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大鬧金鑾(1)
驚蟄之日,寅時整,信涼皇宮內到處張燈結綵,天還沒亮,宮人便陸續為各樣婚嫁儀式做準備。
送親隊伍是信涼帝命禮部精挑細選出來的,是信涼數一數二的儀仗隊,又經過大婚前特訓,再加上為御華帝姬準備的足有幾十車的豐厚嫁妝,也不算輕慢於這場聯姻。
兩國把聯姻交接之地定在信涼金鑾殿。上一次,柳霜公主當眾拒婚;今日,同一個人,換了層身份,御華帝姬出嫁澤川。
僅僅一夜之間,鋪天蓋地的紅錦掛滿萬丈宮廷樓宇。卯時三刻,信涼文武百官身穿吉服,你一言我一語,高高興興地等待新人到來。金鑾殿一改往日的莊嚴肅穆,變成了喧囂熱鬧之地。
辰時整,且聽金鑾殿上空一聲神鳥清鳴,眾臣凜神,站回各自位置,信涼帝與信涼皇后攜手而來。
帝后二人身穿紫金華衣,在金鑾殿上方落座。信涼帝風采依舊,信涼皇後面容姣好,各有各的精神氣。
禮部尚書面帶笑容地站出一步,詢問道:「陛下,皇後娘娘,如此普天同慶的時刻,怎不見太子殿下?」
信涼皇后微笑開口:「太子前日感染風寒,怕渡了病氣給眾愛卿,今日不能趕來,實屬憾事。」
信涼帝贊成點頭,「不僅如此,帝師也是愛女心切,不舍女兒出嫁,才閉門不出,由夫人代為操持。」
這段時間以來,天下逐漸接受先代幻族主與幻族后死而復生的故事,二人歷盡百苦終得相守,在民間成就一段佳話。如今,就連他們的女兒也找到了自己的歸宿,只等吉時一到,新人行完三拜禮,一切塵埃落定。
信涼素以神鳥寓意吉祥與尊貴,七尾神鳥大張雙翅,有如鳳凰盤旋之姿,再度清鳴,預示著吉時即將到來。
大殿外,寒歆韻拉起二人胳膊,將女兒的手掌完完全全交託給寒岐軒,笑言:「岐軒,從今日起,我把小然交付與你,澤川山高路遠,我和朝弦不能隨時在旁邊守著,希望你能幫我們照顧好她,不讓人欺負了她。」
寒岐軒握住手間那一片溫軟,眼底有了笑意,「姑姑放心,我東宮從來都只有太子妃一人,輕然在澤川,定能得一方安寧。」
寒歆韻滿意點頭,眼眶微紅,最後抱了一下女兒,對她說:「大好的日子,開心起來,你可是新娘子!」
大紅的喜簾遮擋下,隱約透出一張溫和靜麗的容顏,朱唇微抿,淡笑點頭。
金鑾殿下,主禮官高喝:「吉時到,恭請新人入殿!」
群臣聞言回首,只見寒太子牽著御華帝姬一同步入金鑾殿,他們跨過火盆,把過往所有的污濁不堪從身心洗去。
金鑾殿的路很長,他們步履一致,配合的天衣無縫,平平穩穩地走著,仿似未來的道路也如今日一般,平安順遂,再無憂慮。
花童揮灑手中的百合花瓣,為二人送去百年好合的祝福,就這樣,兩道似火的紅影在眾人眼中一點點放大。
寒岐軒目視前方,餘光注視著此刻平靜如水的玉輕然,心頭忽地生出一絲煩亂。
他想要的,一直期盼的,不就是這一天么?現在他什麼都有了,為何心裡還是覺得空落落的?是他不知足,奢求太多,還是她的反應同預想中的不一樣?或者說,是因為她從未用對待那人一般的眼神看過自己?
