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待業中年羊祜的門第人望
好書開卷有益,您掩卷時叫好才是好書。
《三國演義》名在中國四大古典名著之列,無疑,《三國演義》是古今公認的好書。
本書根據史籍放大《三國演義》第一百二十回,「獻新謀老將薦杜預,降孫皓三分歸一統」。此書附麗彼書,雖不敢妄稱「好書」,但追求的終極目標也是「開卷有益」之書。
回目中的「獻新謀老將」,指的就是促進三國歸晉的首功者羊祜。
通讀過《三國演義》的人,肯定記住了劉備的五虎上將關羽、張飛、趙雲、黃忠、馬超,肯定記住了曹操集團的夏侯淳、張遼、許諸、蔣干、司馬懿、司馬昭。江東豪傑孫策、孫權、周瑜、陸遜、魯肅,以及非江東豪傑的呂布、貂蟬、小喬等人,他們的精彩故事,至今還有膾炙人口的魅力。或許,大約,可能,您無意忽略了笑到最後的英雄羊祜。
羊祜豈止是笑到最後英雄,他還是能和蜀漢丞相諸葛亮比肩的一代先賢。
有沒有搞錯?諸葛亮能掐會算,智慧的化身,家喻戶曉,深入人心,婦孺皆知,穿越古今,早就走出了國門啊?
沒錯沒錯,羊祜和諸葛亮有得一比。前人傳下的聯句是:輕裘緩帶羊叔子,羽扇綸巾諸葛公。再具體一點,諸葛亮、羊祜的故里都在齊魯大地,都是在中華歷史星空中永遠熠熠生輝的人物。
單說諸葛亮走出國門這檔子事兒,指的是日本江戶時代,東京都御所紫宸殿東西兩廂掛有32位中國先賢的畫像。碰巧,東廂第二圖是諸葛亮,西廂第二圖是羊祜。
又碰巧,諸葛亮在今湖北襄陽躬耕求學十年,他看出天下三分大勢,並成功促成魏、蜀、吳三分天下;諸葛亮離開襄陽62年之後,羊祜以荊州都督鎮守襄陽十年,並以荊州(襄陽)為支點,促使三國歸晉天下一統。
羊祜任晉國的征南大將軍時,和吳國的鎮軍大將軍陸抗短兵對峙。陸抗對他的部將誇讚羊祜時這樣說:「羊祜之德量,雖樂毅、諸葛孔明也比不過也。」
被同一陣營,或者同鄉、同僚、下屬真心誇讚,亦屬人生不易。被敵對陣營的對手私下誇讚,更是人生際遇中的難之又難。
陸抗的父親陸遜一把火讓劉備的三十三大軍灰飛煙滅,陸抗的韜略人格與其父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聽說鎮守襄陽的羊祜愛喝酒,派人給羊祜送去美酒,羊祜不疑舉杯痛飲。
陸抗身體一直不好,其慢性病之一是久治不愈的胃潰瘍。羊祜博學多覽頗懂醫道,他聽說陸抗胃病犯了,將自己配製的胃藥和一封解釋胃藥來歷的信給陸抗送去。
陸抗不疑羊祜的贈葯將服用之際,被他的部將攔阻。陸抗的部將擔心羊祜在葯中下毒,陸抗便對部將說出誇讚羊祜人格的那幾句話。
羊祜解釋那胃藥的來歷的信和陸抗誇讚羊祜的原話,記載在《三國志吳書陸抗傳》。
令而今眼目下的官三代、富三代比無可比的是,泰山羊氏家族至漢靈帝時期,已是七世二千石卿校。堪稱白富帥的美男子羊祜,頭頂閃耀的光環遠不止此。
其七世卿校中高祖以上從略不計,他祖父羊續是下轄三十六縣的南陽太守;其父羊衜(dào)是上黨太守;其姥爺是東漢大文豪蔡邕;其大姨媽是蔡文姬;其生母是蔡文姬的胞妹蔡貞姬;其唯一胞姐羊徽玉是晉王司馬師的王妃。司馬氏代魏,晉武帝追封司馬師為晉景帝,當時人在中年的羊徽玉被追封為景獻皇后。
別急,還有吶。晉武帝司馬炎的生母叫王元君,王元君是羊祜的親表姐。彼時有俗語曰:「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晉武帝生父司馬昭和羊祜的特殊關係,很多人還拎不清。
光祿勛王肅娶了羊續之女生下王元君,所以,司馬昭見了王肅喊岳父,羊祜見了王肅喊姑父。直接地鐵腕地直系親屬、裙帶關係,隨便動用哪種關係,羊祜入仕起步官階至少類比後世的縣團級。
大千世界,千奇百怪。出生七世卿校門第的羊祜,家裡的日子一直過得緊緊巴巴。其直接原因,祖父羊續是廉之又廉的懸魚太守,不受一絲一毫份外之財。可觀的兩千石年俸,都被羊續拿來接濟貧困了。羊續的夫人盼不到丈夫往家裡稍生活費,就帶著大兒子找到南陽太守的官衙。羊續不讓妻子進官衙,只把兒子帶到自己的儲物間說:「看看,看看。你爹就剩下半袋鹽,幾升粗糧。我在南陽養不活你和你媽,你還是和你媽回泰山老家想辦法去。」
羊祜的父親羊衜遠在上黨做太守,沒發生蔡貞姬帶著羊祜去上黨要生活費的事兒。在此期間,羊衜的前亡妻孔氏(名士孔融之女),留下的兒子羊發和蔡貞姬生下兒子羊承同時生病。因丈夫羊衜也把年俸接濟貧困,妻子蔡貞姬無力保證兩個兒子都能挺過災年。這件事兒結局是,羊祜同父不同母的阿哥羊發保住性命,他的胞兄羊承卻夭折了。
