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北行見聞錄(完)
第二日,陳庄被街上不斷的吆喝叫賣聲叫醒,起床一看,窗外昨日的晴朗不見了,霧氣瀰漫在視野之內。
這霧雖不是濃稠如雲卻也不算稀薄。雲霧之中,隱約能見到街上車馬行人來往的身影,他們或是從霧中緩緩抽離而出,或是迫切的直接隱入其內,忽遠忽近。
河上輕舟的身影也從河間浮現,撐著長蒿的船夫獨立在舟上,不一會,他的身影又隱沒進霧裡不見了蹤影。於是,除了水面輕輕蕩漾的波紋可以證明他來過之外,似乎再也沒有別的什麼證據證明他來過了。
臨近出門,天空中飄起了細雨,陳庄撐著傘走到樓下的街上,精心的買了幾樣點心提在手裡。
今天,他打算去正式拜訪一下那位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或許是因為雨霧的緣故,今日城中的行人比昨日要少上許多。他一路走一路看,發現街上昨日還開著的許多商鋪今日都關了門,本來他還想再買上幾樣貴重禮物的。
來到秀兒姑娘家的院外,還未等雙腳踏入院內便聽到了裡面傳來的聲音,聲音很大,大到足以讓他聽清那些話的內容。
「你一個已經成了家的婦人竟與陌生男子在屋內待了半天,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夫君,還有沒有一點婦道人家的羞恥之心了!」院內男子的聲音不算渾厚,卻飽含著十足的憤怒。
「夫君,陳公子不是陌生人,他是奴家娘家的親人,特意來金陵城探望我們的。」女子在努力的解釋著,企圖用這些話來使自己的丈夫能夠明白自己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可男子聽了以後並沒有理解,反而氣憤的說:「胡說,除了我,你哪裡還有什麼親人。」
女子仍然沒有放棄,「夫君,陳公子是個極正派的讀書人,奴家與他清清白白,夫君為何不聽奴家的話,反而要去信那些亂嚼舌根的長舌婦的話啊。」
「哼,聽你的話,如不是外人告訴我,只怕如今還被你蒙在鼓裡,不知要瞞到幾時呢!」
「夫君,奴家何曾想過要瞞你啊!」
「那為何昨日回來時你沒有與我說那人來訪的事?」
「昨日夫君回來時已是醉得不醒人事,如何聽得了奴家的話!」
「事到如今你竟還在狡辯,說,那人現今住在何處?」
「夫君,難道在你的心裡,奴家就是那水性楊花的婦人嗎?」女子的聲音低沉了下去,漸至無聲。
撐著傘站在門口的陳庄雖看不到此時屋內的景象,但從話語間卻足以感受到此刻她內心所蘊含的悲傷。
他沒有立刻進去摻和一腳,而是只靜靜的聽著裡面的交談。他的面色平靜,平靜得讓人看不出一絲多餘的情緒,只是在那平靜的眼神深處,隱隱還能窺見一絲愧疚的痕迹。
終於,他輕輕敲打院門,準備做些什麼了。
「陳公子,你怎麼來?」門開了,是秀兒姑娘來開的門,她很驚訝,眼框還是濕潤的。
「說好的,今日來拜訪你們啊!他在嗎?」陳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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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表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微笑。他微笑的看著她,很是溫柔。
「在的,公子請進。」秀兒側身,陳庄走了進去,看著他背影,她急忙將自己的淚痕掩飾了一番,而後跟在他的身後一同走了進去。
「夫君,這就是從杭州城特意來看望我們的陳郁文,陳公子!」秀兒走到自己的丈夫身旁,向他介紹著陳庄。
男人沒有說話,只板著臉坐著,臉上寒意十足。秀兒見狀便拽了一下他的衣角,以示提醒,可他卻揮手將之甩開,還冷哼了一聲。
陳庄沒有說話,他平靜的看著眼前這個黑著臉,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的男人。
他知道,自己此時該說些什麼了。此前在門外的時候他本欲就此離開,不再打擾人家的生活。可又一想,麻煩是自己給人家帶去的,就這樣離開的話,實在是有負柳展櫃她老人家臨終時的囑託。
於是他一拱手,以標準的士子禮說到:「這位便是徐兄吧!在下陳郁文,是柳姑娘在清風鎮時的舊識,這幾日正好路過南京城,便想著來拜訪一下兩位。這是在下的一點心意,還望二位收下。」
說完他便將早些時候買的禮品放到了桌上,放下后又退到一旁微笑的看著男人。
「公子,讓你破費了。」一旁的秀兒見丈夫仍是坐著不說話,只得自己苦笑著向陳庄道謝。
「你是個讀書人?」突然間,男人偏過頭看向陳庄。
「是」
「在何處入學?」
