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燕雲朝一時不語,頓了片刻才應道:「那你夢見了什麼?」
明恬打量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她原本想要與燕雲朝說些什麼、傾訴一番的心,因為他這不冷不淡的態度,而歇了下去。
她覺得有些奇怪,朝朝的反應似乎不是她預料中的。
他應該害怕她想起來,或者至少該解釋什麼才對。
明恬搖搖頭:「不是什麼愉快的事,不說了。」
燕雲朝眸色微暗,撫了撫她鬢角的碎發,順勢轉了話頭:「阿姊睡了這許久,可想用些吃食么?」
明恬輕輕地「嗯」了一聲。
燕雲朝便側身拿過案几上擺放的時令瓜果,遞到明恬的唇邊。
明恬自然地張口咬住,那柔軟的雙唇便觸碰到了燕雲朝溫熱乾燥的指尖,四目相對時,她竟然看到燕雲朝眼神躲閃了一下。
明恬疑惑地皺起眉頭:「就這麼怕我想起來嗎?」
燕雲朝綳著下巴道:「我怕影響阿姊心情,讓阿姊不高興了。」
明恬口中嚼著清脆爽口的瓜果,一時嗤笑出聲。
畢竟是夢裡的事,就算她知道那是真實發生過的,但離她也還是有些久遠了。
夢中的燕雲朝,與現在的皇帝,或者說是朝朝,其實都是不同的。
她能感受到夢中人的情緒喜惡,但不代表她真的會完全受夢中人影響,而絲毫不顧及當下發生在她身上的事。
「那就先不提了,」明恬道,「等哪天阿姊心情好些,再慢慢與你翻這些舊賬。」
燕雲朝「哦」了一聲,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試探:「阿姊不會因此就不喜歡朝朝了吧?」
明恬挑了挑眉,故意用捉弄的語氣道:「你猜。」
說完,她背了個身,又躺倒在剛剛的地方,閉眼睡去了。
燕雲朝坐在那裡,看著她沉靜入睡的側臉,面上所有的表情都淡了下去。
他一手搭著案幾邊緣,指尖微曲,思緒緩慢地轉了轉。
搶進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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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縣的行宮修建在山腳下,綠樹環繞,又有一條河從中穿過,在行宮中央聚成了一處小小的湖泊。夏日裡樹木繁茂,陰涼清幽,是絕佳的避暑之地。
行宮佔地極廣,分為內宮和外宮,內宮住著皇帝與一些親隨、嬪妃,外宮則是隨行五品及以上大臣的安置之處。
明恬依然被安排在了和燕雲朝一樣的住處,廣明殿。
頭一日舟車勞頓,明恬由燕雲朝親自扶著步下馬車,在殿中草草用過晚膳,就窩在床榻里沉沉睡去。
而轉去書房中的燕雲朝,在結束了今日要處理的政務之後,竟趁夜叫來了華真道長。
原本那瘋子……
燕雲朝眸色沉了沉。
對,那瘋子已經消失,燕雲朝應該再也用不上華真道長。
華真道長曾幫助趙太后遮掩那些見不得光的往事,助紂為虐,早應該被他下獄問斬。
但燕雲朝不知道還存了什麼心思,竟暫時留下了他的命,並讓禁衛軍時刻看管著,這次來赤縣行宮避暑,也吩咐了讓他一同隨行。
昏暗的燭光下,燕雲朝眸色幽暗地盯著那彎腰低頭,佝僂著背、一步步緩慢走來的華真道長。
短短半月功夫,他再也沒有了以往的仙風道骨,整個人迅速地衰老下去,頭髮白了一半,看起來竟像是個行將就木的老頭了。
「陛下……」華真道長顫顫巍巍行禮,「敢問陛下,召貧道前來,所為何事。」
燕雲朝道:「朕想得到那個人的記憶。」
華真道長一時愕然:「可是另、另一位陛下已然消失……」
燕雲朝眯了眯眼:「你若能讓朕得到他的記憶,朕饒你不死,並將你放出京城,恕你無罪。」
華真道長苦著臉跪到地上:「不是貧道不想,實在是、實在是……這人都沒了,記憶自然也就無從去尋,貧道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燕雲朝道:「你那個師兄當時下手的時候,沒告訴過你破解之法么?」
華真道長面上的表情愈發苦澀:「師兄做法之時,便沒想過後路。」
燕雲朝冷笑起來。
也就是說,一開始他們那些人陷害他的時候,就是奔著讓他忘掉一切、永遠都想不起來的目的。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他的母后和親舅舅。
趙太后已經被他幽禁在壽康宮,趙家及當年與此事有關的一干人等皆已下獄判罰,還有明家舊案牽涉到的那些瀆職枉法的官員……
只等他們秋後問斬,他就會如父皇臨終所言,將趙太後送往別宮。
燕雲朝道:「朕再給你三個月的時間,若是研究不出,就與獄里那些一起上刑場吧。」
說完,燕雲朝吩咐左右把華真道長帶下去。
然後他才起身步入寢殿,腳步輕緩地走到榻邊,掀開帳簾,看到了明恬沉靜安然的睡顏。
