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他這樣坦然,倒讓阮令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於是她拿出口袋中的錄音筆:「可以錄音嗎?」
周明湛看著她手中的錄音筆,啞然失笑
「當然可以。」
私自錄音本不能作為證據使用,阮令儀一開始也沒有真打算用,但周明湛都這麼說了,不錄白不錄。
她打開錄音筆,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五年前,我父母的車禍,與你有關嗎?」
「有。」
周明湛笑容慘然:「比起吳許珍的事情,在這件事情上,我參與得要深許多。」
在吳許珍的事情上,他幾乎沒有過引導,但在那場車禍里,他真真切切做了教唆犯罪的事情。
「江綢和我母親是病友,她的丈夫王長軍也和我相熟。我曾多次於四下無人的時候,在他面前說過,如果有病友的家人能為我殺了你們一家,我會為他家人支付後續治療的費用。」
有霍家之前的造勢鋪墊,病友家屬本就人心浮躁。
周明湛平淡的語氣,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當然,這本來像是張空頭支票,沒有人會真的去做,直到我在母親去世后,裝作憐憫他們一家,為他妻子購買了一次伯尼安——當然,為了減輕自己的嫌疑,我給另一位繼續用藥的病人也買了。」
在阮令儀和同學們眼裡,周明湛家境貧困,但在母親的病友眼中,他們家是從來不會斷葯的「富豪」。
霍靳雖然在他生下來后就沒怎麼管過他,但是在他母親生病之後,給錢倒是很大方。
只是到後期,是他母親自己已經沒有了求生的欲.望。
王長軍是他挑選了許久之後,選定的人。
他本就過得壓抑,暴力和血腥像困獸一樣,被壓制在他內心深處,只要稍微做一些引導,就能讓他替他去完成那些事情。
趙太太和吳許珍也一樣。
長期處在重大精神壓力下的人,會比正常人容易操縱得多。
「其實在王長軍這件事情上,我也算是看走了眼。他很沒用,在第一次撞擊之後就萌生了退意。」
那場車禍,他是掐著點到現場的。王長軍在看見程家汽車的慘狀后,被嚇破了膽。那個時候,除了司機和阮鍈,坐在後排的程開淮和阮令儀都還有氣。
如果不是看見了他,王長軍一定會開車逃跑。
「我的出現,迫使了他進行二次撞擊。」
第二次撞擊比第一次更加慘烈,連王長軍自己也受了重傷。
「我之前騙了你,其實在我救你的時候,王長軍還有氣。」一個死了的王長軍遠比活著的對他更有利。
「我生物學意義上的父親,也就是霍靳知道了這件事情,他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
周明湛的呼吸又開始困難,緩了好久,他才繼續往下說。
「他擔心事情最後還是會查到我的頭上,給了我一大筆錢,送我去了日本。但是我知道,他並不在乎我怎麼樣,他只在乎這件事情不能牽連到霍家。」
「畢竟霍家還要收購合安醫藥,你父親死了,對他們百利無一害,但如果被發現這件事情的主導者是霍家的私生子——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阮令儀的喉間像是塞了團棉花,哽得生疼。
「你想要置我們一家於死地,也是因為覺得你母親的死,和我們有關嗎?」
周聞明明有葯可用。
「當然不是,不然我何必救你。」
周明湛躺在病床上,閉上了眼睛。
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他蒼白色臉上毫無血色。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愛你。」
過了好久,他才說:「我從小對生命沒有敬畏,我母親發現了這一點,開始嘗試著改變我。當她發現我無法改變的時候,她開始教我偽裝。」
他小時候,喜歡在田地里抓青蛙解剖,後來長大了一點,開始承擔起家裡殺雞殺魚的工作。一刀下去,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在掌心流逝對他而言,是一件享受的事情。
他母親發現了這個事情后,不再允許他動刀。
母親希望他是一個正常人,於是他開始學著做一個正常人。
偽裝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他做得很好。
「為了擺脫家裡,我早早考上了大學,但我母親要我學醫。」
治病救人,他天真的母親以為可以通過這種方式,重新喚回他對生命的敬畏。
「我遇見你的時候,以為我們是一類人。」
「我們一樣聰明,在聽說你隨母姓的時候,我還以為我們有一樣的身世。」
他本不在意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是孤獨的,直到他以為自己遇見了同類。他以為她的善良和陽光和他一樣,都是偽裝,他開始靠近她,並開始想要擁有她。
「我不關心這個。」
阮令儀轉過頭,不看他。
但周明湛還是自顧自地說著:「我從來不憐惜任何生命,但是看著你在車子里,掙扎著想要活下去的時候,我動了惻隱之心。」
為什麼會這樣呢?
大概是因為,她是第一個在外出旅行后給他帶伴手禮的人;大概是因為,她是第一個將他隨口說出的話放在了心上的人……
大概是因為他第一次吃山竹,看著那個堅硬的外殼覺得無從下手時,她捏開了一個小的,遞給他,說想換他手上那個大的的時候,他終於感覺到了一絲,屬於人的情感。
很奇妙,讓他至今都覺得難以忘懷。
「生命脆弱,但卻沒有辦法被掌控。我一直以為母親只屬於我,但她心心念念的,都是那個拋棄了她的男人。」
他的聲音愈發微弱:「直到她死去,我將她的骨灰盒抱在手中,我才真切意識到,她只屬於我了。我想讓你也只屬於我。」
他和阮令儀沒有血緣關係,她就算是死了,她的骨灰,也不會到他手中。但如果她的直系親屬都死了呢?
阮令儀猛地站了起來——她從未想過,那一場車禍的起因,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