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狂風暴雨天怒人怨

一直冷眼看著萬布和宗敏的張悌知道，萬布被宗敏抵到牆角不得動彈，便為萬布解圍說：「宗太守請起。世間之事，有可為，也有不可為。讓太傅勸諫萬歲欽定路線，就是太傅不可為的難事。這點苦衷，想必宗太守能夠諒察。」

「謝謝太常卿的教誨，我已經涼茶了，再涼茶豈不讓心冷冰冰地死去？」

宗敏說完，起身便不告而別了。

張悌掂掇出宗敏所說的「心涼死去」的分量，安慰很是尷尬的萬佈道：「宗敏就是直杠子脾氣，太傅千萬別在意。」

萬布喝乾杯子里的酒才對張悌說了一句：「我喜歡宗敏的直杠子脾氣。」

萬布嘴裡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心裡也真犯了大難。欲在明天午飯之際勸諫萬歲改道矛頭嶺，比搭梯子上天還難？

自葛村到柳林鎮有九十里路程，因為兩地之間沒有可供萬歲用午膳的村莊，孫皓的午膳只能在山溝適宜野炊的地方極簡單的將就一下。看官稍稍留心就記得，天子法駕鹵薄中有大戟隊、斧鉞隊、九尺楯隊、刀楯隊、弓隊、弩隊。

此外還有四馬御廚車，御廚車就是一邊行進一邊給萬歲和皇妃們準備午膳。到了萬歲想進午膳的時候，只需將天子法駕擺開萬歲進膳的架勢，萬歲就可以將就一下簡單的午膳了。

天子法駕行至一條很寬闊的山溝，靠著一條清澈的小溪停下了。刀楯隊、弓隊、弩隊立即做好外圍警戒，大戟隊、大車斧隊、九尺楯隊立即擺開皇家威嚴。大戟隊、斧鉞隊是萬歲的儀仗隊，和刀楯隊、弓隊、弩隊一樣每隊五十人，唯九尺楯隊由三百人組成。九尺楯，實際就是由桐油浸透晒乾的葛藤編製的盾牌。前面早有述及，晉朝的一尺相當於今天24.2厘米，九尺楯的長度應該是2.178米。這麼長的盾牌的主要功用，是在大車斧隊、大戟隊和外圍警戒的刀楯隊、弓隊、弩隊之間，臨時為萬歲圈定一個「行宮」。

行宮之內，才是停放萬歲的金路龍輦和皇妃們的重翟羽蓋金根車以及其他皇家用車的地方。在車與車之間，全部由九尺楯鋪成「盾毯」，大可不必擔心萬歲、皇妃下車走動時腳沾泥土。

為了不影響孫皓午膳，萬布掐準時辰，在萬歲剛剛用過午膳時進「行宮」叩見萬歲。但是剛過大戟隊時，就見四個近侍抬著兩個剛剛被勒斃的小宮女走過。萬布看兩個十五六歲小宮女的不俗穿戴，就知道她倆是皇妃們近侍宮女。

大臣勸諫皇帝，皇帝的心情很重要。自己的禍福安危已經不很重要，重要的是在皇帝歇駕柳林鎮之前，勸諫皇帝改道矛頭嶺。不然，自己在宗敏眼裡，在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眼裡，自己就成了禍國殃民的大奸賊。

萬布急忙喊住跟著的太監達慶問：「公公請留步，她倆怎麼就氣著萬歲了？」

太監達慶一見是太傅，立即停下腳步垂手答道：「回太傅，這倆該死的宮女去溪邊清洗姚妃金根車上的『錦凳』時，不小心在石頭上摔壞了『錦凳』，她們不僅不自責，還捂著鼻子嫌臭。」

萬布知道了原委，點點頭讓太監達慶去了。手執大戟的兵士離的很近，再說下去就會擴散皇家隱私。

兩個小宮女的主要死因就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暴露了皇妃們的屎尿也是臭氣熏人才送掉小命的。倆小宮女不小心摔壞「奇巧便器」，萬布覺得也是自己可以討得皇帝歡心的機會。

萬布對自己的跟隨郎官吩咐一聲，就毅然決然穿過大戟隊和大車斧隊，

來到正在小溪邊怒氣沖沖訓斥著曹瑾的孫皓面前，他略聽到孫皓一句：「蠢才，還不快去把朕的錦凳拿到姚妃的金根車上去！」，就急忙近前躬身奏道：「啟奏萬歲，萬歲的錦凳不必挪動，臣已經讓郎官去取皇妃們的備用錦凳，一會兒就送來了。」

