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第64章 第64章

「我殺了你!」紅瑰揮起薔薇刺,就往白瑰那張矯情做作的臉蛋上攻擊。

陳昭眉動作敏捷,立即把白瑰護在身後。

雖然紅瑰法術高強,但陳昭眉也是敏捷點滿,竟然是把白瑰護得密不透風。紅瑰投鼠忌器,也不敢猛攻,一頓操作猛如虎,結果白瑰是一點兒皮都沒擦破,倒是紅瑰吃狗糧吃了個飽。

紅瑰氣得七竅生煙,也顧不得許多了,竟打算再次使用真言。

瞧著紅瑰又要張嘴,陳昭眉也怕他一張嘴,自己就沒轍了。

陳昭眉忙道:「你別!不然我……」

紅瑰冷笑:「不然你怎麼樣?」

陳昭眉苦笑一聲,指著旁邊一口空棺材:「那個是你為你的阿眉準備的吧?」

紅瑰臉色一變。

在白瑰之母旁邊的位置,有一對相連的空棺。

那是紅瑰榮任族長后讓人打造的。當時紅瑰不曾想過自己會失去阿眉、也沒想過自己會成為魔神。他只以為自己會和歷代祖先一樣,在冬城終老,爾後與伴侶一同埋骨在祠堂的土下。

所以,他讓人準備了這一對棺木。

看著那副空棺,紅瑰扯了扯嘴角:「那是我為……『我們』準備的……」

他看著陳昭眉的時候,目光已經不那麼堅定了。

有什麼令他恐懼的種子,正在他的心裡發芽,彷彿隨時要破土而出。

他決定不讓這份恐懼成真。

眼神變得狠戾,紅瑰猛然伸手抓住陳昭眉:「我不能讓你——」

陳昭眉突然把白瑰給他的火摺子打開,「咻」的一下往棺材上扔去。

這輕飄飄的火摺子,卻如同一記重鎚,敲破了紅瑰的心房。

他心神俱裂,如喪犬一樣把身體拱向棺材,渾然忘了自己會使用巫法,下意識的就用自己的身軀保護那口即將被燃燒的棺木。

紅瑰騙不了自己。

他知道……

他知道真正的屬於他的阿眉是誰。

他知道真正的屬於他的阿眉躺在這口冰冷的棺材里。

紅瑰撲到棺材上,火摺子打在他的裙裾上,並沒有點燃。

他滿眼布滿紅絲地扭頭看陳昭眉,眼神里的愛戀搖擺不定如風中殘燭:「你……」山,與。冫,夕」

陳昭眉冷冷地說:「你是不是忘了,你折斷了他的雙手雙腿和他的尊嚴,把他從最強的戰士變成了嬌弱的禁臠,甚至還捕捉他的親友,用以威脅他、換取他的順從……」陳昭眉冷淡地說,「現在還打算找一個別人做他的替身?你這樣算是愛嗎?」

白瑰的夢境是以紅瑰的角度展開的,能感受到更多紅瑰的愛意與絕望。

而陳昭眉則恰恰相反,他的夢是以紅眉的視角延伸的。他感染到的是痛苦、絕望、不甘——這種種都來源於紅瑰。在最後,紅眉被皇太女凌遲的時候,心中最恨的甚至不是皇太女和劊子手,而是紅瑰。他恨紅瑰,如果不是紅瑰,他不會流落至此任由人拿捏玩弄,如果不是紅瑰,他不會變成廢人任人魚肉反抗不得……

紅瑰和紅眉,都是自我意識極重的人。

紅眉不會因為毀掉紅瑰清白、欺騙紅瑰感情而愧疚。紅瑰也不會覺得折斷紅眉羽翼尊嚴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卻正正是這樣的矛盾,是他們走向必然的悲劇。

