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越過對面的人群，楊家村少年們終於發現了蹲坐一角喝粥的老人。
「十二爺！」少年們忍不住喊了出來，喉嚨都有些乾澀。許平安和楊三虎咬著嘴唇，狠狠拉住哭喪著臉掙扎著要衝過去的李富貴。
老人緩緩抬頭，遠遠看向少年們，嘴角漸漸笑開了花。彷彿沒有發現兩撥人緊張的氛圍，彷彿其他人都不在他眼裡。
他慢慢地悶掉碗里剩下的稀粥，輕輕把碗放在地上，再拎起小布包背上，然後拿起打狗棒，撐著站了起來。
「宇文成龍，放了十二爺！」趙谷大喊了一聲。
「趙二公子，又來幫『好朋友』出頭啊？哈哈…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界兒，你覺得我會隨你的意嗎？你算老幾…」陰陽怪氣嘲笑著趙谷。
「宇文成龍，你說！怎樣才能放十二爺？要手要腳？還是要跪要命？老子們絕不皺一下眉頭！」許平安一步跨出，打斷宇文成龍，急喊道。
楊三虎和李富貴也站到了許平安旁邊，挺著胸狠狠地瞪著宇文成龍。
趙谷王良，還有魯二倪三拓跋英紛紛拔出刀劍，警惕地盯著對面。
宇文成都氣得差點笑出來。就你們幾個臭魚爛蝦，都已經是網裡的貨色了，還裝什麼逼，逞什麼好漢？他也沒有急著命手下殺過去，想先得瑟一番。
兩撥人就這樣兩軍對壘般對峙在那裡。
……
宇文成龍揮了揮手，有個手下走回去粗暴地推了老人一把，「走！往前！」
老人冷不丁被推了個踉蹌，忙穩住身，霍然轉身朝推他的那個手下破口大罵：「直娘賊！沒規矩的玩意兒！不懂得體恤老人嗎？亂推什麼？年輕人怎麼一點教養沒有？破爛玩意兒！沒人教你做人嗎？是爹娘生養的嗎？倒霉孩兒，仗著年輕手腳利索欺負老頭子我啊？沒臉沒皮的貨兒，你以後不會老？你不會出意外？瞪什麼瞪？小心眼珠子瞪瞎！奶奶的，咒你明天就缺胳膊少腿兒，癱得屎尿無法理…」
本來虛弱得好像站都站不穩的老人，此刻卻拿打狗棒指著對方鼻子，罵得中氣十足一長串，就差揮棒打過去了。
那個手下嚇了一大跳，一下往後退了兩步，被罵得吶吶說不出話。其他人也都有些傻眼。
怎麼回事兒？剛剛還一副馬上要餓死掉的樣子，怎麼罵起人這麼來勁？難道是裝的？
只有三個楊家村少年們知道，十二爺本來就是這個樣子，脾氣大得可以捅破天，罵人不分老少，狠起來連自己都罵，是村裡唯一可以和二丫娘匹敵的罵人吵架「高手」。
老人罵了一會兒，有些氣喘，就停下來，用握棒的拳慢慢撫了撫胸口。
停了罵，老人這個氣勢就馬上蔫兒了下來，又是虛弱得站不穩的樣子。
老人開始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那些手下心裡有些急，但是都不想上前催。別又把老頭惹毛了，被罵個狗血淋頭，打又打不得，估計罵也罵不過。
好半天才走到前面，宇文成龍的邊上，有個侯官拔出刀橫在了老頭前面，老人就停下了腳步。
「哈哈…你們來晚了一步。這老頭現在…」宇文成龍得得瑟瑟想顯擺顯擺。
「三虎子，平安吶，小富貴兒！就你們仨么？還有沒啊？」老人伸著脖子，往對面大聲問，正好打斷了宇文成龍的話。聲音嘶啞顫抖緊張。
宇文成龍火冒三丈，「卧…老頭！你沒聽到我在說話嗎？你搞清楚！你現在是在我手裡，
別這麼不客氣，小心我一…」
「十二爺！您還好嗎？大愣哥、二丫、大寶、翠兒、小金和小金豆都在，他們現在在很安全的地方。您就一個人嗎？」許平安在對面大聲回話，又打斷了宇文成龍。
「好，好，好！還有這麼多？太好啦！」老人激動得直哆嗦，眼淚差點掉了下來。
「卧…日你媽！你們故意的，是吧？好，好！」宇文成龍惱羞成怒，噌地拔出了旁邊手下的環首刀，一把架到了十二爺的脖子上。
「不要！！！」楊家村少年們差點跪了下去。後面趙谷王良他們也嚇得臉色煞白，不知道該怎麼辦。
「桀桀…」宇文成龍陰險得意地笑了出來。
老頭兒本來注意力就全在對面三個少年身上，沒怎麼在意旁邊的人，突然一把刀架過來，唬了一跳。
這下可又惹毛了楊十二爺，「直娘賊，干神馬？！拿開！你個殺千刀的！小小年紀恁地歹毒！你個龜兒子想用老頭子我脅迫娃子們，當我看不出來啊？人模狗樣的，咋不好好做人呢？娘希匹的，動不動就要砍人，我打出你屎尿來，你個狗殺才…」
老頭操起打狗棒就劈頭蓋臉敲向宇文成龍。
