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月娘

聞聲，掌柜僵直了後背，藏在袖子里的手悄然握了拳，視線落在葉長風身上，片刻后開口，「因為我不想讓任何人來打擾她的清凈。」

雲瑤眉頭輕蹙，覺得這是個無厘頭的一句話，緊接著，她突然想到什麼，問道：「你說的是二十年前那個暴發戶的女兒？」

掌柜點了頭，輕聲說了個「是」字。

雲瑤又問：「所以進來這座山的人也都是你殺的？」

掌柜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雲瑤是在好奇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問道：「跟我說說看。」

天色慾晚，兩人上山花了不少時間，涼風拂過周邊的樹葉灌木叢發出「沙沙」的聲音。

掌柜一路無言帶著他們下山，從山裡出來，雲瑤回頭看著那三座大山，突然想到昨天晚上看到的景象，拎著裙子追上走在前面的掌柜問：「昨天晚上風太大我沒睡著，推窗的時候看見了許多人拉著東西往山裡走，是怎麼回事？」

「他們在祭拜山神，當初這個鎮子剛建好第二年就發生了泥石流，那一年的雨下的特別大，周邊的鎮子都被泥石流衝垮了，那時候有人說我們這個鎮子被大山環繞，到時候雨再下大一些肯定會被衝垮的，可是我們這幾座山不僅沒有被雨水衝垮，反而那場泥石流過去我們鎮子沒有一點傷亡，所以大家都認定裡面住著山神，於是每年都會去山上祭祀。」

掌柜說完雲瑤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麼大的泥石流山居然不塌。

「那你們的祭祀台建在哪裡？」許久不說話的葉長風突然開口問到。

雲瑤扭頭看了他一眼，也跟著問道：「對，祭祀台在哪？」

掌柜停下腳步，抬手指向最高的一座山，說道：「那裡，我們把祭祀台鑄造在那座山的最高處。」

「我來的時候聽見了有鐘聲傳來，這附近有寺廟嗎？」

「有，」掌柜又指向某一處，說道：「在那裡，那寺廟很老舊，裡面沒有多少僧人了。」

三人走著，雲瑤跟葉長風並肩而行，悄悄的咬耳朵。

「你覺得他說的是真的嗎？」

葉長風搖頭：「不知。」

「你也不知道，問你也沒用。」雲瑤聳肩。

回到了客棧，雲瑤坐在一張八仙桌前，葉長風在她對面坐下，掌柜把燒好的茶水放在桌面上，說道：「公主要聽什麼？」

雲瑤雙手托腮撐在桌上，說道：「就說說你當年為什麼離開吧。」

掌柜一怔，眼中有些不可思議，試探問道：「您知道了？」

雲瑤真想翻個白眼，「你做的都這麼明顯了，我要還不知道就真的蠢笨如豬了。」

掌柜訕訕低下了頭，笑了笑方才抬起來，說道：「當年我要考取功名，心高氣傲，自以為很簡單，但我卻在那次春闈落了榜，成績出來之後本想就此算了，回老家當個先生。

那天我從京城出來路過此地，本想休息一晚就繼續趕路，但是難掩心中苦痛，在酒樓中酗酒，喝的兩眼發昏，於是遇見了來酒樓找父親的月娘，月娘心地善良貌比嫦娥，我一見傾心，月娘把我安置在這棟客棧里，只因我拽著不讓她走，她便貼心照顧了我半宿，後半夜才回去。

第二日我醒來只覺得月娘是我喝多了做夢夢出來的，但是誰知月娘帶來了早飯和衣裳，讓我覺得不是在做夢，而是真的，我與她道謝，不想就此別過，於是我就在客棧多住了幾天，誰知月娘與我心意相通，沒多久她就把我的事情回去告訴了她父親，她家那時候很有錢，她父親聽了此事大發雷霆，帶著家丁來客棧把我打了一頓，月娘聽聞此事在家裡鬧自殺，我偷偷去看過她，她瘦了一大圈，為了能與我成婚，她在家絕食了好幾日，她父親不忍心，最後只好同意了。

在我們準備成婚的前一日，我收到了老家鄰居的來信，說我母親重病垂危，成婚前我見不到月娘，只好寫信告知，將婚期推后，希望她能夠理解，我緊趕慢趕回了老家，見到了母親最後一面，辦完母親的葬禮之後就回了鎮子，可是得到的是月娘上吊自殺的消息，我不知道為何，但是鎮子上的人看我的眼神變了，從一開始得知我落榜后的同情到鄙夷不屑，我不知道期間發生了什麼。

我站在張府門口，牌匾已經落灰長了蜘蛛網，後來我才聽說月娘是看了我寫的那封信才自殺的，她父親老年喪女變得痴獃，我不知道我那封信寫的有何不妥，月娘是明理大度，溫柔賢淑的人，斷不該如此尖酸小氣，我為了搞明白就去了張府，在月娘房間的桌上看見了一封信，那字跡與我有八九分相似，但卻不是我寫的，上面寫著我要回老家娶親這等子虛烏有的事情，後來我才知道我那封讓小廝送給月娘的信落到了她父親手裡，早知如此我就該親自把信送到月娘手裡。」

他講完眼中已是起了水霧，狠狠掐著右手的虎口處，長嘆一口氣，說道：「若非我死守規矩，也不會讓月娘對我心如死灰，聽說她自殺時沒有一點猶豫。」

雲瑤知道，新婚之人在前一天是不能見面的，雖然他很可憐，但是那些無意上山卻丟掉性命的人豈不無辜？

她道：「那月娘的屍體呢？」

「被我葬在山上了。」

「那你那日跟我們說的便都是假的？」雲瑤問。

掌柜點頭，「我對任何人都是這麼說，別人都以為書生已經死在了山上，為小姐殉情，可是並不是，我厚葬了月娘的父親，我雖恨他，但也不會因此殺他，到了底下月娘自會知道我無辜。」

雲瑤拿起杯子喝了口茶，頓了頓才說：「所以你就把怒火發泄到那些進山的人身上？」

掌柜沉默，沒有說話。

雲瑤不是聖母，更何況人死不能復生，她與那些人非親非故，說不出讓人償命這種話。

「以後別搞這種鬼神之說，信的人害怕，不信的人便會追根究底，你做的事情總會有人知道的。」

她說完就放下杯子起身上樓了，邊走邊說：「葉長風，明天我要吃牛肉麵。」

葉長風應了聲，便也上樓了，只留下掌柜淚流滿面。

月亮懸挂在天邊，雲瑤站在窗戶前，心裡卻想著江繹什麼時候來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