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顯赫的侯門府邸,皇帝外家、當朝國舅的居所,在一夕之間被查封、搜集一空。
平原侯趙挈被下獄的第三日,大理寺官兵根據趙挈夫人王氏的供述,在書房用蠻力破開了那一間暗室,搜查出了趙挈這些年貪贓枉法、以國舅身份之便謀求私利、為非作歹的諸般證據。
年輕的大理寺少卿站在侯府中央,趙挈居住院落前的空地上,看著被抬出來的一箱箱金銀與一些書信之類的罪證,背著手,頗為滿意地眯了眯眼。
一個官兵急匆匆地從書房裡出來,跑到大理寺少卿面前,高聲稟道:「大人,在柜子里發現了這個!」
大理寺少卿眉梢輕挑,低眉看向官兵奉上來的東西,是一紙被捲起來的畫。
他吩咐道:「打開看看。」
官兵應是,手指利索地解開了畫卷上面系著的繩結,將畫在上司面前徐徐展開。
畫上是一個穿著鵝黃色羅裙的少女,看起來有些年頭,不僅上面的顏料乾涸地有些開裂,邊角處甚至有些撫不平的摺痕。
「這就是王夫人說的東西了。」大理寺少卿沉吟道,「可這就是一副畫而已,能說明什麼?」
官兵撓撓頭,也有些不解,但他盯著畫上的女子看了片刻,突然一個激靈,結結巴巴道:「大人,你覺不覺得,這畫上的人和明……明娘娘有些相似。」
大理寺少卿倏地變了面色,一把將畫卷收起,轉身道:「本官這就入宮求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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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恬被燕雲朝命人送回了寢殿內。
他倒是不會攔著她出去閑逛,無論是去他的書房,還是後宮、花園,她都暢通無阻。
只是總有如錦繡那般的宮女跟在身側伺候,小心謹慎,彷彿生怕她跌了倒了,傷到腹中的孩子一般。
她又不是瓷娃娃。
最讓明恬感到不自在和心煩的,是不論她走到哪裡,遇見那些宮人,他們都會停下手中的活計,過來向她見禮,口中稱呼一聲:皇後娘娘。
正式的冊封典禮未成,明恬還算不上正兒八經的皇后。
但皇帝直接在甘露殿這般稱呼她,消息傳出去,闔宮的宮人都知道了。
明恬愈發感到煩悶,只出去逛了幾次就歇了興緻,悶悶不樂地回到了甘露殿寢殿休息。
燕雲朝這幾日都睡在外間,並不會在夜裡來打擾她。只會在晨起時,臨上早朝的時候,靜悄悄地進來看她一眼。
但今日燕雲朝覺出有些不同尋常,他看到明恬緊蹙著眉,額上儘是細汗,嘴唇不安地顫動著,仿若夢魘。
燕雲朝微微一怔,隨即大步向前而去,坐在榻邊,握住了她的手指。
「恬恬?」燕雲朝伸手拂去她額上被汗水沾濕的碎發,輕輕問,「你怎麼了?」
明恬渾身哆嗦了一下,緩慢地睜開眼皮,在光線透入眼帘的時候,看到了燕雲朝那張由模糊變得清晰的臉。
明恬往後縮了縮,就好像看見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
燕雲朝手指微僵:「你夢見什麼了?」
「我夢見你……不,是朝朝……不對,好像又不是朝朝……」明恬剛回憶了一下,就蒼白著臉搖了搖頭,目光茫然道,「我分不清是誰了。」
燕雲朝壓下心底那絲苦澀異樣,順著話道:「你夢見我們,然後呢?」
明恬沙啞著聲音:「夢見我們在宮裡,在爭吵……我被封了貴妃,但我一直在哭著求你放我走。」
燕雲朝想,大約是她想要離開他身邊的念頭太過強烈,才會讓她做出這樣的夢。
他握緊了明恬的手,沉聲道:「朕下的是立后詔書,從前那人是怎麼待你的,朕也會怎樣待你。你想要朕如何都可以提,朕只希望你能願意留在朕的身邊,給朕一個機會,像他那樣和你相處。」
明恬還沉浸在過於真實的夢境里,眼睛望向帳頂的方向,呆愣愣地沒有說話。
燕雲朝低下頭去,輕輕地吻住了她的指尖:「夢裡都不是真的。等過幾日酷暑,朕帶你去行宮避暑散心可好?」
明恬卻道:「夢裡的事應該都是真的。」
燕雲朝面上一怔。
明恬這才動了動目光,視線落在燕雲朝身上。
「我已經不止一次夢到過那些事了。」
她將手從燕雲朝掌心抽出,臂肘撐住床榻,緩慢地坐起身來。
燕雲朝連忙扶住她的手臂,讓她靠坐在身後的軟枕上。
「是什麼事,說給朕聽聽?」
明恬並不言語。