宇文成龍腦子一時轉不過來，被老頭打得得連連後退，又不能真拿刀砍，狼狽至極。
那些手下又傻眼了。這老頭是傻的還是瘋的？這麼虎的嗎？簡直是個老彪子啊！
趙谷王良魯二拓跋英他們也瞪著眼，懵在那裡。真是不可思議！
「十二爺！十二爺！別打啦！好啦！快停下！」倒是把楊家村三小嚇得快暈過去了。
老頭追打了幾下就累得不行，撐著打狗棒，彎腰在那裡呼哧帶喘。
宇文成龍臉一陣紅一陣青一陣白，慢慢反應了過來。尼瑪，我何時受過這等氣？
臉上戾氣一涌，高舉了長刀，「媽的，我殺了你這個…」
「宇文成龍！」許平安見勢不妙，急忙大叫制止。
又往前跨了幾步，急急說道：「等等！住手！你先把刀放下。我過去，你放了十二爺，你不吃虧。」
宇文成龍輕蔑一笑，「呵，小崽子，你當我傻瓜？你們現在一個都別想走掉！放心，剩下的那幾個我也會一個一個找過來收拾，你就等著…」
「宇文成龍，我勸你還是想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你可能還不知道，你爹在京城可能已經進了天牢，你們宇文世家馬上也要毀家滅族了！」這時趙谷又插了一句。
「他媽的…能不能不要總是打斷我說話？！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宇文成龍七竅生煙，都快瘋掉了。
「我看你們還搞不清狀況…你…什麼？你剛剛說什麼？我爹進天牢？」宇文成龍回過味兒來，想再次確認自己有沒有聽錯。
「你爹私通北源，勾敵叛國，事發了！聖上已經安排三司徹查此事了！」
趙谷這句話像一道雷一樣劈傻了在場眾人，包括「敵我」兩方人。
神經病吧？！再怎麼急也不能這麼編吧？還私通還叛亂，你咋不說他爹已經飛升上天了呢？
連許平安這邊的人也奇怪地看向趙谷。趙二啊！你這就過了啊！
「胡說！哈哈…你胡說！不可能！你肯定是瞎編的，你肯定是開玩笑的，是吧？哈哈…」宇文成龍好像太過好笑，語不成調，胡言亂語。
「你別忘了，我兄長在御史台，他是治書御史。」趙谷一點都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一本正經地再次說道。
……
趙谷話音剛落，遠處有兩匹馬疾馳而來。
馬上二人停在宇文成龍一夥兒處，翻身下馬徑直跑到宇文成龍身邊，一陣耳語。
趙谷見狀，笑了笑，「你們看，這不就來了么？肯定是京城那邊來傳消息的。呵呵…」
只見宇文成龍一巴掌扇在耳語的人臉上，又狠狠推開另一個來人，疾步走向馬匹。那些隨從侯官見狀，都騎上了馬。
「是真的？！」許平安與三虎富貴面面相覷，不敢置信。趙谷沒吹牛皮？！
隨即又緊張地望向楊十二爺，暗暗祈求老天，讓宇文成龍就這樣驚慌忘掉老頭走掉。
宇文成龍匆忙騎上馬要牽韁繩，才發覺自己一手還拿著刀。
他轉首看了眼猶自怒目瞪著自己的楊十二爺，又深深撇了眼遠處的許平安們，然後猙獰一笑！
宇文成龍一夾馬腹，沖向十二爺，舉刀狠狠劈砍了下去。
十二爺根本無法躲避，長刀結結實實砍在了胸口，直直向後跌倒，沒了動靜。
楊家村少年們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心神俱裂，腦子一片空白。
「不要！！！」許平安率先嚎叫著沖了過去，三虎富貴也哭喊著跌跌撞撞跑過去，趙谷他們也忙跟了過去。
宇文成龍再也沒看他們一眼，帶著隨從侯官，呼嘯著揚長而去。
……
許平安咵一下就跪在楊十二爺身邊，慌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想用手捂住鮮血淋漓的十二爺胸口傷處，但是他的手太小了，怎麼也止不住血一直流出來。
三虎富貴也啪啪跪在旁邊，哆哆嗦嗦伸出手，小心地捂住老人胸口。
三人淚流滿面卻哭不出聲，只嘔嘔乾哭。
王良把一小瓶金創葯全都倒在了老人傷口上，拓跋英拿出乾淨的布緊緊捂住，都面色凝重。
片刻，不知道是血流幹了，還是金創葯起效，血不再繼續流出。
許平安抬頭看向王良，王良面露難色，緩緩搖頭。
楊家村三少年再次淚如泉湧。
老頭這是第二次因為他們挨刀子了。第一次被砍斷了胳膊，這次估計被砍斷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