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夢12年

「燈亮了嗎……唔，來電了？」陽光透過屋頂的小孔穿過空氣中漂浮的微塵照射在王樂安迷糊的眼睛上，留下一道細長的金黃色光線。

「還沒來電，想睡覺到床上去睡。」母親的聲音從一旁的煤氣灶前傳來。

王樂安揉了揉被糊住的雙眼，下一刻他猛然從木質的大椅子上蹦了起來，「什麼情況？」

灰褐色的椅子發出了「嘎吱」的聲音，差點結束了它悠久的一生。母親徐文秀也被嚇了一跳，手中正在洗的碗差點摔到地面，「一驚一乍的發什麼瘋？」

王樂安卻顧不了這麼多，他快速跳下板凳，環顧四周。高高的屋檐，漏光的屋頂，粗長的房梁，脫皮的牆壁，回潮的地面，一天一撕的掛歷，還有兩扇斑駁的木門以及一旁滿臉怒氣但相貌卻年輕了許多的母親都在告訴他一個事實。

「不，不可能的！怎麼會這麼真實？！」王樂安內心大驚，他一把推開大椅子，連滾帶爬地跑出大門。門口兩棵巨大的梓樹矗立在碧空如洗的藍天下，似乎在告訴他這就是事實。

他，王樂安，回溯到了十二年前，此時正是2009年。

母親這時候也追了出來，怒斥道：「大中午的跑哪去發瘋？被水猴子拖下水都沒人知道！」

王樂安看著母親年輕了許多的容顏以及烏黑的頭髮，眼前開始模糊了起來，忍不住撲到她的懷裡，哽咽道：「媽媽，我剛剛做了一個好恐怖的夢。」而這聲媽媽不僅讓母親徐文秀的內心立即軟了下來，也讓王樂安打開了許多塵封的回憶。

王樂安，1998年出生，皖省人。小時候在農村長大，學習成績優異，在班級中一直是眾人仰望的存在。

父親王成軍在省城裡面帶一個小班組在建築工地幹活，實際上自己也是個建築工人，難以照顧到家裡。六年級時候，奶奶去世了，父母在農村的最後一絲牽挂也沒有了。

為了讓王樂安能受到更好的教育資源，同時也能讓父親能更好地照顧到家庭，父母在省城租了一個上世紀的破舊小區房子，讓王樂安來到省城廬州讀初中。

初入城市的王樂安，依靠著紮實的基礎成功考上了省城一座非常好的私立高中，但面臨著的卻是高昂的學費。

王樂安清楚地記得父親帶他去初中報道的時候，從懷中顫顫巍巍掏出三疊百元大鈔時的辛酸模樣。

走出校門時，父親告誡王樂安：「來到這裡上學的，都是家裡很有錢的公子小姐們，你爸爸我掙這點錢不容易，你千萬不要跟他們攀比，要把心思都放在學習上。」

面對著陌生的環境和父親的教誨，王樂安心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迷茫與恐慌。

開學后，王樂安的成績一如既往的好，因為他除了學習也不知道還能做些其他什麼事情。

看著周圍的同學們穿著不認識的名牌衣服，聊著新上映的電影，討論著一個個電腦遊戲的攻略，耳邊又響起了父親的話，王樂安由一個開朗外向的農村男孩漸漸變成了一個自卑的少年。

他最害怕的就是上電腦課，因為他甚至從來沒碰過電腦。

第一次上電腦課時，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旁邊同學的操作，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碰到了哪個按鍵損壞了電腦。