她覺得她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事情,那些夢境拼湊在一處,幾乎已經可以形成一個完整的故事,又彷彿與朝朝曾對她說過的隻言片語對上了。
她可能知道了她和朝朝——或許說是皇帝的過往是什麼。
「大理寺結案了么?」明恬輕呼一口濁息,轉了話頭道。
燕雲朝道:「差不多了。趙挈應是年輕時與你的父親有過恩怨,只是那時趙家還遠沒有如今的地位,他按捺了十多年……」
直到四年前才動手。
而那時候,正是燕雲朝剛被封為太子、趙太后登上后位,趙家得封侯爵的第二年。
明恬譏笑:「年輕的時候?那時我父親已經在軍營摸爬滾打,是小有名氣的少將軍了,他怎麼會和我父親有恩怨?」
十幾年前,趙家還不知道是在哪裡碌碌呢。
明恬沒有鄙夷皇帝母家出身的意思。但要說到年輕時的恩怨,她又不得不拿出來諷刺。說到底,她總歸是有些遷怒於燕雲朝的。
燕雲朝垂了垂眸,並沒有因為她這話而生氣或是惱怒,只平靜著道:「此事說出來,恐怕會有損你母親的清譽。但官兵在搜查趙府時,在書房的暗室里,發現了你母親的畫像。」
明恬愕然瞪大眼睛。
須臾,她惱怒道:「難道這是要說,趙挈害我父親,是因為我母親不成?我爹娘素來恩愛,年輕時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許下的婚約,我母親能和他有什麼牽扯……」
燕雲朝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先別動氣,究竟是為什麼還不知道,但總歸是因為一些舊怨。你若不想讓他們再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朕就叫停他們。」
明恬生氣道:「不用查了。不論是因為什麼私怨,難道他捏造證據、指使那些人誣陷我父親,又在去年插手刑部,用兩個死人來草草結案糊弄我,就是可以被諒解的嗎?」
燕雲朝道:「自然不是。」
明恬偏開了頭,她罵道:「你們朝廷竟然也被這樣一個人愚弄了這麼久,簡直無道荒唐!」
燕雲朝默默受著。
他知道,雖然她罵得是朝廷,但她其實更想罵他,罵他的父皇。
燕雲朝不在乎被罵,只要能讓她發泄情緒,早日走出來,那他就是被她打兩下也沒什麼。
明恬頓了一會兒,又悶悶問道:「那太后呢?」
燕雲朝沒聽清:「什麼?」
「趙太后。」明恬道,「我不相信她和此事沒有關係。」
燕雲朝眸光一暗:「四年前的案子,的確和母后沒有關係。」
明恬忍不住一驚,隨即用懷疑地目光看向燕雲朝。
「母后那時剛登上后位一年的功夫,還沒有能力插手朝政。」燕雲朝道,「張川那時與趙挈走得近,他們相熟,比母后與張川熟識還要早些。」
趙太后沒讀過什麼書,出身又不好,一開始總不如弟弟趙挈會鑽營。
與明家之事,是趙挈的私人恩怨,他那時也沒有去麻煩趙太后。
「但去年刑部早早結案,的確與母後有關。」燕雲朝道,「朕記得有一次去清寧宮時,就聽到母后與趙挈在談論什麼,應該就是此事。」
明恬心想,如果一開始明家的案子就與趙太後有關,那她當初應該是不會冒險答應自己重審舊案的請求的。
燕雲朝道:「母后如今還是在壽康宮靜養。等朕下朝之後,再去壽康宮見她。」
明恬隨意應道:「嗯。」
燕雲朝又寬慰她幾句,方才起身去上朝了。
燕雲朝上朝時辰素來精準,他是勤政之人,但今日卻破天荒地來遲了一刻鐘。
下朝時,他視線掃過在階下立著的楊向松,隨手指了福忠過去:「請順安侯去見皇后,中午留他用膳。」
福忠躬身應諾。
燕雲朝想著明恬見到自己的舅父該有何等歡喜,他頓了頓,面上露出一絲笑意,然後轉了步子,往壽康宮去見趙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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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內,楊向松被請到偏殿等候。
明恬急急忙忙地從寢殿出來,轉到偏殿,一眼看見楊向松,就飛快地朝他奔了過來。
「舅舅!」明恬抱住他的手臂,委屈道,「我不想當什麼皇后,你快帶我出宮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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