這個事實勝於利刃,紅瑰的心如乾涸大地寸寸皸裂。

真言之力勒緊他的心胸。

破碎。

他對自己下的真言被自己所破。

他反噬了他自己。

洶湧澎湃的曼殊之力如散射的蛛網,將他牢牢抓住,顫抖,彷彿等待天地的黑暗將他蠶食。

此時此刻,他的腦里全是如山的黑暗、絕望與痛苦。

他發紅的眼珠子緊緊盯著眼前的陳昭眉——不是,不是我的阿眉。

現在的他已經無法再欺騙自己了,可悲可嘆,無比清醒的他正用看著仇敵的眼光看著陳昭眉——這個把他美夢打碎的男人。

此刻的紅瑰完全不覺得陳昭眉和自己的阿眉有任何相似之處,紅瑰只恨他,厭他。

在旁邊觀看著一切的白瑰,敏銳地察覺到紅瑰眼中的殺意,自然要上前保護阿眉。卻沒想到,癲狂邊緣的紅瑰根本還沒有動手,附著他意識的藤蔓就快如閃電地刺穿了陳昭眉的胸膛。

這是繼紀玲瓏之後,第二次有人刺穿陳昭眉的胸口。

和上次一樣,心臟撕裂的劇痛沒有持續太久,陳昭眉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失去了力氣。

看著陳昭眉倒下,白瑰衝上前把他抱住,急得眼眶泛紅,背上的薔薇刺疤痕越發紅艷。

而紅瑰也好不到哪裡去。

真言的反噬讓他血氣翻湧,臉上已呈現出衰敗的死氣。

他眸光透著淋漓的恨,盯著躺到白瑰懷裡的陳昭眉,看著他胸口洇紅的血洞,嘖嘖怪笑。

然而,在下一秒,陳昭眉的傷口神奇地癒合了——就像是上次被紀玲瓏刺傷的時候一樣。

陳昭眉睜開眼睛,再次生龍活虎地站起來。

看到這樣的場景,紅瑰的臉僵住了。

白瑰卻用平淡的語氣說:「這是你的真言呀,你也忘了嗎……」

「我的……真言……」

紅瑰臉上閃過一片茫然。

也許因為阿眉已經逝世太久了,紅瑰也瘋癲太久了,過去的事情在他的腦子裡總是模模糊糊的。最鮮活的都是阿眉在他懷裡嬌艷欲滴的模樣——而且還是經過他記憶的美化,可以抹掉了阿眉的不甘心、怨恨和曲意逢迎,只保留最甜蜜、最有趣的記憶。

至於阿眉慘死後的事情,紅瑰更加是越來越不敢回憶,死死地將那些記憶封存——

而現在,這被他藏在不見天日之處的記憶被陳昭眉無情地翻開,再次揭露在陽光之下——

紅瑰抱著骨肉支離的阿眉,雙眼淌著血淚,用蒼白的嘴唇呼喊:「阿眉,不要死……阿眉,不要死……阿眉,不要死……」

——每一句,都是他嘔心瀝血的真言。

飽讀經典的他,知道真言對死人是無效的,但他依舊不死心,一次次地呻吟般的、祈願般的、乞討般的許下真言……

他說得身體發虛,他說得咽喉發澀,他說得喉嚨出血……

他說到嗓子都啞掉了,最後脫力地昏倒在混亂的薔薇荊棘叢里。

一次一次……

直到他失去了希望,變成毀滅一切的邪神。

他無法讓死去的人活過來。

然而,他的真言可以讓活著的人死不掉。

在他苦苦吟誦真言的時候,單維意通過系統開闢了時空裂縫。他的真言穿過通道,這一句「阿眉,不要死」,一聲聲的,透過時空,來到了這兒。當年曾在空間裂縫裡漂流三十分鐘的陳昭眉,得到了這道真言令的保護。

所以,紀玲瓏殺他,他沒死。

現在,紅瑰殺他,他也活過來了。

看著眼前毫髮無損的陳昭眉,紅瑰雙眼睜大,一滴鮮紅的血淚從他眼角落下。

他自嘲地一笑,彷彿放棄了什麼似的,鬆開了因為憤怒和仇恨而死死攥緊的手掌,也放開了掙扎求生的意志。

他就像一個從懸崖跌落的人,在掙扎中抓住了一塊凸起的石頭,並死死地懸挂在那裡。但其實手臂根本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只憑著一口氣吊在那裡,五指已經顫慄,手臂已經發抖,肌肉纖維都要斷裂了,然而,疲憊絕望遠遠勝過疼痛酸楚帶來的痛苦。

