣只想讓陛下開恩,放臣離開大周境內,等臣覺得安全了,自然會放了明小姐的。」
燕雲朝道:「你現在放開她,朕既往不咎。」
明恬瞳孔猛然大睜,看向燕雲朝瘋了一般搖頭。
燕雲朝克制地沒有看她,沉聲道:「你是朕的舅父,今日太后已經向朕陳過情,朕本就不可能因為此事要你的命,之所以下令抓捕,也不過是為了讓你去大理寺走個過場。可你要再弄出人命,害了靖國公府的遺孤,事情鬧大,朕就保不住你了。」
趙挈卻並沒有相信,反而像是聽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一樣,哈哈大笑起來。
「既往不咎?走個過場?陛下,你還把臣當三歲小兒愚弄呢!」
燕雲朝眉頭輕皺:「朕一言九鼎。」
「你根本就不會認我這個舅舅,」趙挈冷下了臉,「四年前就是這樣,六親不認,瘋癲如狂。若非如此,也不至於將你的記憶抽離,又衍生出那個瘋子。」
燕雲朝面上一怔:「你說什麼?」
趙挈把刀又逼近明恬幾分,頓時在明恬皮肉上劃開了一道口子。
「臣就問陛下一句,究竟是放臣離開,還是讓臣和明小姐同歸於盡。」
鮮紅的血珠立即從雪白的肌膚上滲出,燕雲朝瞳孔驟縮,慌忙開口:「等等!你別碰她,朕放……」
燕雲朝話沒說完,突然噤聲,漆黑深邃的眸中掠過一片陰鷙之色,狂風吹動著衣袍獵獵,氣勢盡顯,殺氣凜然。
他抬目看見趙挈,低低地笑了一下,抬步逼近。
「舅舅,剛剛就是你在說我是個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