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妖跡
秋風畢竟因緣起,蒼天不曾憑誰淚。
無情最是君子笑,傷心多半故人非。
屠狗終歸酒肉交,夢寐難得豎子類。
斜陽總是山外暮,有時生死有時悲。
清幽界,南疆北域。
古不語萬載。其間,有魔妖魑魅,陸地神仙,猙豹荷角競走,朝蒼梧而暮北海;有精澤異木,空山懸雲,怪石橫塘而陳,問青冥兮扣九幽。
自萬載以降,各族紛爭日趨酷惡。人族,以妖類數萬難舉,得精血,祭天,假上蒼之手,化封天禁忌,罷黜群妖。於是妖將休,殫竭餘力,戰於池澤,功敗逆轉,既勝且追。清幽萬萬之地,自是無人,故名清幽,取澄而無雜之念。
是日,西山初銜斜陽,前一刻看來還是嫁衣婆娑,楓林浸染,只一翻眼,便轉作無間地獄,血花骨白。
也幸虧黃昏,日圓,叫那痴肥的大雁好容易擠出來,施施然泊進林間。矚目林間,卻見枝葉藹藹,陰暗裡不知蟄著幾多窮凶極惡。俯瞰,鴉青色的幽谷中,正中央一方血泊,血泊內浸著頭猙獰巨獸,四壁上隨性綴著兩三抹絳色,老松倚壁,流珠漱石,倒也勉強稱得上幾分詩意。
不錯的埋骨之地,巨獸想,從四周拔了蓬漿果,塞進嘴嚼著。沒了枝葉的灌叢瑟瑟晃動,徒留爆裂的果肉零星掛在枯皺的樹榦。
巨獸的左爪以詭異的形狀歪扭著,它若無其事地咽下漿果,然而從左爪到腿半個身體都在喊著麻木,迫使它匍匐在地上,水珠濺躍著淋濕它,露出腹下一道猙獰可怖的傷口。
斜爬過整個腹部的巨大傷口。
儘管傷口處的血肉竭力蠕動著想要癒合,但不時有一道紅光掠過,將新生的血肉化為焦炭。
巨獸抬頭望了眼天空,天空濛著一層絕不正常的霞紅,在它巨大的瞳孔里隱約可見一座遮天蔽日的大陣。它又拍了拍潭岸,原本足以穿金裂石的爪擊,只按進土壤三尺,就反震得發麻。
巨獸低下頭顱,「封天鎖地?」
「這麼看得起我?」
它回過頭,冷冷地盯著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五道身影。血盆大口猛然開闔,咬著自己的尾巴,以扭曲到讓人懷疑自己視覺的方式,悍然吞下了包括傷口的半個身體。
然後狠狠咬斷!
噴出的不是血,而是令人惡寒的霧瘴。
迷霧與晨光鑿破,顯現鬼蜮下的魍魎。巨獸的雙眼作煙散,又聚在肋下,一雙人爪肌肉迅速膨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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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的羊角生長彎轉,似地獄羅剎。
叫人知曉,這名為「饕餮」的兇惡。
它永久貪婪,又不知飽足。
腥臭的風向五人颳去。拖著黑色霧氣,血口比身體更龐大,以至於一眼看去,彷彿只剩下一張巨嘴的惡獸怒吼,噴吐出炙熱的焰息。
崖壁皴裂,寸寸爆炸,瀑布宛如腰斬,從中央截流,沸騰,一時間水汽繚繞,視野矇矓,叫人看不真切巨獸的行動。
它咆哮著撞向他們。
然而,為首的男子不慌不忙,伸出右手,拇指、食指與中指自然地掐住前方,然後猛地下扯,所有水汽彷彿固化,被甩進潭中。
如白玉擊石,雲母撞碎。
此時巨獸的血口離男子只剩一步之遙。
它被嵌在水汽里,隨水汽被摁進深潭。
餘下四人抱著胸,冷淡得有如腳下幽潭。
「何必如此急躁,宇文和南宮已死,這世間冷清了太多,我亦不忍再生殺戮,便且安靜些吧。」男子收回手,垂於身側。
