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第62章 第 62 章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文茵與後宮的低位妃嬪們相處愈發融洽了起來。隔上一兩日,她就會將她們湊在一處,做做胭脂,放放紙鳶,有一日夜裡還與她們一道放了孔明燈。

相處越融洽,彼此的話題就多了起來。

剛開始她們更多是聽文茵在說,到後來漸漸熟稔了,就轉為文茵聽她們閑話家常。她還隔三差五送她們一些絲絹與宮緞,再或是一些頭面首飾等,讓這些份例不多的低位妃嬪們欣喜的同時,也讓其他那些還在觀望的小選侍小才人們,按捺不住的加入進來。

後宮諸如嫻妃、庄妃等妃嬪一直觀望與猜測。

若不是宮裡是皇貴妃一家獨大的話,若不是皇貴妃帶走的只是低位妃嬪的話,她們還真覺得對方此舉是在拉攏妃嬪形成另外一股勢力。所以她們更多猜測的是,皇貴妃是不是想要營造大度隨和的表象,為入主中宮提前做打算?

不外乎她們這般想,畢竟,如今皇貴妃有了恩寵也有了皇嗣,上位的條件已經萬事俱備。唯一所缺的,怕就是一個好名聲。

在後宮妃嬪們暗地裡如斯猜測時,朱靖腦中也閃過類似的想法。

他沉下心神不動聲色的觀測著,卻始終不問半字。

他想要看看她究竟是想要如何。

一連一個多月,她卻一如既往的這般行事,整個人猶似在殿里待不住,一旦出去就必定是一整日。連午膳都是在御花園裡,與那些妃嬪們一道用的。

不過她卻很容易疲倦,回來后必定會早早的倦怠睡下。此後一兩日的時間,也多半會在寢榻上懨懨躺著歇息。

可來日,她便又會腳步輕盈的走出寢殿,步入朝暉中。

他一直在等,可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朝他出口試探過半句。

這日,朱靖去了怡暢園探望了病重的慈聖皇太后。

仁聖皇太后擦著眼淚送了聖上出來,哀傷嘆道:「太醫換了不少方子,可就是不見好,近些個月瞧著愈發重了起來。或許,是年歲大了,身子骨終究不如從前硬朗。」

「仁聖母妃莫要過於傷懷,保重身體要緊。」朱靖嘆道,「朕也會日夜為慈聖母妃抄經祈福,以保佑她老人家早日康復。」

「聖上仁孝,相信上蒼會有所感,定會佑你母妃早日痊癒的。不過國事要緊,前朝還有諸多政務需要聖上操勞,望你也多注意休息,切莫為此過於傷懷。」

「兒臣曉得的,謝過仁聖母妃關懷。」

出了怡暢園后,朱靖照舊還是立在高高的廊階上,無聲眺望遠處浮金雕翠的皇宮。過往一幕幕如畫面,或快或慢的從他腦中浮過,掠過。

畫面里有昔年慈聖太后對他忽冷忽熱的一幕,有後來定儲時對他勃然色變的一幕。有先皇拉著他的手親自牽他入大梁門、踩過丹墀入金鑾殿、入皇太子座的一幕,還有後來輔臣們嚴厲教導、妄圖將他打造成他們理想中明君的一幕。

都是空的,虛的,他想。

可又什麼是真的呢?

他忍不住想起了年少時,他不聽輔臣勸誡,放縱恣意桀驁夜遊的時候。那時候短暫脫離幾乎令人窒息的桎梏,放任自我時,或許是有剎那的真。可那短暫的真卻差點葬送了他帝王生涯。

想到那會兩宮太后跪在宗廟前,義正言辭的祭告祖宗,欲要廢掉他這個放誕不羈不恪守祖宗規矩的帝王那幕,再想到輔臣們痛斥他敗壞基業辜負先皇託付的那幕,他不由低低發笑。

誰的祖宗,又是誰的基業?都是虛的,空的。

他慢慢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明明如今他已掌控萬事萬物,可屈指去握時,卻覺得所握的似是那虛無。