恍神間,寒岐軒敏銳察覺到身旁人正用目光打量著他,他心中一訝,也朝她看去。紅簾掩映下,她似乎在給予他肯定的微笑,寒岐軒想從她的眼底深究,卻始終看不真切。
「新人初拜皇天后土!」
禮官高喊下,御華帝姬挪動身子,面向金鑾殿外的天地。
紅簾之下,那施了粉黛依舊清水淡漠的容顏,是玉輕然無疑,不會有錯。寒岐軒來不及想太多,轉了身,兩人同時拜了天地。
禮官再度喊道:「再拜諸天尊神!」
此舉一出,眾人皆大眼瞪小眼。尊神乃上天諸神,包括尊皇尊后在內。拜尊神,古往至今都是國主之間成親的禮數。雖說寒太子是澤川儲君,但他尚未繼承大統,輕然玄女又是以信涼御華帝姬的身份出嫁,於情於理,拜尊神這禮數都說不過去。
人人看向丞相與禮部尚書那些平日同陛下走得近的大臣,竟無一人反駁。連他們都不作聲,還有誰敢反對呢?顯而易見,這是澤川與信涼默認許可的,二人早晚都是一國之主,行此禮又有何不可?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寒太子與御華帝姬拜了尊神。
「不能拜!」
金鑾殿外,呼的一聲驚雷,震得整座金鑾殿轟轟作響。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一襲白梨羅裙的顏言出現在金鑾大殿內。
行完禮的二人抬頭望去,紅簾下的人呼吸一滯。寒岐軒眼神驟冷,比雪凍三尺還要冷上幾分,「顏神醫,兩國聯姻非同兒戲,還望你適可而止!」
顏言哈哈大笑:「真是笑話!拜尊神之禮是兩國國主大婚的禮儀,玉輕然是幻族之主,你算哪門子的國君?」
大殿內的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人敢說話,畢竟這位顏神醫的來頭可不小,雖然還沒認祖歸宗,但她身上留著澤川的血,是實實在在的澤川嫡長公主。
如今姐弟倆針鋒相對,就連信涼帝后二人也不知所措。信涼帝汗顏,對身旁一個小宦官悄聲道:「速請帝師前來!」
寒岐軒啞然失笑,「父皇已將玉璽親授於我,只等頤享天年,此事早已昭告天下,澤川萬事歸順東宮。至於國君,早晚都會塵埃落定,顏神醫說呢?」
說罷不理會顏言,寒岐軒牽緊了身邊的人,對信涼帝和顏悅色道:「楚叔叔,我們繼續。」
信涼帝點頭,示意禮官繼續。
禮官三度喊道:「后而夫妻交拜!」
二人面朝彼此,正要交拜,忽聞顏言一聲高呼:「玉輕然,你當真要拜?你看清楚他是誰!」
此刻的金鑾殿外,在眾人眼皮底下,儼然走出一個身披斗篷的黑裳男子。寬大的斗篷將他的面頰遮擋的嚴嚴實實,只留一小片白皙的下顎和幾縷烏黑的散發在外。
一身黑裳,大殿內已經有人聯想到那一人,顫顫巍巍出口:「他……他是……」
寒岐軒心中狠狠一顫,雙眼死死盯著黑裳人,眸中瞬間翻雲覆雨。
坐在上位的帝后二人皆是滿面驚容,迅速起身。百官更是難掩驚色。
拋出喧鬧,人人大氣也不敢出,金鑾殿靜悄悄的,恐怕連根針掉地的聲音都能聽到。只聽得信涼帝輕咳一聲,對黑裳人講道:「你是誰?露出你的臉。」
黑裳人不動也不言。眾人等的心急,逐漸竊竊私語起來。
「不是死了嗎?屍首都在辰族碧落台上擺著呢!」
「究竟是人是鬼?」
「難道這魔頭沒死?」
……
顏言一直在注視著前方喜服加身的女子,隱約可見,那紅簾下的雙眼似有驚詫。
「玉輕然,你當真認不出他是誰么?」
寒岐軒收回心頭亂緒,眯起了眼,只對黑裳人說:「是你自己掀開,還是本宮幫你掀?」
黑裳人終於動了一下,一手抬起,將斗篷緩緩摘下。下一刻,顯露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張欺霜賽雪又半透露著蒼白病態的容顏。滿堂賓客,他的目光望向那個被大紅喜帳遮掩的女子,「玉輕然,不要嫁給他。」
幾乎是一剎那,人人目瞪口呆。
寒岐軒拉著玉輕然的手都在輕顫,眸底蘊藏著沉怒,晦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