他的雙目蒙著一層白絹,衣袂與發束筆直得近乎苛刻,在腰部,懸著一枚麒麟紋環珮。
「把東西交出來,沒必要為此徒勞而死。」
「何況,它並不認可你。」
「不是嗎?」
翻手,向上微挑,只見水龍裹著巨獸破水而出,將後者牢牢鎖在空中。
黑色的血,如燃燒的煤油,在水中,像水晶中的珊瑚,枝杈網羅。
傷口周圍的血肉抽搐著。
那血滲出水龍,「蓬」地燃起,很快又因為血滴燃盡而熄滅。
金色火焰,煞是絕艷。
「呵,虛偽!」
巨獸渾身顫抖。它竭盡全力想要掙扎,然而水龍身軀中龐沛的靈力不容它丁點動作,筋肉更是宛若針扎,發瘋般抽搐,完全不順遂它的意志。
滑稽得像被雷劈中的小丑。
「軒轅策!」
水龍絞住巨獸的頭顱,令後者的話戛然而止。巨獸試圖張開下頜,無果。
男子並不理它。
他的身影忽閃忽爍,與羊頭麋身龍尾的獸形不斷現隱。
須臾,在靜謐的瀑布聲,和巨獸「咕嚕咕嚕」吐出氣泡的聲音里,男子睜開眼,喃喃道:
「不在這,也不在清幽界,感應不到,是外海?還是葬海?天機混淆,是你或者燭龍?不,不會,即使是它,也沒辦法做到這種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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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神有一種可以謂之出塵的氣質,明明是有些氣急的話,卻也透著幾分虛假,彷彿只是看到他,也會明白他是一座外面是冰,裡面也是冰的孤山。
這氣急是不屬於他的,這無情才是屬於他的。
真一、綺羅和宏三個傢伙一直覺得他是「玉」,殤千涯卻覺得他是「硝」,做冰酪是好的,炸起來也是「好」的。
他與另外三凶意見總是不和。
他太惜命了!
有的傢伙不炸則已,一炸必定殃及池魚。
他覺得像他們這種惡類還是躲遠些好。
飛蛾撲進火里就要燒著,撲進太陽里一定連渣都不剩。
平日里他的見琢有對有錯,這次他對了,所以他苟延殘喘到了現在,也有幸躲過了最初的一戰。可「逃了這麼久,還不如他*的和他們一起死呢!」
「所以你覺得我會不藏好它就來找你們?」
巨獸勉強開口。
「哦?你不是只會逃跑嗎?」
紅衣女嘲諷。
「……」
巨獸瞪了她一眼。
「你本可以活下去的。」
青衣男眼中含著悲傷。
「這話你們自己信嗎?」
巨獸噴了噴鼻息,可惜在水龍中,火焰只躥出幾十丈就熄滅了,沸騰的水泡灌進嘴反而令它自己一陣反胃。
但它很快恢復了狀態。
「像你們這樣徹底的正,眼裡是根本容不下我們這樣的惡的。你在害怕對嗎,害怕我玉石俱焚?哦,我忘了,你這樣的人連害怕也不會。」
「你只是不想我把這世界也一起拉下去。」
「要不要猜猜看,在你們找到我之前,我做了什麼?」
巨獸見走投無路,自說自話,說了好一大堆。哪怕只能用「念」將這些傳達出去。
男子一行也見勸降無望,冷漠地走向天地四方。他們結成陣勢,與天上的紋路相呼應。
為首者站在陣外,伸手,合攏五指攥緊。
水龍驟然收束,有雷霆在軀體內縱橫。
要快,找到這廝的後手。
若是那東西有半分損失……
男子的氣度愈發出塵,他與巨獸四目相對,一右一左,皆看見對方眼中森冷的不屑。
「你會後悔的!」巨獸獰笑著,用盡最後一絲念,傳出詛咒一般的嘶吼。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