上課時，老師說的電腦操作步驟他完全記不住，每當老師走過來時他只能假裝聽懂了，慌亂地在屏幕上亂點，自卑的內心讓他難以向老師開口尋求幫助，害怕引來老師和同學的嘲笑。

看著同學們飛快地敲打著鍵盤，將身後的警察遠遠甩開，後來他才知道那個遊戲叫做生死時速。

下課時，王樂安一不小心走神了，沒有觀察到旁邊的同學怎麼關機，焦慮像潮水般猛地湧入他的大腦。

旁邊同學見屏幕還亮著，很是疑惑：「你怎麼不關機啊？」王樂安只能支支吾吾道：「應該……應該沒事的，我一會兒關。」

等到旁邊同學離開了，他只能看著亮著的電腦屏幕，偷偷離開電腦房，心裡祈禱著應該不會產生什麼危害。

他並不知道老師會統一關閉所有電腦。

初中三年，王樂安也和一些同學相處得不錯，但是內心與日增長的自卑卻像深入了骨髓一樣。

甚至有幾次有同學提出想去王樂安家裡玩的時候，他總是借口母親不允許自己帶同學回家而拒絕同學的提議。

久而久之，再也沒有同學提起這件事。

事實上，王樂安覺得自己在這個城市裡面沒有家，只有一個租住的破舊小區房子，他不想讓同學看到自己如此窘迫的一面。

每當一個人的時候，他總是懷念小時候和同村的小夥伴一起釣蝦、捕魚和掏黃鱔洞的時光，也懷念在小學班級裡面說一不二的感覺。

但是，這些都不存在了，他只剩下窘迫的現實生活。

初中三年，王樂安也像其它青春期的男孩子一樣，情竇初開，對班級里的一個女生有好感。

女生叫楊新月，身材高挑，皮膚白皙，長發飄逸，容貌秀麗。她是廬州本地人，家裡條件很不錯。

每次看到她那雙略帶嫵媚的狐狸眼，王樂安總是感覺到臉頰燥熱，想要移開視線，但目光卻遲遲捨不得離開她的臉。

有幾次王樂安找她說話，她抬起頭，用嫵媚的雙眼盯著王樂安，那輕柔的話語一個字一個字地撞擊著王樂安極速跳動的心臟。

每當這時，王樂安總是臉色急劇變紅，不敢與她對視，甚至忘記了接下來要說的話，俗稱——豬腦過載。

然後看著她在好友的呼喚聲中像風一樣的從眼前消失。

王樂安有時候會想，這個女孩在他的整個青春生涯中，也就像風一樣，捉摸不定。他與她的距離從來沒有特別疏遠，但是也從來沒有靠近過。

初中畢業，王樂安以省城廬州市200名的好成績隨意挑選廬州的任何一所頂尖高中，後來他去了廬州一六八中學。

高中期間，王樂安依舊自卑，但他學會了很好地隱藏這種自卑，周圍同學很難從外表和言行中看出王樂安內心的真正想法了。

那個時候，移動互聯網逐漸在中國鋪展開來，小時候沒有接觸過電腦和互聯網的王樂安哪能抵擋得住這種誘惑，各種網路小說的出現讓他難以自拔。

即使買不起手機，他也偷偷買了個帶小屏幕的mp3，每晚在宿管的嚴密巡查下偷看下載好的網路小說。這導致王樂安高中時期的學習成績一直起伏不定。

好在學校是名校，教育質量過硬，即使高中過的渾渾噩噩，王樂安也勉強考上了個普通一本大學。但這成績在當年耀眼的中考成績面前，不值一提。父母雖然有些失望，但依舊擺了十幾桌升學宴。