燕雲朝褪下衣衫,輕手輕腳地躺在了她的身邊。
明恬正好在這時蹙了蹙眉,睜開迷茫的雙眼,朝他看來。
燕雲朝唇角彎起微笑:「睡吧,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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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日,燕雲朝讓人在行宮中央的湖中備了遊船,邀明恬一起到湖上賞荷遊玩。
明恬被燕雲朝牽著手,小心翼翼地扶到甲板上,又進入船艙坐下。
燕雲朝拿過一側的軟枕,墊在明恬腰后,讓她靠坐得舒服些。
明恬看著燕雲朝忙前忙后,為她張羅妥善這一切,心中倒升起幾分暖意。
不過她突然想起一事,問道:「朝朝,你這次怎麼出現了這麼久?」
不算還不知道,她剛剛在心裡回憶了一下,竟發現朝朝這次出現,已經在她身邊待了有十日了。
燕雲朝身形一僵,隨即轉目看她,神色自然地道:「難道阿姊不喜歡這樣?」
明恬搖搖頭:「我就是覺得有些奇怪。」
以前的時候,就算是另一個皇帝故意算計朝朝,為了讓朝朝疲憊沉寂,朝朝最長出現的時間也沒有超過五天。
太不尋常了。
燕雲朝盤腿在她身側坐下,抬手往杯里倒一杯溫涼的清茶。
明恬問:「難道這次是他要消失了?」
燕雲朝把茶遞到明恬唇邊,語氣一如既往地張狂:「阿姊管他做什麼,有朝朝還不夠么?」
明恬便斜他一眼,從他手裡接過杯盞,低頭輕抿了一口。
還是怪異呢。
這種感覺時不時就會來上一次,偶爾明恬還不覺得有什麼,但次數多起來之後,饒是她想不到別的地方去,也忍不住要懷疑了。
但明恬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遊船緩緩啟動,飄蕩在荷花叢中央,湖面的清風順著半開的木窗飄進船艙,清清涼涼,讓明恬感覺到一陣愜意。
她往後躺了躺,身體也隨著水面的蕩漾輕晃著,這讓她舒服地眯起眼睛。
四下一片靜謐,只聞若有似無的水聲。
燕雲朝輕聲開口:「阿姊要去外面坐一坐嗎?」
明恬搖了搖頭。
她目光一轉,伸手指了指牆角處的那個花瓶,狀似隨意地問道:「你怎麼把它也帶來了。」
燕雲朝一怔:「什麼?」
明恬下巴微抬:「就之前我們在宮外遊船那次呀,我不是喜歡那艘船上的花瓶嗎,你還說我注意力都被它分去了,嫉妒得幾乎要摔碎它。」
燕雲朝凝住目光,定在那靛青色窄口長頸花瓶身上。
看起來平平無奇,有什麼好喜歡的?
明恬問:「這是你讓人仿製的嗎?」
燕雲朝喉結輕滾,低低地「嗯」了一聲:「阿姊喜歡嗎?」
下一刻明恬就變了面色。
她視線轉到燕雲朝面上,唇角微微勾起,目中露出幾分嘲諷而又不可置信的笑來。
「剛剛的話都是我胡說的,你不是朝朝。」
-
燕雲朝坐在明恬身側,一動不動地望著明恬。
還是被她認出來了。
在想出假扮成那個瘋子的辦法之前,他就設想過一旦暴露,將會面臨她怎樣的嘲笑。
但十天過去了,她並沒有發現不是嗎?
他和那個瘋子同出一源,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她分不清,難道不是很正常?
或者說,她也不是非那個瘋子不可。
只要時間夠久,他遲早能取代那個瘋子。
她既然喜歡那個瘋子,那也一定會喜歡他的。
此時被明恬認出來,燕雲朝並沒有感到恐慌,反而有一種終究如此、塵埃落定的淡然。
明恬扯了扯唇角:「陛下素來看不起朝朝,嫌他瘋癲,想不到如今也會紆尊降貴,假扮起自己最厭惡的人了。」
燕雲朝道:「你自己認不出來,難道還要怪朕?」
明恬淡淡開口:「臣女只是一時被朝朝出現的喜悅沖昏頭腦,來不及分辨這其中的不對勁之處罷了。」
其實細細想來,從一開始皇帝假扮朝朝的時候,她就應該發現異樣,像今日這般試探一番的。
只是她想不到此處。
以往都是朝朝假扮眼前這位皇帝,她看得多了,卻沒想到反過來的情況同樣可以出現。
高高在上、最重規矩的皇帝放下身段,模仿朝朝來與她相處,著實讓她吃了一驚。
燕雲朝微微握緊了拳頭,語調涼颼颼的:「喜悅?你就這麼盼著他取代於朕?」
與他時素日冷著面龐,與那瘋子時,便……
從前他只知道她喜歡那個瘋子,但這短短十日,卻是更讓他切身體會到她和那瘋子的相處有多溫柔、多親密,讓他嫉妒地想要發狂,而又只能在她面前默默忍下。
「但他真的喜歡你么?」燕雲朝壓抑著心底怒火,十分卑劣、而又冷淡地開口,「他喜歡你,是因為過去的記憶。而不像朕,朕什麼都不記得,卻依然對你動心。」
作者有話說:
狗皇:情話也要兇巴巴地說。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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