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飯,從小的到大的都吃了個飽飽的,舒服地癱坐在了火堆旁。二丫領著翠兒收拾。
「平安哥,講講故事吧。」李富貴逗著大愣懷裡的小金豆,沖許平安說道。
「是啊是啊,平安哥,再講講楚霸王吧。」楊小金也滿臉期待。
睡前講故事是二丫定下的規矩。不聽故事,大家胡思亂想,睡不著。
「。。。楚霸王講好多遍了。。。我想聽越女劍,上次都沒聽完。。。」翠兒邊收拾邊小心說道。
「上次你沒聽完是你睡著了。」楊小金反唇,翠兒頓時沒法反駁。
「講越女劍!」二丫擦著鍋,頭也不抬,拍了板兒。
「明天再講楚霸王。」二丫加了一句。
「呃。。。好吧。」許平安對二丫無可奈何。
楊小金撅了撅嘴,不說話了。其他幾個大的砸吧幾下嘴,都瞟著許平安嘿嘿笑了兩聲。嘲笑著許平安不敢反抗,雖然他們也被壓得死死得。這是從小被「調教」的結果,以後估計也改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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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平安以前最喜歡看俠客志士、神魔志怪的書籍。都是托二丫跟徐明瑤借的,徐明瑤又偷偷從她爹書房裡「偷」出轉送過來。許平安看完了也喜歡講,每次都講得唾沫橫飛、意氣風發,彷彿自己就是故事裡的主角。小夥伴們也聽得心神嚮往,憧憬不已。雖然嚮往崇拜的是故事裡面的英雄俠士,不是講故事的許平安,但許平安還是欲罷不能。
楊家村有學塾,是楊大寶他爹出錢辦的,教書的先生徐世凱也是楊德才請來的。村裡孩子都可以免費去學,這是跟臨近別的村莊最不一樣的一件事情。
讀書對鄉村裡的孩子們來說,是一件比較奢侈的事情。楊德才對兒子楊大寶寄予厚望,希望以後有機會能考取個功名,再不濟以後也算個讀書人,比「土財主」好聽不是。順著遍,也學趙善人做做善事,為村裡孩子們辦點實事兒,說出去自己也臉上有光。
雖然是得來不易的機會,但村裡孩子們不可能一天到晚到學塾「深造」,稍大點的孩子,幫家裡幹活才是主業。幾天去一次學堂的孩子們比比皆是,能多認幾個字已經很滿足了。楊三虎就是「比比皆是」中的一個,他的主業是跟他爹他哥哥們進山打獵。只有許平安、李富貴、二丫幾個幾乎天天去點卯,一般也只是學半天,另半天回家幹活。徐先生也不介意,凡是來了的,都歡迎,都細心教導。
楊大寶是真的在認真學,什麼《五經》、《漢書》、《史記》,天天講,天天背,然後天天含著淚叫苦。還別說,雖是被逼著學,但現在確實能張口之乎者也了,也能唬住人了。至少他爹楊德才被唬得眉開眼笑。
半年前,不知何故,徐先生辭行攜女離去,楊德才再三挽留也沒留住。二丫難過了好久,許平安可惜了好久,楊大寶舒心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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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女劍的故事講到一半,翠兒又一次已經睡著了,楊小金更是早就輕打鼻鼾了。
「前半夜我守著吧。」許平安往火堆里填了幾根柴,輕聲說道。
「好,那我們先睡了。後半夜叫醒我。」楊三虎在最外側躺了下去,二丫也抱著睡著的小金豆輕輕躺在翠兒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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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許平安坐在火堆旁,靜靜地看著遠處。遠處零零落落的火堆明明暗暗,沒有了走動的人影,沒有了聲音,四處寂靜無聲。
許平安有些害怕此時的安靜,他更害怕閉上眼睛。一靜下來,一閉上眼,那一夜的慘象就活生生地浮現在腦海。
「快跑!快跑啊~」,一聲聲凄厲的喊叫聲彷彿就在耳邊,像刀子插在心裡挖來挖去一樣,痛得讓他呼吸困難。
