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明真相好女行大義
華勇印象中的將軍,哪一個不是妻妾成群,廣廈百餘間?就拿南荊州都督祈蒙來說,不僅妻妾成群,而且紅顏成陣。亭台樓閣之輝煌,日常用度之奢靡,不是親眼所見,簡直不可想象。
就在華勇心裡疑慮日增時,羊祜從郡縣巡視回到襄陽城。他遠遠地看見了竹冠布衣的羊祜和他的二十多個隨從。自見到羊祜之後,華勇心裡的疑慮更重了,他不相信眼前輕車簡從的羊祜就是他要刺殺的大將軍羊祜。
子時交丑時之際,伏在花叢里的華勇聽見房門一響,看見那個半老夫人又進了羊祜的書房。不一會兒,羊祜和半老夫人手牽著手進了卧房。稍傾,卧房裡的燈光熄滅,羊祜的將軍府就萬籟俱靜了。
羊祜是大將軍啊,他的宿處應該有自己晝夜宿衛啊。他是不是坐鎮襄陽城的羊祜?他是不是號令萬軍的羊祜?這個羊祜有沒有徵南大將軍的金印?出於天良和好奇,華勇將短劍入鞘,決定下次夜入羊祜的將軍府,他要多帶迷魂香,待迷昏羊祜夫婦,驗看了應該隨身攜帶的大將軍金印,再將羊祜一劍斷喉不遲。
月華瀉水,夜風送涼,夏夜的清音歌坊顯得格外地寧靜芳香。支客老貴兼有看家護院的職守,每晚宿在門首耳房。一乾女孩子每天除了給鶯娘伴奏,還得打掃歌坊清潔,修剪花草整理庭院,一到戌亥之交,個個都是累得倒頭便睡。
自杏兒去后,鶯娘就讓柳葉每天和自己做伴而寢。春夏秋冬,每一個夜晚對鶯娘來說,都是漫漫長夜。隔間傳來柳葉的微齁,鶯娘在床上還是翻來覆去不能入睡。
一連好幾天,鶯娘都沒見到華勇的身影,想去尋找又無處可去。華勇詭秘的行蹤,讓鶯娘覺得華勇已經參與了晉吳兩國的敵對行動。他突然來到襄陽,也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想到自己將來無果而終的結局,想到華勇也可能步自己的後塵,鶯娘心裡就一陣陣刺疼一陣陣悲涼。
她一遍又一遍回味咀嚼著和華勇重逢的話語,沒有咀嚼出親情胞澤,倒咀嚼出了生疏陌生。
父母親很可能不在人世,當姐姐的得承擔和履行父母親的責任。在華容縣老家,父親教育子女最多的話是:人生一世,為善者可立身安命,為惡者遺臭萬年。可是時乖命蹇,造化弄人,姐弟兩個都被迫列入了為惡者之列。
如果現在北荊州的都督仍然是李騫,鶯娘會聯手華勇毫不猶豫地置其於死地。如果只是一種假設,事實上的北荊州的都督是羊祜,是一個深得南北荊州軍民人等尊敬的羊公。
倘若華勇真的奉了南荊州都督之命來刺殺羊公,她該怎麼辦?無論是助紂為虐還是規勸攔阻直至大義滅親,都是自己照自己的心窩捅刀子。鶯娘的頭開始疼痛,她連衣衫都懶得減退,期冀著和衣入睡,早點進入夢鄉,只有在夢鄉里才可以忘卻欲理還棼的煩惱思緒。
幾片烏雲遮掩了中天的圓月,清音歌坊的歌榭房舍庭樹花叢立刻變得幽暗一片。就在這時,一個輕捷的黑影從清音歌坊鏤空圍牆上一閃閃進院內,倏爾沒入了樹影花叢之中。
鶯娘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入睡了,當她被一個低沉的聲音呼喚醒來,藉助窗外夜空復明的月光,她發現自己竟然神使鬼差地到了平時會見貴賓的花廳。就在這時,身著緊身夜行衣的華勇扒下臉罩悄聲道:「姐姐休要害怕,我是小勇,方才特請姐姐避開眾人,今夜有要事相告。」
「你是小勇?我記得是在卧房和衣入睡,
是怎樣與你來在這裡的?」
華勇為了規勸姐姐,也為了試驗副州督給的迷魂香的功效,就一舉兩得的在大門耳房和鶯娘她們的寢處一一用吹管吹入迷魂香香氣,趁著鶯娘昏迷,把她抱到了他第一次和姐姐見面的會客花廳。
只有在這裡,可以不驚動他人,從從容容的和姐姐說出自己深思熟慮的想法。華勇隱瞞了自己使用迷魂香的左道手段,而以假話敷衍塞責道:「姐姐有所不知,我已得高人真傳,學會了催眠幻術。姐姐得了小勇的催眠,就夢遊一般來在這裡。」