回宮后,他沒有直接回養心殿,卻是轉道去了御花園。

深秋十月,秋風颯颯。

御花園的上空飛著各色的紙鳶,有做工粗糙的也有做工精緻的,有花鳥魚蟲等形狀,也有珍奇異獸等形狀。斑斕的色彩移動在皇城的上空,給這座素來肅穆威嚴的皇宮帶來幾許勃勃生機。

他沒有靠近,只是遠遠的看著。

明明御花園裡的妃嬪們不少,明明她也沒有特別華麗的裝扮,可他在人群中還是一眼就看見她。

輕扯長線放紙鳶的步態柔美輕盈,軟紗衣裙的裙幅隨風搖曳。

這會旁邊有人與她的線纏繞到一塊去了,她遂趕緊與旁邊人相互去接著繞線。大抵是纏的過緊,線沒解開,反倒是二人的紙鳶卻斷了線,雙雙墜了下來。

他就見她似也不惱,卻是非常熟稔的招呼人拿過一柄長桿,而後去不遠處那樹下去勾那墜落樹間的紙鳶。

長風斜過,吹亂了她軟紗裙擺。

碧空如洗,金陽透過深黃淺綠的樹冠朝地面斜下餘暉,在她身上落上層熠熠光暈。好似讓他想起了那年光彩溢目的春日,那一年,他在帝師府邸無意被抹鮮亮色彩驚了雙眸。

猶記那年,他驚鴻一瞥后的長久失神。

什麼是真,他不知,可唯獨卻知,那抹色彩是真。

夜裡,文茵再一次的早早歇下。

朱靖揮落金鉤上的重重帷幔,解著身上寢衣上了榻。

文茵見他沉目解衣,黑眸深暗挾著濃郁侵略氣息,就朝榻內側過身去。不想剛一動,肩上驟緊,頃刻就被股強勁力道牢牢按壓住。

裸著滾燙雄健的軀膛,他壓覆上來,遒勁的腿壓制她亂動的雙膝,將她牢牢桎梏在身下。

「文茵,你究竟想要什麼?」

終於,是他先開了口。

雖不知她究竟是想要做什麼,可他隱約能察覺到,她在與他進行著場無聲的較量。單從她這一月來,她白日對他語態嫻熟的笑語相對,夜裡卻又不容商量的婉拒他的親近這點上,便能多少察覺出。

人與人的較量,誰先按捺不住,誰就先處了下風。

這些年無論是與朝臣交鋒還是與兩宮太后的較量,他從來都沉得住氣,不肯讓自己處於被動。可如今在她這,他卻失了定性。

文茵微淺抬了眼皮,清婉的聲音捎帶不解,「聖上這話說的奇怪。我也不過是白日里累了,太過倦怠以致再無力侍寢而已,如何到了聖上這裡,反倒似是我想藉此要挾什麼。」

帳內昏暗光線里,他壓下軀體朝她逼近寸許,眸光沉沉。

「朕再問你一遍……」

「聖上再說下去,怕我得誤會聖上是非我不可了。」

她笑說著,清潤柔美的眸始終看著他,卻是他看不明白的情緒,「今日御花園,聖上遙遙見了群芳圖,不知有何所感?」

見她終於開口吐露,他繃緊的心神略松,心裡迅速分析著她這話的意圖。

「你見到了朕?」

「如何見不到。聖上那般耀目,又何止我見到。」

「有話你直說。」

「我直說什麼?直說小才人們小選侍們青春正好,年華正在,不似我韶光已逝,容顏漸衰嗎?她們花骨朵般含苞待放著,而我卻過了好時光,如那正在走向凋謝的暮春花朵嗎?」

文茵迎著他那難掩震驚的眸光,清潤眸里情緒翻湧,「我覺得聖上大抵也快看厭我了罷。也是,嬌嫩花骨朵與即將開敗的花放在一處,誰的注意力不放在前者?聖上今日不也駐足望了許久,不是嗎?」

朱靖目光緊緊攫住她,似要從她波動的情緒中尋出些端倪。

饒是親耳所聽,可他仍有幾分不敢置信,她……可是在吃味?

