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發表

【■■■■……】

深淵的絮語在腦內迴響。

那是黑夜裡無數昆蟲在腐葉泥土中爬行嚙食的窸窣共鳴，也是遙遠地獄里怨魂們糾纏在一起的絕望咒怨，大腦深處的聲音時大時小或遠亦近，偶爾他會體會到墜入深海的窒息，被魚群噬咬著肢體血肉和內臟，胸腔被剝開，心臟坦露，在海底狹小一隅的淤泥中劇烈無序的震動著，耳內的毛細血管因那巨大的心音鼓脹，破裂，啪啪噠噠。

是複數頻率的雜音在壞掉的音響中如生鏽的齒輪咔嚓播放，是話筒里傳來的電流感染與指甲劃過黑板的刺耳噪音。高音低音各自奏鳴，混合著無數人的哀嚎，清晰與模糊的體感在瘦弱纖細的身體內交錯糾纏，在骨架內回蕩，被血肉消音，深藏在皮囊之下，瘋狂攪動著妄圖以人類身份阻礙其衝出軀體摧毀世界的傲慢不敬之人的腦漿與神經。

這便是港口Mafia幹部深水一樹的異能力，『深淵絮語』。

即使在後來遇到了太宰治，在【人間失格】的作用下逐漸擁有理智，他的眼中，世界也一直籠著一層灰黑色的濾鏡，絮狀霧氣和方塊漂浮，耳畔永遠迴響著能讓人發瘋的聲音。

直到現在，雜音消散，濾鏡消失。

黑髮少年一身清爽的夏季運動服，脖子上掛著運動藍牙耳機，以積極陽光的青少年蓬勃朝氣健康風采，拎著貼滿了INS風貼紙的銀灰色行李箱，健步行走在橫濱街頭。

【其實，你可以藉此機會脫離港口黑手黨。】

飄行在深水一樹身側的黑鴉時不時穿過無知無覺的行人。

[你說得對。]深水一樹目不斜視，[所以你為什麼等我回到了橫濱才提出這個建議？]

【當然是因為……我忘了。】

[得了吧，你這壞心眼的烏鴉。]

【誒嘿，鴉鴉能有什麼壞心眼——】青年笑容冰冷的說著俏皮話，【你上輩子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吧？可別告訴我，你會覺得港口黑手黨是漫畫般充滿夢想的美好之地，就算是憧憬異世界的戰鬥文豪，也不至於捨身跳泥潭找死吧？還是說，擁有異能讓你膨脹了？】

[誒嘿，誰知道呢？]

如鏡像般，少年給出同樣輕佻俏皮的回答，笑意絲毫未達眼底。

黑鴉果斷切換話題：【你打算走著回公寓嗎？】

[當然不，我體力撐不住。]

【打車會暴露行蹤吧？你好歹也是港口黑手黨的幹部，現在橫濱正處於一個特殊時期……哦，我忘記和你說了是嗎？】似乎是為了緩和之前壞心眼導致的僵硬氣氛，黑鴉好心的進行情報大放送，【目前橫濱的局勢很亂，各大組織都在爭奪一份無主的遺產，大約有五千億，你的組織也參與了這場戰爭。】

深水一樹腳步停了幾秒，迅速收斂了震驚的表情，保持與之前無異的節奏繼續前行。

他從新得的記憶里翻出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漫畫情報，拼湊出一個讓人恍惚的答案：[龍頭戰爭？]

【有趣的名字。】黑鴉表現出完全不知曉劇本、全憑網上衝浪調閱監控才得到情報的樣子，【總之，這個時期，下落不明的某組織噩夢突然神清氣爽的出現在橫濱街頭……組織的殺手鐧什麼時候在哪裡派上怎樣的用場，應該由BOSS來決定才對吧？而且，就算是組織內部，到底有怎樣的小團體或計劃，你也不了解吧？】

[你想表達什麼？]

【和你想要站隊的人聯繫，讓對方掌握第一手信息進行局勢調配，現在。】

黑鴉嚴肅了幾分的語氣，讓深水一樹再度一邊反省自己的中二、一邊不可遏制的深覺對方絕對是個無冕的黑暗君主大佬。

深水一樹環顧四周。

現在的時間接近中午，太陽略有刺眼。他合情合理的戴上在夏威夷買的度假用時尚漸變色墨鏡，找了家顧客受眾多為青少年學生的普通咖啡廳，毫無違和感的點了咖啡與小點心落座。

打開行李箱外層，拿出銀灰色的12寸筆記本電腦，點開一份只寫了腦洞的文檔——他的電腦桌面到處都是記錄著這些靈感碎片的文檔，隨時都能將其變成一篇短篇小說，完成文學系統的每日寫作積分任務。

他確實不需要再為了恢復異能而拚命寫作。

但文學系統的功能似乎並不會僅止於治癒——在異能恢復后，文學系統進入了休眠升級狀態。

看名字就知道這個系統與文學素養掛鉤。在升級完成之前，有空就多多籌備多多練筆，也沒什麼不好。

更何況，這個點兒沒有高中生出來閑逛，他可以藉此偽裝自己只是個一般路過的自由撰稿人，至少絕對不是里世界成員。

在這個混亂的抗爭時期，誰知道路邊咖啡廳的老闆或店員會不會也是某組織的情報提供者呢？

深水一樹編輯了一條自己治療結束歸來、察覺橫濱氣氛不對目前正在某咖啡廳待命的簡訊，發給了森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