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先婚後愛(12)
第二天一早,七點半。
天色灰沉,陰雲籠罩。
浠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被秋風一掃,盡數打在落地大窗上。
客廳的電視機里正在播放晨間新聞,「近日京城多地將由小雨轉暴雨,寒潮來襲,請各位市民出行做好防寒保暖準備,秋日是流感多發季節……」
廚房裡一陣油煙聲。
陳媽今早煎了幾塊鮮蝦餅和蔬菜餅,端出來后沒看見葉然,餐桌邊只坐了沈時一個人,沈時邊喝豆漿,邊看著平板上播報的金融政策。
「……小少爺呢?」陳媽沒打擾他,沈時專心工作時有一種極為嚴肅沉冷的氣場,她聲音壓的很低,問剛從花園進來的老李:「不在花園?」
老李拍掉身上的雨水,「不在,小少爺昨天種了幾株花種,我剛剛去給它們蓋上油布去了。」
陳媽想了想,打算上樓看看。
「不用去,」沈時在這時淡淡開了口:「他昨天回來的晚,讓他多睡會兒。」
陳媽愣了愣,連忙點頭:「好……好。」
……真是奇了。
這兩個孩子的關係什麼時候緩和的?
沒有葉然的餐桌,一頓早餐吃的靜謐無聲。
許文在七點五十準時開車來了葉家門口,沈時低頭扣著袖扣,墨黑色的羊毛大衣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他站在玄關微暗的光線中,側臉輪廓冷硬深刻,臨走前,忽然吩咐了句陳媽,讓她不用去叫葉然,接著便在許文撐著的黑傘下,俯身坐上車。
今天海外分公司的合作商會來京城,他要去機場接人,談完合作再開一場跨國會議,一直到晚上五點,應該都沒什麼休息時間。
陳媽知道他中午不會回來,別墅區內只有一家生鮮超市,不過現在太早,海鮮還沒運過來,正好老李也沒事,兩人便一塊出了門,打算去稍遠一點的超市買點新鮮食材回來,晚上做大宅蟹吃。
一上午的時間倏忽而過。
回到葉家已經是十點多,陳媽開門進去,發現客廳依舊昏暗,葉然還沒醒。
她想到沈時的吩咐,沒去叫葉然,而是拎著一袋子新鮮蔬菜,趕緊去了廚房,準備做午飯。
中午十一點,她接了個沈時的電話。
電話里沈時聲音平淡,身邊還有些許雜音,似乎處於會議室,間歇還有幾串英語透過電話傳來。
陳媽本還疑惑他這麼忙沒事打什麼電話,直到聽到沈時問她葉然醒沒醒,她才忍不住露出笑,心裡高興得緊,連忙說葉然還沒醒。
那頭沈時嗯了聲,便掛了電話。
眼見兩個孩子關係越發融洽,陳媽勉強按捺住現在就跟沈母報喜的衝動,哼著黃梅戲去廚房洗菜。
現在還太早,旁邊電飯鍋里還有熱粥。
陳媽打算等葉然醒了再做飯,又等了一陣子,她邊追劇邊織毛衣,一集電視劇追完,沈時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她接起來,和之前一樣,沈時那邊依舊還有雜音,他的聲音有些低啞疲憊,和合作商周旋一上午,就連脾氣最好的許文都被對方氣的急了幾次眼,唯有他始終無動於衷。
「然然還沒醒?」沈時問。
陳媽笑道:「是啊,小少爺昨晚是玩到幾點才回家的?」
葉然是個乖孩子,平日里不是悶在卧室,就是待在花園。
知道他大晚上要出去玩后,不光陳媽欣慰,就連老李都十分支持。
