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我什麼都沒看見
再次踏進容州城,柳無言感慨萬千。
當初,戰事剛起,容州城還未見蕭條,百姓們甚至還會自發地為他們募集軍餉。可到後來,戰事吃緊,再留戀故土的百姓都不得不棄城而去。一座城空了大半,等北狄人攻入的時候,就已經不剩什麼了。
北狄人佔領容州,自然要掠奪資源。那些帶不走的資產悉數落入北狄人手中,破爛的窗戶,散落的物什,無不昭示著北狄人的作為。
「兩軍交戰,遭難的總是百姓。」崔呈律注意到柳無言表情的變化,偏過頭去看他。「柳大人,容州城的將來,可都掌握在我們手中。」
容、肅、豫三州,當屬容州最繁華,過往商隊皆聚於此,是大齊連接塞外的重要樞紐,也是北狄最想要的一塊地盤。
「我定當全力以赴。」
柳無言的目光從斷壁殘垣中轉到崔呈律這,他的語氣平淡,但藏在袖子里的手卻不自覺地握緊。
崔呈律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與柳無言並肩而行。
他們要去的,是容州府衙。
自容州城破之後,容州府衙就成了北狄人處理政務的地方。北狄國師將談判地點定在這,表面上是方便,實際上也是存了幾分羞辱之意。
讓他們在自己的地盤商議著對自己國家不利的事情……簡直殺人誅心。
但這還不是最過分的——
他們作為大齊的使臣,本該是座上賓,可為何還要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搜查?
「兩位大人,這是國師定下的規矩,我們也只是依命行事。」
府衙前的守衛說得誠懇,可柳無言和崔呈律都知道,這是北狄國師給他們的下馬威。
入城之前,為表誠心,他們已經接受過盤查,隨行的將士們連武器都放下了,現在竟還要以規矩為名對他們進行搜查……這分明是不將大齊放在眼裡!
柳無言身後的將士們頓時怨氣衝天——不帶武器已經是最大的讓步,現在竟然還要經歷再次搜身,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左副官第一個跳出來反對,指著北狄守衛就罵道:「喂!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北狄守衛毫不畏懼,只是恭敬地對柳無言道:「大人,我們只是照規矩辦事,還請大人配合。」
說罷,竟還叫來幾個侍衛,大有不搜身不讓進的意思。
左副官都快氣昏了,他不甘心地看著柳無言:「大人!難道我們真要坐以待斃嗎!」
雖然這裡暫時是北狄的地盤,雖然他們連武器都沒了……
但!是!
士可殺不可辱!他們丟性命沒關係,大齊的國威不能丟!
代蘇相與北狄來往多年的崔呈律也沒想過,北狄國師竟然會在這等小事上擺他們一道。
「等等——」崔呈律剛一開口,就見柳無言徑直走向方才說話的守衛,抽出他身側的劍——
「大齊此番,誠心求和,可北狄卻……」
說時遲那時快,柳無言笑吟吟地將長劍架在了北狄守衛的脖子上,眼底透出一絲冷意。
「放下武器!」其他的侍衛也紛紛拔劍,大喝道。
左副官與將士們也大喊:「柳大人!」
崔呈律沒想到柳無言會兵行險著,直接拿一個傳令的守衛開刀。他收了聲,玩味似的看著被群起而攻之的柳無言,頗有看好戲的意味。
只見柳無言淡淡地瞥了一眼如臨大敵的北狄侍衛,笑吟吟地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就算我失手殺了這守衛,說不定……你們的國師,還要好聲好氣地送我回去。」
「失手」二字的音咬得極重,彷彿在提醒他們,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北狄侍衛果然被嚇住了,互相看了一眼,劍握得也沒那麼底氣十足。
一個是大齊的使臣,一個是北狄的普通小兵,孰輕孰重,一目了然。國師是叫他們為難大齊使臣不假,可他們也沒必要因此賠上性命啊!