手無寸鐵的爹娘和父老鄉親們用血肉之軀擋著刀槍,攔著馬蹄,孩子們驚恐痛哭著死命四散奔逃。他腦子一片空白,嚇傻在了那裡,雙腿軟得快癱下去,彷彿魂兒都沒了,忘了跑。他看到娘親消失在馬蹄下,隔壁阿花嬸兒被一槍扎透胸口,楊十二爺被一刀砍飛了胳膊,鮮血直噴。。。慘叫哀嚎聲遍野。
如果不是二丫扇了他幾巴掌,大愣死命拉扯著他,估計他就死在那裡了。。。
「呼~」許平安深呼一口氣,甩了甩頭。(真沒出息!)淚已經差不多流幹了,也不想再哭了。
拿起楊三虎的木弓,上了弓弦,站起來準備練習射箭。射箭的基本要領,已經跟楊三虎學了好幾遍,但還是摸不到竅門,感覺有些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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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三虎家裡都是打獵好手。楊三虎的爹據說年輕時候在邊軍服過役,而且是弓箭手。三個兒子大虎、二虎、三虎都學得一手好箭法,常年進山打獵,經常能獵回一些讓人大吃一驚的獵物。連楊三虎娘親也會射兩手箭。
有一次,居然獵回了一頭老虎,轟動了方圓百里。楊大寶他爹楊德才在村裡大辦了一場酒席,舉村歡慶,以此為楊家村之榮耀。
楊老爹幾年前去河北服勞役挖運河去了,大虎和二虎幾月前被徵調,去了河西武威郡的邊軍,剩下十四歲的楊三虎和他娘親。可惜楊三虎娘親這次也慘遭橫禍。
每天天一黑,孩子們都不敢睡,悲痛和恐懼讓他們無所適從,一閑下來就忍不住哭,最大的三虎大愣也哭,過了好些日子大家才慢慢緩過來。後來楊大寶還提議誰哭誰就任大家打罵,不準還手不準還嘴,小金豆除外。大家鄙視笑罵,因為之前就數他哭得最響,好多次都是他帶著頭哭。
「嗚~爹啊。。。」楊大寶睡夢中又小聲嗚咽。許平安又是難過又是火大,撿起一根小樹枝丟去,正好打在楊大寶的大屁股上。楊大寶一哆嗦,抬頭眯著眼模模糊糊看了許平安一下,嘟囔兩句,倒頭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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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氣晴好,繼續逃難趕路。好長一段路都是山林野外,少見人煙。
下午剛收拾好休整地,要去打獵,卻迎來了四位客人。趙二公子和妹妹走前,護衛王良和另外一個護衛後面跟著。
看著不遠處走來的四個人,許平安三人呆住了。勉強抑制住想跑的衝動。
到跟前了,去了僥倖。「嗨~」許平安無奈,尷尬地笑著揮手打招呼,那種全身僵硬,只有一隻手小幅度揮動的招呼,像個擺手的木偶人。楊三虎紅著臉扯嘴抱拳,只有楊大寶「媚笑」著鞠躬,其他孩子愣愣地瞧著他們。
趙谷微笑著下意識地又想一一回禮,右手舉到一半停住,再抬高,假裝撓了撓額頭。
「那個。。。三位,我們認識嗎?」終於問出想了一夜的疑問。
許平安只好又給楊大寶使了個眼色。嘴皮子的事兒,歸楊大寶。
「哈哈,鼎鼎大名的趙谷公子,誰不認識?鄙人楊大寶,去歲往縣裡青羊學宮求學,開學時,在學宮門口還與二公子聊過幾句。公子不記得了嗎?」楊大寶極力做出親近狀,表現出一股老熟人的熱情勁兒。
「是嗎?我怎麼不記得了?」趙谷狐疑,又撓撓額頭,轉頭看向妹妹求證。妹妹記憶力是很嚇人的。
「二哥,他應該說的是去歲開學時,在學宮門口你與師兄弟們相互問候。當時他也在場。不過,他沒有與你說過一句話,他。。。只是遠遠的站著,看著你們聊。」聲音柔柔甜甜的,笑得也甜甜的。
楊大寶登時臉如豬肝,(要不要說這麼清楚?不能留點面子?)當時他還真只能靠邊站著,農村土財主的兒子,混不進那個圈子。
「至於這兩位。。。之前應該沒見過,估計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嘻嘻。。。」趙小姐繼續說道,好像特別開心。
「那就對了。舍妹從來不會記錯,她說不認識就是不認識。」趙谷如釋負重。
沒轍了。許平安苦笑著上前,學大人們的樣子抱了抱拳,道:「多有得罪,望二公子海涵!昨晚不得已,未經許,就厚臉借二公子之勢,是我們做差了。對不住二公子了!」
「對不住。」楊三虎和楊大寶也臉現愧色,附聲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