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白原上的來客
老刀客江北風走在雪原上,腳下的雪被踩的發出咯吱的聲響,背上刀把的黑色布帶飄揚在空中。他停下腳,抬起頭,摘下竹笠,看著飄著雪花的天空,雪粒堆落在他花白的頭髮上,將白髮染得更白了。
他呼出一口白氣,搖了搖頭,伸手將頭髮上的雪粒拍落,取下背後雙刀中的一把放到面前,從刀影里看了看自己的面容,又將自己凌亂的鬍鬚整理了一番,咧開嘴,露出滿意的神情后將刀插回背上,戴上斗笠,邁開步子向著前方一望無垠的白原走去。
就在他走了沒幾步的時候,左右兩邊的雪裡突然冒出兩個拿著兵器的男人襲向他。
他往前一滾,躲開攻擊后順勢抽出背後的雙刀,轉身佝腰,邁開步子,一刀在前一刀在後,眼神不善的看著兩位不速之客,只見那兩人一擊失手后,也站在老刀客的前方,一個持著白色銀槍,一個單手握劍,都戴著白色斗篷面罩,看不清面容。
老刀客眯著眼,將兩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又看了看眼前兩人的兵器,忽然笑了.
「我以為來的是誰呢,原來是你們兩位,怎麼!他看不起我這老胳膊老腿,自己不來卻讓你們二位來送死!」
「前輩,都督要你的人頭,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
兩人中單手握劍的一位溫聲解釋著原因,語氣中夾雜些無奈,話音方落,一旁持槍的人突然說,「周良恭,跟這老傢伙費什麼話,取了他的人頭再談不遲」說畢便率先向前衝去,周良恭無奈,只得快速跟上,一邊跑一邊說,「你左我右。」
老刀客神情嚴肅,如臨大敵,不復剛才的從容。他看著向自己衝來的兩人,後腿彎曲,突的發力,也向兩人衝去。
雪地里此時正上演著一出熱鬧的大戲,而旁邊一棵枯樹上卻正蹲著一隻安靜的孤鴉,它的頭隨著樹下不斷交錯的身影一會兒偏左一會兒偏右,順著它的視野望去,只見樹下那三人你來我往,在雪上時而跳躍,時而追逐,也不知是這刀槍劍鐵的交鳴聲太過催人入眠還是什麼,漸漸的,它竟合上了雙眼,睡著了。
突然,一聲凄厲的嘶喊猛然將它驚醒。它睜開雙眼,抖了抖翅膀,露出白色覆蓋下的黑色羽翼。
原來,下方爭鬥的大戲已經平息來到了結尾,雪地上,一個人影平躺著,雙手捂著脖頸噴涌而出的鮮血,只是任憑他怎麼努力也無法控制空中血雨揮灑著落下,將地上的白雪染得腥紅。
另兩個人一個坐靠著樹榦,一個站在他的面前,站著的人看著靠著的人說。
「何必呢!明知是死,卻仍要來送死,真是蠢的要命!」
「來,一個人死,掙全家的命,不來,一大家子人皆要共赴黃泉。如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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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你,來還是不來?」
靠著樹榦的人神色蒼白,呼吸短而急促,言語里卻出奇的平靜。
周良恭看著老刀客逐漸消失的背影,腦海里並沒有對即將到來的死亡的恐懼,相反,他的臉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那莫名的笑意中似是包含了一些足以對抗死亡的東西。
當死亡來臨之際,那隻黑色的孤鴉落到他的身前,他睜開彌留的雙眼,看著這位即將帶走他的黑色使者,他已經虛弱到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在心裡默念著那些想說的話。
「如果可以,真想請你替我給她帶個信啊,不要等我了,好好的,好好活著。」
黑鴉也不知聽到他心中的話沒有,只是盯著面前這個已經合上眼睛的人類,泛白的眼眸里隱約能見到一些模糊的畫面,那畫面里有門口女子殷切的眼神、小兒嬉笑的身影、還有院中花開滿枝的春梅,梅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四季輪轉,春天總會如約而至,可不知那眼神中出門的身影是否還能如約而至!
