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夜的哀歌(二)
「晚間新聞插播一條快訊,據氣象部門監測,7級暴雨今日降臨我市,現全市進入藍色預警狀態,請各位市民注意好自身安全,有任何問題請立即撥打…」
隔著五十英寸的電視屏幕,面容姣好的女主持人端坐在有著氣象台標誌的坐台上,臉上掛著標準的的笑容,以成熟乾脆的嗓音播報著城市新聞。
女主持人一身端莊的西服,卻將模特般的身材比例勾勒地淋漓盡致,交叉摺疊的白嫩大腿如同炫目的瑩火吸引著無數觀眾的目光,比如電視前的這位。
「呲」
伯父有些蔫蔫兒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看著自己的侄子抬手把眼前的電視頻道給切換成一檔高深的神學教育節目。
徐濤一邊打掃衛生,一邊跟一旁的伯父講話。「別老盯著人家漂亮女主持人,都看了十幾遍了還不換台,多給我看看神學節目,一個堂堂神父卻半點不清楚神學知識,說出去也不嫌丟人。」
伯父罕見地沒有反駁他的話,反而撓了撓頭,眉頭一皺。「這下雨天搞的,都不能帶你出去吃一頓好的,你的生日想要個什麼呢?」
「貴的又買不起,便宜的我還不需要,生日這種昂貴的儀式就不是我們這種窮人家的孩子該有的。」徐濤故作姿態,深深地嘆息道。
伯父癱在沙發上,佯裝勃然大怒道,像一個喊冤的老父親:「好你個不孝子,把每年我給你買的禮物都給我吐出來!」
「我的獎學金跑哪了?又隨到你的結婚計劃啟動基金里去了?」徐濤白了男人一眼,繼續收拾著家裡。
伯父尷尬地笑了笑,繼續耍著無賴。「那不是遲早的事么,你伯父我看著像結不了婚的人?」
「你要實在覺得想要送我些什麼的話,那就把咱們家裡那個東西給我摸摸。」
伯父沉默了,他收起笑容,有些蔫蔫兒揉捏著自己的大腿。
「你真想要那個?」他低聲問。
徐濤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那是一把古舊的佩刀,也是一個傳家寶,但伯父總說它就是個紀念品,可徐濤不知道這把刀紀念的是什麼。
他曾試圖拔出過那把刀,卻發現怎麼也拔不出,最後被伯父發現他亂動了那把刀,又把他胖揍了一頓。男孩的直覺告訴他刀里藏著秘密,在無數個日夜裡,每當男孩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他就會盯著那把通體黑色的古刀,腦海里馳騁著一個又一個的故事。
徐濤點了點頭,伯父沉默地看著他,良久,有些惱怒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
「惦記很長時間了吧?」
隨後,他又嘆息道:「那就給你吧。」
那把刀對伯父的意義深遠,可當他問起伯父時,男人總是用一些莫名其妙的冷笑話把他搪塞過去。
「真給啦?」徐濤不敢相信啰哩啰嗦的伯父這麼爽快。
「那必須的,我什麼時候對我家侄子說話不算話了?」伯父起身,將桌子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打包到垃圾袋裡,準備丟到門口的垃圾桶。男孩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聽得出來他的語氣透露著一絲失落。
不過很快,伯父走去廚房的洗菜池,打開水龍頭,對著自己的臉使勁的揉搓,又重新露出了笑容。
「好了好了,不說了。今晚帶你好好領略一下你伯父的好手藝。」
他繫上圍裙,顯得躍躍欲試。
徐濤抹了一把汗,叉著腰站著,打算推開房門,去外面倒垃圾。可當他推開門后,又突然愣在門前,一個穿著漆黑西服的男人正站在門口。
看起來像是二十來歲,略有些消瘦的身材剛好撐起莊重的禮服,一張英俊的臉卻給人一種剛硬的感覺,眼神冷峻,如同冰雕一般。
「是徐先生么?」
徐濤愣在原地,大腦中似乎傳來破碎音響的尖銳聲響,一種奇異的戰慄感瀰漫在他全身,像是一種古老的音韻回蕩在他腦海,引起了從未有過的共鳴。