上了大學以後，王樂安感覺自己終於擺脫了學習，終於可以把以前同齡人都體會過的網路和遊戲都體驗一遍了。

期間，他也向初中時候就一直暗戀的女孩隱晦地表過白，但人家非常委婉地告訴他不要白費力氣了，自己對他沒感覺。

後來王樂安才知道自己一直喜歡的女生已經交過好幾個男朋友了，她明明知道自己喜歡她，卻從來沒有考慮過他。

然後，他也漸漸看開了，不再去打聽她的消息了。

不過從那以後，王樂安也再沒喜歡過其他女生了，直到重生前也保持著母胎solo的狀態。

王樂安學的是工商管理專業，大一的時候，王樂安還想著要好好學習，多拿獎學金。當然遊戲還是要打的，那麼多遊戲打的好學習成績也好的人，為什麼他不能是其中的一員呢？

後來他發現那些課太難了，根本考不過別人，而且只要及格了，考低分和高分好像也沒多大區別。

後來，王樂安算是徹底擺爛了，該聽的課也沒好好聽，大部分必修課都是靠著考前突擊勉強混個及格線的。

大四的時候，王樂安和家裡說要準備考研，其實就是走了個過場，花了好幾百買的考研資料書都沒有翻開過幾次，整天成迷網路小說和網路遊戲，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王樂安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大學四年。

更糟糕的是，大四的寒假遇到了百年難遇的新冠疫情，一畢業就面臨著有史以來就業形勢最嚴峻的畢業季。

王樂安找了好幾個月工作，最後還是靠著學校的內推進了某個私企，成為了一名hr人事專員。

但是疫情帶來的影響太深遠且持久了，一年後，王樂安的所在的公司大範圍減招並且裁員。新人都不怎麼招收了，還需要你hr幹嘛，於是王樂安自然也被公司裁了。

那時的王樂安的父親王成軍在廬州打拚十多年，終於可以湊錢付得起一套房子的首付了。於是在王樂安上大三的時候，王成軍在廬州貸款買了一套房子，每月月供七千。

如此高昂的月供讓父母很難照顧到王樂安。離職的當天晚上，拿著所剩無幾的工資，王樂安漫無目的地走在空曠的大街上。

他順著寬敞的大街一直走啊走啊，直到深夜，直到所有車輛消失。

即使身體已經很累了，但王樂安的意識依然清醒。

夏日的涼風捲起了深夜空曠路面上的幾片落葉，卻吹不散王樂安心中的憂愁。

他回想起自己的前半生，回想起自己快樂的童年、壓抑的中學時光以及沒有什麼深刻印象的大學時光。

漸漸的，眼淚從眼眶中慢慢湧現，而後便一發不可收。

他很難受，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失敗。

終於，他撐不住了，背靠在護城河邊的護欄上緩緩坐了下來。

他想好好休息一下，於是閉上了眼睛……

彷彿過去了千百年，又似乎只在剎那間……

……

「別哭，寶貝別哭，咱們先回家。」母親溫柔的話語將王文安拉回了現實。似乎，前世的記憶才是鏡花水月，當下的世界才是真實的存在。

回到房間，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看著一旁父母的大床，聽著房間牆壁裡面老鼠的爬動聲音，王樂安的思緒漸漸飄遠。

當下的世界正是2009年7月份，此時的王樂安剛滿11周歲，下學期升入小學六年級。這也是他在農村生活的最後一年。

想到明年夏天奶奶就要去世，王樂安的心中又湧起了一陣悲傷和無力。王樂安知道奶奶得的病是胃癌，在2009年12月份左右查出來的，但那時候已經是晚期了，醫生無力回天。

現在雖然是2009年的7月份，但也許早幾個月去查還有治癒的可能。不過王樂安很清楚，奶奶已經74歲高齡了，就算查出來進行化療或者做手術也不是她能承受得了的。

她的病可能很早就很嚴重了，因為她常年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不管怎樣，王樂安還是決定嘗試一把。

「小安，出來玩啊，我們去大灣塘釣蝦。」窗戶外面傳來了一陣很熟悉但是多年未聞的聲音。

是小波，吳雲波，王樂安童年時期最好的玩伴，只是後來王樂安去了省城讀書以後就再也沒有聯繫過了。

「哎，好的。」王樂安翻身下床，內心已經漸漸明朗。

他已經確定好自己短期內要完成的三件事了。

第一，促進父母儘快帶奶奶去醫院看病。

第二，幫助家裡面改善生活條件。就算依然去省城讀初中，也要讓自己不要過得那麼窘迫。

第三，享受這段在去省城后無數次懷念的鄉村生活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