拖著一路的血線,老刀客走到一處破廟前,他打量著因被風雪摧殘而搖搖欲墜的廟宇,抽出刀,猶豫著推開了門。
門打開了,當只看見一位躺在神像腳下的青年時,他的神情緩和了稍許,可刀,卻仍緊握在手裡。
他進到廟中,神像腳下的青年雙眼緊閉,渾身不著寸縷,只躺在乾草堆上瑟瑟發抖,嘴裡還時不時說著他聽不懂的胡話,他走到角落裡坐下,生起一堆火,取出酒壺和乾糧,望著窗外飄忽的風雪獨自沉默的飲著。
當他正準備和衣躺下時,卻忽然看見那神像正以一副憐憫的眼神看著青年,青年的呼吸變的越來越弱,似乎隨時便會消失。
他不停的在神像和青年之間望來望去,眼露掙扎之色,過了一會兒,終是無奈的嘆了口氣,起身,將青年扶至火堆旁靠牆,又脫下外衣給他披上,餵了幾口吃食和酒水,強迫著他咽下,直到看見他的面色開始變的紅潤,呼吸也有力均勻之後,才大踏步的往廟外走去。
老刀客走後半個時辰,青年醒了,他緊裹衣服,雙手抱著膝蓋,看著升騰的火焰,眼神恍惚,神情黯然。如果不是聽見木柴燃燒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看見屋頂意外飄落進的雪融化在火焰中,那此處的世界一切的都是寂靜的,寂靜得毫無生氣。
青年拾起身旁的酒囊聞了聞,而後狠狠的喝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水嗆的他咳紅了脖子。
門開了,老刀客回來了,他看著醒來喝酒的青年,走到火堆前,將幾件衣服扔給他,又取過酒,搖了搖頭。
「悠著點,就剩這點了,才救回來,別又走了!」
青年將衣服胡亂的裹在身上,看著他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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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的道了聲「謝謝」
「不要謝我,要謝就謝它」老刀客說完便朝神像指了指。
青年轉頭看了看神像,先朝著老刀客鄭重的磕了三個頭,后又強撐著轉過身體,跪在神像身下磕了三個。
老刀客看著他的舉動,沒有阻止,等到他坐定之後才開口說:「你現在只有半條命,剩下的半條需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再做決定。」
「您請。」
青年眼神中不見慌恐,平靜如湖。
「我不問你姓甚名誰,是從何處來,又欲往何處去,我只問你,你可認識趙安之?」
老刀客雙眼緊盯著他,一手按刀一手拎酒,緩緩問出。
「不知」
青年聽後面露疑惑,但隨即便立馬輕聲否定了
老刀客聽完后目光依舊直視著年輕人,良久,才緩緩把手從刀把上移開。
「既然不知,那便算了」
青年沒有看見老刀客按刀的手和感受到周遭的殺氣,也沒有過多糾結眼前這個奇怪的人和奇怪的問話,而是有些痛苦的閉上雙眼,過了許久,才睜開眼用極其平靜的語氣打破火堆前的寧靜。
「不滿恩公,鄙人姓陳,單字名庄,勉強也算半個讀書人,至於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也不知道,也許是那個天上無聊的仙人開的玩笑罷!說著說著他竟自嘲的笑了起來,那笑,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如此無奈,點綴足了悔意。|
老刀客聽聞后默不作聲,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一邊將刀從腿上拿開一邊笑著說:「這世上誰還沒個秘密啊!我不深究,你說你算半個讀書人,巧了,老漢我年輕的時候啊,也磨過幾天的墨,勉強也算半個讀書人!就是這世道不好,命運無際,走了條刀口舔血的江湖路,要是當初堅持下來啊!保不齊現在也考上個秀才公嘞!既然是個讀書人,那老漢就跟你說道說道,你身上這幾件衣服是一個姓周的,他死了,我殺的,本來死者為大,不該這樣對他,但另一個傢伙的屍體已經被啃的差不多了,所以只能委屈他了。既然你穿了他的衣服,受了他的恩惠,自然該承他的情,不求你做什麼天大的事來還,只需記住,他對你有一衣之恩即可。」
陳庄聽著老刀客的話,沒有覺得絮絮叨叨,表現出毫不耐煩樣子,而是在他說完之後鄭重的說:「您放心,我都記下了。」
老刀客江北風看到少年不作偽,似是真的記下后便不再開口,彷彿剛才一下子把所有的話都說完了,僅僅只是端坐著,閉著眼,也不知是真寐還是假寐。
青年的心裡也裝著事,無心攀談,索性便靠著牆,陷進火中的回憶里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