當那個聲音響起的時候,一切似乎都變的虛幻,他像是脫離了世界,靈魂飄蕩在曠野,神情變得恍惚,有什麼停滯不前的東西在開始接近,他似乎聽到一個孩子的嘆息聲,他莫名地對這個聲音感到熟悉,腦海里似乎有一些片段閃過。
正當他恍惚之際,一雙大手重重地拍在徐濤肩膀,他緩過神,轉過身,看到了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自己身後的伯父,皺起眉頭,緊緊地盯著陌生而古怪的男子。
走廊上的男人指尖上夾著一根熄滅了的煙捲,像是等待了很久,右手拿著一把漆黑的大傘,憑藉暗淡的光線,徐濤看到大傘上似乎印著一個古樸的圓桌。
男人利落地掐掉煙捲,從懷裡掏出自己的身份證件,展開:「我來自世界樹聯盟上議院,隸屬特別行動局,有一些事情要與徐先生聊聊。」
「世界樹聯盟…」男孩心裡咯噔一聲。
伯父沉默地看著面前的男人,然後扭頭對身後的男孩吩咐:「把門關了,稍微等我一會,我和這個叔叔出去談點事情,很快回來。」
徐濤在腦子裡檢索所有與圓桌圖標相關的組織,冷靜地分析著這個自稱來自上議院的男子的話語。門緩緩被關上,徐濤看到伯父轉身和那個人走到角落,伯父背對著他,令徐濤看不清他的神情。
很快,隔著單薄的門,他聽見了隱約爭吵的聲音。徐濤急忙打開門上的貓眼,他看到伯父急躁地推搡著那個男人,像是喪失了理智一般,而男人任由自己被逼到了牆角。
不安的預感令他推開了房門,一瞬間,伯父的聲音清晰了幾十倍,分貝也提高了幾十倍。
「滾!給我滾回去!這裡永遠不歡迎你們!」
在伯父從業神父十幾年的時光里,徐濤從沒有看到過伯父如此地發泄憤怒,他眼瞳血紅,像是一隻找回獠牙的獅子,憤怒地驅趕入侵領地的死敵。
「伯父……怎麼了?」看到這,徐濤打開門沖了出去,將伯父拉開,站在兩人的中間,眼神警惕,低聲問伯父。
隔著大衣,他都能感受到伯父的身軀在緩緩戰慄,似乎並不是憤怒沖昏了頭腦,而更像…恐懼。
「不關你的事,別擔心。」伯父將徐濤拉到自己身後。
「徐先生,我覺得這件事兒需要孩子的參與,他有基本的知情權…」
伯父粗暴地打斷了男人的話,「閉嘴,閉嘴,閉嘴!只要我還在他身邊一天,你們就別想讓他趟上你們的那一攤渾水!給我滾!」
被伯父攔在身後,他也看不到伯父的面容,卻捕捉到一些敏感的辭彙。「需要孩子的參與」「知情權「身邊」「渾水」
徐濤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這個男人是沖著自己來的。
「希望您能好好考慮一下。」
男人的神情依舊不變,只是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張名片:「這個委託時間還長,如果您想改變主意的話,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
他眼神複雜,最終還是禮貌地轉身離開。
在他轉身的那一瞬間,男孩彷彿在男人幽深的眸子里看到一抹光亮,他感到強烈的心跳,「撲通撲通」,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在他身體里蘇醒,少年下意識地按在胸前,低聲喘息。
「死騙子!」伯父像是要把那個男人撕碎一般,把男人留下的名片撕碎,然後丟進垃圾桶,站在門外,氣喘吁吁。
「伯父,你沒事兒吧?」
徐濤站在他身旁,有些擔憂的看著他。
「一個異想天開的騙子而已,別擔心,走吧,陪我下去買菜去,居然忘了買菜了,你個小傢伙都不提醒我,罰你給我打傘去。」
伯父深呼吸了半天之後終於才緩了過來,他勾起徐濤的肩膀。
伯父的笑容逆著樓道的光,令徐濤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聲音卻很清楚地傳到男孩耳邊。
「別擔心,一切都還有伯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