在這一刻,他決定放開那塊石頭了。

他身體迅速下墜。

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難得地露出一絲快慰的笑容,如看著虛空一般,對陳昭眉說:「那你就……好好活著吧……」

感覺到放鬆,身體輕飄飄的,彷彿隨時要消失……這份虛弱感使他久違地感受到了睏倦。

反噬的真言之力在他放鬆的身體里肆意破壞,他的肉身頃刻破碎,靈魂也在看不見的地方散成雨點,絲絲縷縷,落在他第一次見到阿眉的地方。

那個時候,他還是驕傲貴氣的世家公子,而阿眉也還是那個自信勇武的超強戰士。

作為曼殊復甦的容器的紅瑰,猶如玻璃瓶一般破碎之後,裡頭盛載的曼殊之力原應四散。然而,這股力量卻劃出一道紅色的弧光,往白瑰背上的曼殊血咒飛去。

誰能想到,紅瑰神隕,白瑰的血咒不但沒解,竟還糾纏上了!

曼殊之力化作紅色的薔薇花紋,猶如古老的咒文一樣爬滿白瑰的肌膚,從背後延伸到胸口到鎖骨到美麗的臉頰,繁複美麗卻又充滿危險的意味。

白瑰彷彿深陷巨大的痛苦之中,緊緊閉上眼睛,乾涸的咽喉發出渴望的呻`吟。

陳昭眉擔憂驚慌,上前攬住白瑰,顫聲說:「公子……公子……你怎麼了?」

白瑰陡然睜開雙眼——眼眸不再柔情似水,而是神秘而冷漠,如同夜空里最遙遠的星星一樣。

陳昭眉吃了一驚,後退半步:「公子……」

看到陳昭眉的後退,白瑰眼神戾氣加深,藤蔓似有所覺,順從著主人意願地纏住陳昭眉雙腳,使得陳昭眉不能動彈。

白瑰抬起衣袖,洶湧的破壞欲在他的胸膛里起伏,猶如連綿的山脈——這就是成為魔神的感覺嗎?

他根本沒來得及思考什麼,只是出於泄憤地一揮手,整個城市就立即陷入冰冷與昏暗,四周都是轟隆的雷霆、風暴翻騰的巨響,一場能把天京葬入死海的風暴彷彿隨時就要降臨。

陳昭眉驚恐地說:「公子,你醒醒!這不是你!」

「不是我?」白瑰睜開眼,冷然看著陳昭眉,「在你眼中,我到底是怎麼樣的?你喜歡的我,到底又是怎麼樣的?」

陳昭眉被鎮住了,說不出話。

外頭依舊是風雨如晦,飛沙走石。

白瑰表情卻是一片冰封:「你愛的是那個典雅溫柔的貴公子。還能愛那個心裡住著邪魔的偽君子?」

——這就是白瑰最深的執念、最大的心魔。

愛嗎?

陳昭眉愛他嗎?

陳昭眉聽到白瑰的質問,反而從驚恐中平靜下來。非常神奇地,他從白瑰的詰問里獲得了安全感:「還是為了愛不愛的話題嗎?都快世界末日了,還想著這個,只能說果然是一個小男人嗎?」