萬布的奏報讓孫皓喜出望外，立即龍心大悅道：「想不到太傅還備有錦凳，太傅真是天下第一能臣啊。」

曹瑾感謝萬布給他解了圍，立即提醒他：「皇上御封太傅『天下第一能臣』，還不跪下謝恩？」

萬布想到即將要勸諫萬歲改道矛頭嶺，立即跪下叩頭謝恩：「臣萬布謝萬歲御封『天下第一能臣』。」

孫皓伸手做了個攙扶動作道：「太傅請起，朕不能白白虛封，既然你沒有推辭『天下第一能臣』，待回京之後，愛卿就接替多病的陸凱為丞相吧。」

這已經是孫皓萬歲第三次要自己接替陸凱當丞相了，他不敢逆了孫皓的意思，就策略道：「萬歲倚重臣子，臣子敢不肝腦塗地報效君王，請萬歲恩准臣子回京城后再奉詔。眼下臣有一件大事奏報萬歲恩准。」

「愛卿平身奏來。」

萬布遵旨起身緩緩奏道：「臣從陛下和江山社稷著想，請萬歲到了柳林鎮，直行矛頭嶺去洛陽關。」

孫皓一聽要他改變已經欽定的路線，壓下心裡的不樂意問：「難道愛卿不知道朕繞道茅山的理由，朕也是祈求茅山道士福佑我大吳國運昌盛，天下太平，庚子年青蓋入洛陽大功告成？」

萬布斂目低首回奏：「臣以為，萬歲是上天之子，茅山道士得道仙升，只當了太上老君幾個煉藥道童。臣以為道童小仙不可福佑上天之子。」

孫皓見萬布的話難以駁回，臉上有了不高興道：「爾等常說朕是金口玉言，難道朕已經欽定的事，能夠朝令夕改么？」

「回萬歲話，《易經》之『易』，也在因勢通變。今天是甲午日，按照每天行程七十里計算，經矛頭嶺直行，庚子日剛好到達洛陽關。庚子年，庚子日，臣以為這是上上吉日，故而臣懇請萬歲以此上上吉日為念。到達柳林鎮后，天子法駕改道矛頭嶺，直行洛陽關。臣叩請陛下恩准！」

萬布奏完就後退一步跪下叩拜著。

皇帝的近臣和重臣，非重大奏請不行君臣叩拜大禮。萬布垂首跪在許多九尺楯鋪就的「地」上之際，孫皓在心裡把萬布剛才兩段奏報一忖度，覺得「道童小仙不可福佑天子」和「庚子日到達洛陽關」的勸諫很是暗合聖意，當下緩顏道：「愛卿所奏有理，朕准愛卿所奏。」

一件很是難辦到的勸諫，因為時機把握很好就這樣輕易辦到了。天子法駕自柳林鎮改行矛頭嶺至洛陽關，一路上人煙密集，景色旖旎；山丘蔥鬱，大道如砥。在宗敏的著意安排下，天子法駕經過大的集鎮和大的村莊，鄉賢耆老設香案，焚高香，率婦孺老幼遮道山呼萬歲。

孫皓一高興，傳旨賞萬布和宗敏十萬錢。至此，宗敏和萬布同乘一輛軺傳，方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相互引為至交。可惜好景不常，自柳林鎮直行洛陽關的第三天上午未時，天子法駕剛行進到一個山丘谷地，老天陡然收起秋日艷陽，一霎時西北角遠遠山間出現一股烏雲快速穿過晴空，不一會兒黑雲翻滾電閃雷鳴。繼而狂風大似颶風，掀翻天上銀河，瓢潑大雨當空澆下。

狂風暴雨之中，天子鹵薄儀仗幢幡傘羅，旌旗羽扇，或飛或折，十亭不存二亭。金路龍輦棨戟上的大蛙蟆幡和斗大氂牛尾巴，更是在狂風驟起時不見了蹤影。九尺楯隊中的幾十個兵士，來不及將九尺楯放在地上避風的，都被狂風吹翻幾十丈開外。慘就慘在狂風暴雨肆虐之時，雷公電母「咔啦啦」激勵出三個凌空炸雷，一連串三個大火球從雲天滾落天子法駕車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