羊祜十二歲時,父親病故任上。或許是羊衜的臨終遺囑,或許是蔡貞姬的權宜之計,少年羊祜過繼給叔父羊耽養活。羊祜結婚成家之際,胞姐羊徽玉已經做了四年的司馬師丞相的夫人,羊祜自己也因安於貧困勤奮好學,獲得「今日顏子」的美名。上至朝廷五官屬,下至各州郡交相徵召羊祜入仕,羊祜均不應召。
羊祜生得劍眉星目,眉宇間英氣勃發。身高七尺三寸,舉止儒雅風流。雖然沒出仕,不等於羊祜不著書立說,也不等於只是一個咬文爵字的腐儒。一次,羊祜外出路過河內郡野王縣,在縣境官道被一干帶刀的公人攔住。
羊祜當時心下一驚,隨即坦然說:「太平世界,朗朗乾坤,你等攔住去路是何道理?」
為首一個班頭模樣的公人抱拳致禮說:「敢問客官,尊駕可是泰山過來的羊叔子羊相公?」
「奇怪,奇怪,羊叔子乃草野之人,官長如何知曉我的行蹤?」
「賢士不出門,盛名天下知。野王縣令郭大人在那廂專等,羊相公您請。」
羊祜一想和野王縣郭大人並無交往,加之還要等著去洛陽會見好友杜預,便推辭道:「羊叔子乃草野之身,豈敢煩擾郭大人。」
那班頭模樣的公人尚未答話,從大樹後轉出一個賢士打扮的中年人朗聲吟誦道:「鳴者應和,行者相接。前不絕貫,后不越序。齊力不期而並至,同趣不邀而自聚。當其赴節,則萬里不能阻其路。」
羊祜一聽此人吟誦出他《雁賦》中的句子,連忙近前施禮道:「長者相貌清癯,衣冠飄然,莫不是郭泰業先生尊駕到了?」
太原高士郭奕,表字曰「泰業」。這「泰業」不是那「太爺」,郭奕取字「泰業」,顯示著自己的精神上的特異獨行。
當下郭泰業見羊祜認出自己,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哈哈大笑說:「然也,然也!」
時間倒回十八年某日某時,十五歲的羊祜走馬彎弓,正在泰山州平陽縣汶水邊官道上和羊發等一干弟子練習騎射。
眾人方下馬小憩,時在而立之年的郭奕騎驢路過,看見羊祜便下驢對其仔細端詳一番。
羊發覺得此人舉止蹊蹺,便不客氣道:「過路的,你如此看人是何道理?」
郭奕對羊發頷首致歉,轉而對羊祜微微一笑說:「能告知足下名諱么?」
羊祜對郭奕拱手道:「客官動問,不答不恭。小子姓羊名祜,表字叔子。」
郭奕連連頷首道:「好一個羊叔子,我入泰山州便有耳聞。爾孝思過禮,篤志好學。今日顏子,來日當為帝君的佐命元勛也。」
羊發以為郭奕是算命先生要討彩頭,便不客氣地對他擺擺手手說:「去去去,詐人錢財也不看看地方。」
「這就去這就去。羊叔子記著,在下太原郭奕,字泰業者是也。」
羊祜當時雖不信郭奕的信口開河,但還是禮送了郭奕十幾步遠近。
十八年之間,羊祜和太原郭奕雖未再謀面,但太原郭奕「忠毅清直,立德不渝」的清名還是耳熟能詳。於是,在郭奕設下的晚宴上,羊祜借著酒酣耳熱之際給郭奕敬了一杯說:「好叫泰業先生知道,羊叔子已經三十三歲,至今還是草野白身。」
「哈哈哈……,老子言,『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你羊叔子為《老子》中這段話的註解是,可為可不為,-不為。不可為而為,亦不為。無為而無不為,大有可為之為也。」
郭奕一段夾纏不清的話語,說破羊祜「審時度勢,伺機作為」的內心。黃金易得,知音難求,羊祜當晚酩酊大醉。
唐代詩仙李白在《將進酒》中,描摹了「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的豪放不羈。若拿郭奕在野王縣款待後生羊祜的豪放不羈,陳王曹植的「斗酒十千恣歡謔」則成了小巫見大巫。
也許郭奕和羊祜相見興奮的忘乎所以,也許羊祜幾次推脫不了郭奕的盛情。自在野王縣邊境迎到羊祜起,郭奕沒日沒夜地陪羊祜在野王縣境內遊玩了半個月。白天指點江山唯我獨尊,晚上揎袖磨拳酩酊大醉。臨別之際,他執手送羊祜三十裡外。
郭奕一連陪羊祜遊玩半個月,動靜弄得實在太大。他的政敵以他半個月不到縣衙視事為由去皇帝那裡告了一狀,郭奕因此被罷官免職。
太原高士郭奕實在是高人,多虧他這麼一鬧,羊祜的名聲在朝野都達到一個空前的高度。彼時,司馬昭委屈地擔任著高貴鄉公曹髦①的丞相,立即徵辟羊祜為丞相掾史。因不想走裙帶關係出仕,羊祜婉拒了司馬昭的徵辟。
司馬昭沒生羊祜的氣,建議曹髦以公車徵召羊祜為黃門侍郎。這次,羊祜應徵出仕了。
明確一下,羊祜出仕之年已經三十四歲。
①曹髦是曹魏政權第四個皇帝。因與皇太后、司馬昭不合,在宮內作亂被殺,殤年二十歲。曹髦被殺后以平民身份下葬,故史家以其登基前的高貴鄉公身份貶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