白瑰冰封的高冷表情肉眼可見地出現了一絲裂縫,臉頰甚至有可疑的紅暈。彷彿是這一個滅世神在羞惱。

陳昭眉摸了摸自己的褲兜,說:「給你看個寶貝。」

「?」白瑰有些綳不住。

陳昭眉卻從褲兜里摸出一個小金鎖,上面刻著一個「眉」字。

白瑰眉眼一松,彷彿不可置信地看著陳昭眉。

「咱們男德學院的老師也有這麼一個鎖,你記得嗎?」陳昭眉語氣輕鬆地說,「說已婚男子要戴著刻著妻子名字的小金鎖。我當時看到,就已經想給你打造一個了。」

新誕生的滅世邪神的臉更紅了。

陳昭眉往前一步,原本該纏緊他雙腳的藤蔓卻沒有阻止,反而靜悄悄地放鬆。陳昭眉把鎖扣到白瑰的腰間。

這把鎖,咔噠,扣緊。

陳昭眉捧著白瑰的臉,踮起腳尖,深深地吻了上去。

他輕笑著,說:「公子,你看,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那麼愛你。」

白瑰眉眼染著紅,卻從血紅變成粉紅。

——

咚——咚——

紅瑰之死,敲響了掛在聖宮的喪鐘。

自從紅瑰成神之後,這個世界的重梳就日日龜縮在聖宮,足不出戶。在白檀卿屍骨所鎮的聖宮大陣里,重梳倒是安然無恙。

無論是皇族被滅,還是世家傾頹,身為聖女的重梳都沒有踏出過聖宮一步,他好像是被嚇破膽了一樣,從不踏足外頭。

然而,誰也不知道,他在聖宮裡裝了一口喪鐘。他換上了皇太女之血染就的紅衣,天天坐在喪鐘前等待著什麼——也許,就是這一刻。

他眯起眼睛,看著咚咚作響的喪鐘。

穿著紅衣的他把笑容咧開:他就知道,那個發瘋的邪神,不用別人去殺,總有一天會把自己作死。

紅重梳在早就準備好的法陣上點綴了人皇之心、聖女之淚,雙手合十,等待著他想要的東西降臨——咻……咻……咻……

是風的聲音。

風吹來了曼殊的香氣。

他深深吸了一口,睜開眼時,驚駭卻爬滿他的臉——出現在他眼前的,竟是白瑰和陳昭眉!

紅重梳自然不知道這是異世界的白瑰和陳昭眉。

這時候,看到二人,紅重梳只以為撞鬼了:「你們……你們……」

「不是死了嗎?」陳昭眉截口道,「你是想問這個嗎?」

紅重梳閉嘴不語。

白瑰是一襲白袍,表情沉靜,但身體蘊含著巨大的上古神力。紅重梳又驚又懼:「外面有聖陣,你是怎麼進來的?」

白瑰回答:「很簡單,因為我不是邪神。聖陣自然不會抵抗我。」

「怎麼可能……」紅重梳一陣混亂,看著死而復生的這對人,總覺得哪裡弄錯了。

白瑰卻幽幽說:「你倒是藏得很深,我一直沒有發現……原來你是幕後之人。皇太女不過是受了你的蠱惑唆使,推出來的一個替死鬼。」

紅重梳眼神變得銳利:「這是什麼意思?」

陳昭眉也想明白了一些,只說:「皇太女怎麼會得到滅世邪典呢?這種書應該是被聖宮守護的吧?該不會是你故意讓她拿到這本書的?你知道,以她的性格,一定會忍不住嘗試復甦邪神。」

紅重梳訝異地看著陳昭眉,實在沒想到這個死而復生的陳昭眉居然知道邪典的事情。

陳昭眉總算明白了:「你一直躲在背後,看著皇太女如何作死,而你則負責在旁邊煽風點火,激化矛盾,好讓皇太女沖在前面。邪神復甦之後,你就仗著聖陣守護,蹲在聖宮裡苟命。你知道新上任的邪神癲狂,總有一天會自取滅亡,到時候……你就用這個陣法把邪神之力據為己有?該不會是這樣吧?」

聽到陳昭眉如此滔滔不絕,紅重梳的表情從震驚、疑惑到坦然。他輕輕一笑:「你們倒是很有神通,不但能死而復生,還能知道這麼多……」

看著一身清凈法力的白瑰,紅重梳不敢造次。

多年布局,一朝失敗。

紅重頹然跌坐,冷冷看著白瑰,半晌長笑:「不錯,不錯……也好,也好……起碼……起碼你是個男人。」

白瑰疑惑問道:「這個性別有什麼關係?」

紅重梳苦笑:「你以為我做這些,是為了什麼?」

陳昭眉眉毛抽了抽:「總不是為了女男平權吧?」

「是,」紅重梳頓了頓,又搖搖頭,「也不是。」

他站起身,看著窗外斜陽,苦笑道:「你認為,被壓迫的僅僅是男人嗎?不,女人,如果是底層的女人,巫術低微甚至沒有巫術的女人,活得更慘,更沒有尊嚴。」

陳昭眉訝異:「所以,根源是巫術嗎?」

「是巫術天賦的不均。」紅重梳看著陳昭眉。

這樣的話藏在紅重梳心裡很多年了,他一直不敢告訴任何人。他自認自己的想法無比偉大,但卻又無比不見得光。

連最親近的乳母,他都不敢告訴。

然而,到了這個時刻,沒什麼不可以說的了。

紅重梳頓感一種殘忍的痛快,故而滔滔不絕起來:「巫術天賦和資源被掌控在世家女人手裡。這本來就不是公平的事情,也違背了天神創世時的想法。也許,滅世神的出現可以改變這一切。當滅世神毀滅了皇族、毀滅了世家再毀滅了他自己,我會得到他的神力,我就能創造一個更公平、更美好的世界。」