鶯娘一聽小勇已學得催眠幻術,顧不得辨別真偽,就急迫問道:「請小勇如實告訴姐姐,這些天你到底在幹什麼?你因何來到襄陽?」
「姐姐想想自己因何潛伏襄陽多年,就可知道小勇因何來到襄陽。今夜弟弟以非常手段和姐姐見面,就是求姐姐依著弟弟,趕快離開清音歌坊這塊是非之地。離開之後,姐姐先行潛回華容老家,隱姓埋名於深山故舊家。待小勇完成都督祈蒙的嚴命,再為姐姐的從容謀划終身大事。事情緊迫,弟弟不得不如實相告,父母雙親已經先後辭世。以後就靠你我姐弟相依為命,求姐姐依著小勇,明日稍作安排,悄悄離開襄陽城……姐姐你怎麼不說話,你答應我,答應我呀姐姐。」
當小勇委婉說出他也是為了刺殺羊祜而到襄陽,直言出父母雙親已經辭世,鶯娘不啻遭到五雷轟頂。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被證實了,眼前就沒了希望。她強忍著淚水,淚水仍洶湧而出。她抑制了悲聲,吼間卻啜泣哽咽。
華勇以為姐姐因為父母故去而傷心,就動情勸道:「父母臨終之際,都一再囑咐我早已尋到姐姐的下落。父母親在世,能衣食不愁的安度晚年,全賴姐姐為全家做出的犧牲。今晚姐姐依了小勇,就是對父母的孝道,更是對弟弟的慈愛。」
鶯娘為華勇的話語所感動,她拭去淚水勸華勇道:「弟弟還記得父親在世說過,人生一世,為善者可立身安命,為惡者遺臭萬年的話語么?聽姐姐一句話,咱們都離開襄陽城,就在北荊州鄉間小鎮落腳謀生,強似人不人鬼不鬼活著謀人性命。」
「姐姐這話有差。吳晉兩國勢不兩立,華勇負南荊州都督之命謀刺羊祜是為國立功,是男子漢大丈夫萬世流芳的壯舉,怎可比作謀人性命……」
啪!華勇話語未完,鶯娘就伸手摑了他一掌。
華勇一愣,隨即撲通一下跪在鶯娘腳下,抱住她的腿悄聲哭求道:「姐姐打的好,只要姐姐依著小勇,你接著打,你打呀,你打呀姐姐……」
鶯娘很詫異自己打了華勇,她也跪下抱著華勇的頭哭求道:「好弟弟,羊公對於吳國投誠的將士一律以誠相待,不願留下的任憑來去自由,留下為晉朝效力的,均不計前嫌委以重任。小勇,明天我們去北荊州署衙投誠羊公吧……」
「不……不。」華勇打斷鶯娘的話道:「姐姐不要往下說了。我華勇是祈蒙大都督的執戟衛士,怎可輕易做叛國賊子?再說,臨行之際,我已對大都督和副州督發過肝腦塗地粉身碎骨的誓言,我不能言而無信。如果姐姐不依著弟弟,小勇只好一意孤行了。」
鶯娘正要和就華勇的「叛國賊子」進行理論,就見老貴在外面罵罵咧咧道:「他娘的,今夜好像有人使了悶香?我的頭咋就暈暈乎乎的?」
華勇朝外一看,見老貴提著一根木棍,正乘著昏昏月光在歌坊院內逐房查看。他見老貴又向會客花廳走來,知道今夜不能繼續說服鶯娘了,就低聲對鶯娘道:「千萬不能暴露我的行蹤身份,小勇給姐姐幾天時間考慮,我走了。」
華勇說聲走,就從他先前預開的窗戶處一閃不見了。鶯娘見華勇的身手如此敏捷,心緊緊揪成了一團。
晉武帝咸寧二年七月下旬,陝州、荊州、豫州等地一連半月大雨,漢江、唐河、白河、漳河等水域成了澤國。南北荊州有五郡十八縣受災嚴重,不僅黎民百姓房屋倒塌,人畜發生傷亡,漢東囤墾區還有幾處大型堰塘潰壩,更加重了水災造成的損失。
就在大雨尚未停息之際,羊祜就讓署衙快馬督促郡縣官員下鄉查看災情。荊州署衙的快馬信使剛剛離開襄陽城,羊祜也帶著鄒湛、韓青、王茂及二十幾個侍衛出了襄陽南門,前往受災最為嚴重的中廬、宜城去了。
自接受刺殺羊祜任務離開江陵城,一個月半的時間過去了。一直盯著羊祜行蹤伺機下手的華勇認為機會來臨,也尾隨著羊祜一行離開襄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