「杭州府,比不得徐兄的應天府。應天書院人才輩出,自是本朝第一等的書院,在下入得區區府學不值一提。」果然,男子聽了陳庄的話以後臉色緩和了許多,接下來的言語也不知覺的輕柔了幾分。
「客氣了,不知兄台可有功名在身?」
「有」
「兄台說此番是路過應天,不知是要去往何處?」
「說來慚愧,在下雖有功名在身,再進一步卻是無望的了,無奈之下,家裡人只得為在下在京師謀了個差事,陳某此去正是要去入職的。」
「兄台是清風鎮人士?」男子有些狐疑的問道。
「不是,在下是杭州人士。」
原本一旁很是無奈的秀兒見兩人之間的氣氛逐漸緩和,鬆了一口氣后就去為兩人泡茶去了。
不一會兒,茶泡好了,她端著茶進到屋內。「夫君,陳公子,喝茶,」他先是遞了一杯給此時已經坐下了的陳庄,而後又遞了一杯給自己的丈夫,在兩人喝茶的間隙間又緩緩退了出去。
她來到院外,倚著門,懷裡抱著茶盤,怔怔的看著院內自己精心栽培的花草蔬菜。那些植物都長得很好,只是它們優雅的身姿被隱隱的霧氣給遮住了,讓人看不真切。
忽然間,她回過了神,腦海里傳來了什麼聲音,熟悉的聲音。
「徐兄不必相送了,待徐兄與夫人他日來到京師,定要讓陳某好好盡上一番地主之儀啊。」
「陳兄稍走,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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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中用過午飯在走不遲啊!」
「多謝徐兄美意,只是陳某還得儘早趕去京師,就不叨擾二位了。」
「那徐某便祝陳兄此去順利,早日高升了!」
「多謝徐兄」
「徐夫人,陳某這便告辭了!」
「陳公子慢走!」不知為何,回過神來的秀兒看著眼前這個臉上滿是微笑的男人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只是機械的答著。
「二位留步,告辭。」
「陳兄慢走」
陳庄從小院離開了,帶著一樁了結的心事離開了。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撒的慌對秀兒姑娘以後的生活有沒有什麼幫助,他只知道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事了。
陳庄走後不久,站在門口相送的男人臉上又恢復了此前的冷意。他斜視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的轉身回屋了。
秀兒站在門口,沒有理會自己丈夫還沒有消解掉的怨氣,她只是沉默的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也轉身回到了屋內,只留下了沾著雨跡的花草獨自立在風中。
離開之後的陳庄沒有再做多餘的停留,他徑直回到客棧,吃過午飯,收拾好行囊,退了房,立馬就趕去了碼頭。
他一刻也不想等了,他想立刻見到宋曼。這一刻,他對她的思念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他想見她,想將她擁在懷裡,只有那樣,自己這顆躁動的心才能安靜下來。
趕到碼頭時已是下午,船夫們說去京師的船到晚上才發。無奈,他只得在碼頭上再待上半日。正當他百無聊賴之際,有過一面之緣的「劉記羊湯」的老闆卻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公子」
「你是?」
「劉記羊湯,公子忘了?」
「劉老闆啊,未忘!只是一時未能想起來,劉老闆你這是?」陳庄看著這位姓劉的老闆有些疑惑的問道。
「哎,別提了,對了,公子可用過晚飯了?可曾還想再吃上一碗羊湯否?」劉老闆看了看一旁自己的兒子劉學文,嘆了口氣后臉上露出有些難堪的神色。
「還未曾用過,正想著要不要去吃上一碗呢!上次嘗過之後可是意猶未盡吶!」
「那敢情好,某這便要回去,待某給公子親自做上一碗可好!」
「如此甚好,」陳庄笑著答應了。
「公子請,就在前方不遠處。」
陳庄跟著這對疑似父子的人去到了「劉記羊湯」店,在路上他得知了這兩人還真是一對父子,只是他們的關係似乎並不是那麼的融洽。
到了店以後他在老闆的熱情招呼下吃了一碗分量十足的羊湯,去結賬的時候老闆死活不收飯錢,說這是他請自己的。
他有些奇怪,奇怪這人為什麼會對自己那樣的熱情。懷揣疑問,時間來到了晚上,客船如約而至,如約而發。他上了船,找到客艙,打開門,裡面已經坐了一個人。
「是你」
「是你」
兩人幾乎同時發出了疑問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