說完,紅重梳還露出一絲愉悅的笑容——這種笑容,是陳昭眉從未在重梳臉上見過的。

重梳平日總像是隔著一層,有禮貌、溫和偶爾會開玩笑,但那都不是真正的他。

而現在這個,才是真實的。

陳昭眉沉默半晌,才說:「所以,你認為改變世界的最好辦法是迫害無辜的白瑰、使他殺掉成千上萬的人,再竊取他的力量,由你自己當上帝?」

紅重梳聞言,神色一冷:「你又懂什麼?」

「我確實不懂神經病的腦迴路。」陳昭眉冷道,「在我看來,你和那些渴慕權力而喪盡天良的男人女人都沒任何區別。」

這話對紅重梳而言可謂是極致的侮辱,他憤恨地抬起手掌,試圖趁白瑰不注意,奮力一搏,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就聽到白瑰的真言:「你將失去一切巫術的天賦。」

紅重梳表情一變,感覺身體的巨大變化,臉上充滿惶恐。

白瑰臉無表情地抱著陳昭眉離開,消失在虛空之中。

力量一旦流失,紅重梳便壓不住身上的皇太女血衣。他喉嚨發出一聲慘叫,被皇太女的血咒瞬間吞沒。

在白瑰的世界里,重梳倒還活得好好的。

這個重梳提著人皇送的寶刃,走進了東宮。

宮內開滿曼殊薔薇,如野火蔓延,並非因為邪靈作祟,而是因為邪神之力應召喚而降臨,但白瑰和紅瑰都消失了,力量沒有依託,便在東宮裡瘋狂亂生。

重梳站到陣眼,舉起人皇寶刃,往陣中一刺。

壓陣的聖女之淚立即發出星光,大陣中央爆發出極大的響聲,東宮的曼殊薔薇如潮水一樣退去,血紅的光芒朝重梳身上匯聚。

重梳感覺到前所未有巨大的力量在他身上膨脹,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有力,溫暖,就像是得到了世界眷戀一樣。

眼前的視野前所未有的明晰,空氣中浮動的粒子也彷彿變得可以操控。

這……

這就是神的世界嗎?