「朕沒有看……」

「聖上不必說了。」她自顧自說著,「俞才人,陳才人,劉選侍,安選侍,還有一個齊選侍,自入宮起還未來得及得到聖上臨幸呢。想來聖上也惦記著吧。」

朱靖沒再說話,無聲看著她。

他在想,她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文茵說完后就半落了眼帘,視線堪堪落在他那鋒利的下頜處。

帳內沉寂片刻,響起男人低沉的聲音。

「你要如何?」

「我不想再看見她們,與她們在一處就得常提醒著自己年華已逝,總歸讓人不舒服。」

「朕讓她們禁足各自宮裡,不讓她們礙你眼。」

「聖上是想要臣妾自欺欺人嗎?不看見,就不存在?」

朱靖默了下來,靜等她說。

頃刻,他就見那紅唇翕動,緩緩吐了音:「我要她們出宮歸家。」

不等他反應,她就又道:「先前不也有一批秀女被放還歸家嗎?反正這五人又未曾侍寢,放還歸家又有何不可呢?」

「那不一樣。這不合規矩。」

朱靖沉聲道,撐臂從她身上起身,撈過剛被擲於一側的寢衣重新穿上。

他未曾想過她竟會產生如此異想天開的念頭。

他需要靜上一會,仔細去分析她的真實意圖是什麼。

「有何不一樣!又有何不合規矩!規矩是什麼,整個大梁天下,你不就是規矩?」文茵擁被起身,看著他突然輕諷道:「是啊,或許的確不一樣,因為你對她們還有興趣對不對?」

朱靖倏地停了動作看她。他從來未見到過如此……不可理喻的她。

「是覺得我不可理喻是吧?」似是從他的神色里看出了他幾分外露的想法,她抬手掠了掠鬢髮,凝眸盈盈而笑,聲色清潤沁耳,可字字卻帶扎人細刺,「到底是我無法討聖上歡心了。不過後宮不乏惹人開懷的解語花,想來聖上今夜能找到讓龍顏大悅的好去處。」

朱靖眸光定她面上,沉聲道:「你靜一靜,吃味不帶這般的。」

語罷掀開帷幔,系著寢衣下地。

未走兩步,卻猛覺後背一痛,被物件突如其來砸中。

「朱靖你走一個試試!」

他僵住了身體,閉眸用力平復著呼吸。

文茵又拎過一玉枕朝他扔過去,氣息不平的笑,「憑什麼啊朱靖,你有那麼多女人陪著你,沒了我還有其他人,可我,卻只有你一人!」

床榻前的男人在脊背僵硬剎那后,猛然轉身,大步朝床榻內跨去。屈膝入榻,將她兇狠推倒。

「想要朕只有你一人?你受得住嗎!」

他粗息低喝,她迎上他的壓覆,齒尖咬破他的唇。

血腥味瀰漫在兩人唇齒之中。

朱靖拽了寢衣朝榻外擲去,發狠的抄過著她背俯身覆壓上去。

深夜,萬籟俱寂。

朱靖遲遲未睡,紓解后的眉目間並未見多少饜足之色。

感受著脖頸間的重量,他低眸望去,就見累極熟睡的她宛如貓兒般依偎在他頸項間。

他不由就想起她之前激憤間脫口而出的那句,她只有他這句話。

當時他怒極,尚未有多大感受,可此刻再回憶著,卻感到心神被狠狠波動了下。

這一刻,他突然就有幾許明了她的幾分意圖。

或許是她受了刺激落了不安全感,再或許是出於報復的心態,他殺了仰慕她的徐世衡,所以她就要以牙還牙欲要去除掉他身邊的幾個女人,以此得到些平衡。

不得不說,當給她的性情大變按上這個看似合理的解釋時,他這些時日一直虛浮的心好似稍稍踏了實地。

他伸臂攬緊了她,深鎖的眉宇都放鬆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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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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