「大……大人三思,國……國師……絕無怠慢之意。」脖子上架著劍的北狄守衛已經汗濕了衣衫,他眼底閃過一絲慌亂,聲音不覺也小了幾分。「規……規矩如此……我……我們……」
感受到劍刃的冰冷,他心裡的恐懼又漫了上來。
柳無言卻是忽然笑出了聲,彷彿在聽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一般。
「規矩?難道……這就是你們北狄的待客之道?」柳無言不怒自威,越是笑著,越讓人發怵。
他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劍下人,眼底的寒意愈盛。
「看來北狄並不在意此次議和,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了……」柳無言微微偏頭,目光落在崔呈律身上。「崔大人,聽說衛將軍在肅州大捷,北狄大軍已經退無可退只能班師回朝了?」
關鍵時刻一致對外,崔呈律知他心思,頷首道:「衛將軍驍勇善戰,頗有已故老衛將軍的風采。大齊驛站的馬兒吃得好,跑得也更快些,想必北狄大敗的消息還未傳回吧?」
崔呈律心思更深,寥寥數語就將現在兩國的處境挑了個明白。
躲在暗處觀望的北狄國師再也不能袖手旁觀,只能主動現身,解了這困境。
「二位大人才思敏捷,智勇雙全,老夫佩服。」北狄國師微微一笑,旋即對圍攻柳無言的侍衛們厲聲道:「還不快退下!」
北狄侍衛紛紛退下,可柳無言卻沒有放下劍。
「國師,別來無恙。」柳無言笑了笑,眼底卻浮現一絲殺機。「這守衛拿著雞毛當令箭,存心為難。雖說這是你們北狄的家務事,可如今卻是折損了我大齊的面子……不如就由我代勞,替國師清理門戶。」
北狄守衛嚇得大喊:「大人饒命!!!」
北狄國師心中一凜,看向柳無言的眼神也謹慎起來。
「老夫御下不嚴,還望柳大人高抬貴手。」
北狄國師出手很快,一邊笑眯眯地說著,一邊從身邊侍衛的劍鞘中抽出劍,阻了柳無言的行動。
不過,柳無言本來也不是真的想要了那守衛的性命。他看著北狄國師,勾了勾唇角:「國師的意思是……」
北狄國師的眼眸中泛著銳利的精光,他轉頭對身邊的侍衛說:「冒犯大齊使臣者,軍法處置。」
說罷,還繼續笑眯眯地看著柳無言:「柳大人,可還滿意?」
柳無言沒說什麼,只是扔掉了手中的劍。
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瞬間消散,剛才的故意刁難和劍拔弩張彷彿都不存在一般。北狄國師捻著鬍鬚,做了個請的姿勢:「老夫恭候兩位大人多時,請。」
真正的好戲,現在才開始。
☆
柳無言與崔呈律在容州城中議和,慕遠樞與二皇子就率領大軍在城外候著,頗有震懾之意。
葉孤雲留守軍營,人也沒閑著——
「阿雪!小師弟為何還不醒?都一天一夜了!」
葉孤雲之前在巫雪帳前幾經猶豫又走掉,現在為了蘇巧兒竟一直圍在巫雪身邊問個不停。
巫雪心裡本就吃味,見他如此緊張,更覺得煩。
「不知道!」巫雪硬邦邦地丟下一句話,繞過葉孤雲往前走。
這明擺的就是氣話,可葉孤雲卻是絲毫沒有察覺。他還以為蘇巧兒的病情惡化,便著急道:「小師弟莫不是還有其他病症?蘇相如此歹毒,會不會除了蠱毒之外還下有其他……」
葉孤雲擔心的嘮叨從巫雪的身後傳來,硬生生地將他氣笑了。
「葉孤雲,」巫雪難得叫他全名,轉過身來。「你就這麼擔心他?」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天機門上上下下一條心,師兄弟之間的關係好到不行。葉孤雲這個大師兄擔心小師弟,根本不需要理由。
冷不丁被叫全名的葉孤雲明顯一愣,他後知後覺地看著巫雪,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中的關鍵——
「阿雪。」他不著痕迹地打量著巫雪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開口:「你是不是……吃醋了?」
笑話!他?吃醋?還是為葉孤雲?絕無可能!
巫雪冷笑道:「看來葉大人也生了副厚臉皮。」
「我沒有!」
葉孤雲冤枉極了!他要是有子行那樣厚臉皮早就表明心意好嘛!哪用等到——
忽然,葉孤雲的眼神亮起來,他抓著巫雪的手,可憐又委屈地道:「分明是你躲著我。」
三日之約早就到了,巫雪卻遲遲不肯給他答覆。
葉孤雲做慣了粗活又有武功傍身,力氣自然遠勝巫雪。
「我……」心虛的巫雪根本不敢看他,只能顧左右而言他。「我……忘了……」
「忘了我便再說一次。」葉孤雲目光炙熱|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地重複著。「阿雪,我從七歲開始,就唔!唔唔!」
被巫雪用另一隻手捂住嘴的葉孤雲用眼神抗議——
太難了!太難了!子行你快告訴我該怎樣面對口是心非的心上人!
巫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想聽葉孤雲說出那番話,他只是下意識這樣做了,心裡還在想該怎麼解釋。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硬生生扯出個理由,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葉孤雲的眼神又哀怨轉向失望:「唔!!!」
巫雪不敢鬆手,正絞盡腦汁——
「葉大人!巫大夫!那個——」
溫良興沖沖地走進來,剛想告訴他們蘇巧兒醒了,卻發現此時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倒像是葉孤雲攬著巫雪了。
「我什麼都沒看見!」
葉孤雲和巫雪俱是一愣,巫雪先一步反應過來,又氣又惱地踩了葉孤雲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