重梳泛起了得意的笑容。

在這一秒,一股熾熱的疼痛貫穿了他的胸膛。

他的笑容僵在這一秒,死瞪著眼睛,竭力回頭,只看到身穿黑色衣服的「白瑰」也朝他笑了笑。

「你……」重梳感到不可思議。

黑瑰拿著白檀卿屍骨所化的劍,在他背後把他捅了個對穿,並笑著說:「早覺得你這傢伙有問題。」

重梳總算認得了黑瑰的語氣,越發震驚:「你是……那朵黑玫瑰……?!」

黑瑰笑了一下:「幸會。」

不用看,重梳也知道,現在插在自己胸口的那把劍,必然就是被盜走的白檀卿屍骨了。

只有白檀卿屍骨,能化解曼殊之力。

重梳努力嘗試匯聚起身體的力量——他已將近奪得神力了,只要在給他幾分鐘,他就能反敗為勝。重梳扯了扯嘴角,拖延時間地說:「難道你不想知道——」

黑瑰把劍從他胸膛抽出,答:「不想。」再乾脆地揮劍,把重梳的腦袋削了下來。

重梳心被捅破,腦袋被砍下,再被黑瑰拿著真言子彈補了五槍,直接死了個透透。

——白瑰和陳昭眉穿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暴力的畫面。

看到白瑰和陳昭眉回來,黑瑰輕鬆地聳聳肩,把白檀卿的屍骨遞迴給白瑰,便化作一朵黑玫瑰,再次回到白瑰的髮髻上。

白瑰無奈一笑,拿起白檀卿的屍骨,口中念念有詞,舞劍迴旋幾圈,便將蔓延東宮的曼殊之力封禁。

紅光散盡,薔薇消失,一切恢復原樣。

看著東宮再度變得祥和,人皇這才帶著眾人進來。

卻不想,一進來,人皇等人就看到了聖女以及皇太女的屍體。

人皇悲憤不已,發誓要捉拿元兇,然而,卻是毫無頭緒。

她又在東宮發現皇太女收藏的邪典以及皇太女企圖以邪典詛咒人皇草稿,人皇立即破口大罵,讓人把皇太女挫骨揚灰,什麼兇手不兇手的,也沒什麼好查的了,一看就是召喚邪神出了岔子,死有餘辜!

本來是男兒節慶典,卻成了東宮太女巫蠱之禍。聖女、太女以及太女舍人在此不明不白地殞命。此外,本應在宮中的黑老大、單維意、眉公主以及白瑰也離奇失蹤,禁衛遍尋不見。

白家痛失嫡子,季夫人自是非常傷心。人皇也很關心此事,親自為他卜算,卻算出白瑰已不在人間。

季夫人傷心昏厥,在白家祠堂跪地不起,只說有負亡妻寄託,哭得昏過去了。之後,季夫人又在族長的建議下,過繼了幾個天資不錯的白家庶支女孩。漸漸的,大家對白瑰的印象也越來越模糊了,只依稀記得白家在這一代曾有一個貌美的男孩,差點成了聖女的眷屬。

健脾開胃號。

陳昭眉拉著一身白衣的白瑰上了機艙,甩著手裡的飛船票,笑盈盈地說:「能不能讓我多捎上一個人?」

坐在輪椅上的總裁笑著問:「是什麼人?」

陳昭眉靦腆答道:「是我的老婆。」

「嗯……」總裁輕聲道,「那倒不錯。」

陳昭眉看著總裁,眼神複雜:經歷過那些夢境后,陳昭眉對總裁的身份有了一個不靠譜的猜測。

別的「陳昭眉」都比這個陳昭眉要狡猾、冷酷以及低底線。陳昭眉思來想去,認為很重要的原因是,他自己比較幸運。

他遇到的組織講人權,有人性,尤其是總裁……在別的世界里,組織的首領都不是總裁。只有這個世界,有這麼一個溫厚和善的總裁,讓陳昭眉在流離星際的時候也能感受到公平正義。

這個總裁,讓陳昭眉保持了心底的原則和溫暖。也是這樣,陳昭眉沒有走向對白瑰的欺騙或玩弄。陳昭眉可以順從內心地選擇終止任務,甚至有膽量質疑任務的正當性。

是總裁,給予了陳昭眉這種有恃無恐的底氣。

陳昭眉和總裁對視一眼,彷彿明白了對方眼神的含義——他們之間,或許本來就無需多言。

就如黑瑰和白瑰之間的默契一般。

和白瑰私奔到外星之後,陳昭眉倒不急著結婚了。這反讓白瑰有些無措,陳昭眉便跟他商量道:「我想著,先帶你見過了我的家人,再正式結婚。」

聽到這話,白瑰竟有些不快:「如果……你的家人反對呢?」

「怎麼會?我們星際流民沒那麼多規矩。我能這麼年輕成家,他們高興還來不及,還能反對嗎?」陳昭眉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氣概,「你放心。」

白瑰眼波柔柔:「可要是他們不喜歡我怎麼辦?」

陳昭眉笑著說:「他們肯定會喜歡你的。」這倒不是安慰之語,是他真心想法。白瑰長得俊美又會說話會來事,誰能不喜歡他呢?

白瑰卻只是微微點頭,道:「有你這句話,我就安心了。你放心,我一定會討他們喜歡,不讓你為難的。」

聽了白瑰這話,陳昭眉倒先替他委屈起來:「這說的是什麼話?你自然點和他們相處就行。不用特別想辦法討任何人喜歡!」

白瑰卻道:「要的要的,這是為人夫郎的道理。」

陳昭眉噎了一下,沒想到白瑰離開了巫星還守男德,一時覺得很難把他拗過來,便只說:「你也不用擔心,你這麼好,他們肯定喜歡你。」

白瑰卻笑道:「即使是聖賢天女,也有人不喜歡呢,何況我只是區區一個男人?」

陳昭眉又噎了一下,只說:「什麼區區男人?我……我也是男人。」

白瑰搖頭:「難道你的母父不會更希望你找一個女人?」

陳昭眉倒是有點答不上來了:「這個應該不會吧?」

白瑰嘆了口氣:「這就是了。我是男人,在你母父眼裡,本身就比女人輸了一截。」

陳昭眉撓著頭:「這……不至於啊……再說了,就算他們有意見,我們也不必管。」

白瑰卻道:「男人怎麼能跟不和岳家好好相處呢?只有愚蠢的男人,才會因為得到妻子的戀愛,不把妻子的家人當一回事。這樣哪裡能做到家庭和睦?家庭不和睦,男人還有什麼美德可言?只能蒙羞而已!」

「啊……」陳昭眉愣住了。

白瑰又苦笑道:「我想,你母父在你心中必然很重要,若不是這樣,你也不會先得到他們的許可再和我結婚。其實也是對的。你放心,我必然會爭取他們的喜歡。男子嘛,只要足夠柔順謙卑……」

「我懂了。」陳昭眉看著白瑰憂傷的眼睛,終於品出綠茶的內蘊,明白過來:白瑰這是以退為進嘛,還在泡綠茶嘛!他這是不安,怕我是拖延,不跟他結婚。

陳昭眉立即拉著白瑰的手說:「管他什麼爸爸媽媽的,我現在就要和你結婚!我一刻都等不了了!誰也別攔著我!」

白瑰一聽,果然心下竊喜,表面上卻搖頭不迭:「這怎麼可以?」

陳昭眉想著白瑰還演呢,但心裡知道,白瑰心思細膩脆弱敏感,自己作為好男人,是得陪他演。陳昭眉便一拍手,說:「不用說了,就這麼定了!我明天就要和你結婚!誰攔著我我就一槍崩了誰!」

白瑰一邊忸忸怩怩地說「不好不好」,一邊把婚袍拿出來燙熨。

婚禮便在健脾開胃號上舉行。

飛船上的婚禮浪漫無比,一面牆化作透視玻璃,自然的星空成為婚禮的背景,眾人在熠熠星光下輕歌曼舞。

大家酒酣耳熱,都有些失態。黑老大的領結歪到頭上,單維意抱著玩具熊跳鋼管舞。而白瑰總是戴著的黑玫瑰則簪到了總裁的手邊。

總裁把玩著那朵黑色的玫瑰,笑著說:「時候不早了,還不送入洞房嗎?」

眾人起鬨著,簇擁著一對新人入洞房。

陳昭眉喝了幾杯,臉上紅紅的,倒是興高采烈。白瑰看著羞澀無比,但眉眼間還是難掩欣悅。二人進了洞房,眾人還要鬧。陳昭眉玩得開心,也沒好意思趕人。

白瑰只得害羞地說:「請大家出去吧。」

眾人想說「不出不出,咱們還要玩」,然而,誰能想到,白瑰那句羞答答的話是一句真言?

在真言之力的作用下,眾人便是硬手硬腳地離開了新房,一邊嘟囔:「真是撞邪了……」

一邊又有人說:「怎麼總裁也不見了?」

「可能回去睡覺了吧?總裁很早睡的。」

……

房裡。

白瑰按著陳昭眉的腰,眉眼含情:「你以後可得對我好啊……」

陳昭眉昏頭轉腦,被撞得昏昏沉沉,總覺得有什麼顛倒了。

白瑰卻一邊用力一邊逼他開口:「你怎麼不應聲?該不是要辜負我?」

酸麻的脹痛感自下腹蔓延到四肢百骸,陳昭眉聲音破碎,說不出來,只能緊緊抱著白瑰,指甲緊抓著他背脊的肌肉不放。

其實陳昭眉也不需要再說什麼,陳昭眉現在的一個蹙眉一個呼吸,都在證明他的愛與沉溺,一點不比白瑰少。

就像,這一刻可以到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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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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