沈時微微蹙眉,聲音沉了些:「還沒醒?陳媽,你去看看。」
陳媽被他聲音里的嚴肅震住了,立刻放下毛線團,匆匆忙忙的上樓,葉然的卧室在二樓最裡面,門沒鎖,陳媽敲了敲門,沒聽見聲音,心裡一慌,登時使勁力氣撞向門——
「啪嗒」。
門開了。
卧室內光線昏暗。
連接著陽台的窗戶沒關,窗帘被斜風細雨吹得簌簌鼓動。
她眼前一黑:「這……這……」
「大少爺,小少爺不在家啊!」
此時此刻。
安家。
安瑜昨晚兩點才到家,今天一覺睡到十二點。
下樓時他打著哈欠,餘光瞥見客廳里窩著一道人影后,他毫無波瀾的「啊」了聲,頂著一頭亂髮,懶洋洋地去廚房接水喝。
水還沒燒熱,安瑜邊打哈欠邊等待,另一隻手熟練的翻出咖啡豆和奶茶包,準備給自己泡杯咖啡,再給葉然煮杯奶茶。
水漸漸燒開,客廳也陡然炸響一道手機鈴聲。
他被嚇了一跳,探出頭。
剛想問葉然發生什麼事了,就見沙發上把自己團成一團,包裹在毛毯里的葉然也一個哆嗦,半天才從毯子里露出腦袋。
安瑜挑眉,熄了聲。
沙發上,抿著唇葉然降低鈴聲音量,又是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不自覺地就連坐姿都端正了,接起電話,「喂」了聲。
「滴滴」。
熱水在這時燒開,安瑜轉身去沖咖啡和奶茶,耳朵卻仔細搜刮著不遠處的聲音。
葉然聲音溫軟,很乖的樣子,在叫:「……沈時哥哥。」
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麼,他回答道:「沒有出去玩,在阿瑜家……嗯,嗯,好的,嗯……阿瑜做飯……我知道了,會按時回去的。」
蜷在膝蓋上的五指抓著褲子,力道越來越緊繃,葉然鴉羽般細密的眼睫胡亂的顫動,被柔和的檯燈暈染一層淺光,男人的聲音低沉溫和,透過音筒傳入耳膜,恍惚間似乎和昨晚的低語融為一體,他越發聽不下去了,努力剋制著氣息,胡亂應答。
終於,沈時最後一句話也說完。
他本就是寡言淡漠的性格,在葉然只會乖乖應聲的情況下,沉默了一會兒,便溫聲掛了電話,兩人這番通話看起來很長,實則才不過三分鐘。
安瑜咖啡還沒泡完,就聽見葉然在客廳里乖巧的對手機那頭道:「哥哥再見。」
「哥哥」兩個字咬字清晰,葉然的音色天生柔軟,哪怕再怎麼正經、認真,聽在旁人耳里,也有些痴纏的意味。
安瑜實在受不了了,葉然才把電話掛斷,紊亂的氣息和心跳還未平復,便被泰山壓頂的安瑜壓在沙發上,摟著他的腰一個勁的要求:「快快快,然然,你也叫我聲哥哥!」
葉然被他嚇了一跳,手機沒拿穩,「啪嗒」一聲掉到地上。
聽清安瑜的要求,他哭笑不得,「……安瑜哥哥?」
安瑜:「……」
撒潑的動作一頓,安瑜狐疑的爬起來,揉揉耳朵,莫名又沒了剛才初次聽葉然叫哥哥時的心猿意馬。
他撿起葉然掉到地上的電話,遞給葉然,嘆著氣去廚房端咖啡和奶茶,順便問:「今兒怎麼也來我這了?」
葉然也沒在意他剛才的奇思妙想,他頓了下,眼神有些游移:「沒什麼,家裡太悶了。」
昨晚的事他已經決定徹底忘記。
沈時如果問起,他就說他喝醉了什麼也不記得,他和沈時還是哥哥弟弟的關係,不會有任何改變。
至於沈時昨晚的話……
葉然深吸一口氣,心跳的又有些亂。
忘掉忘掉。
全部忘掉。
決定一旦做下,好像放下了壓在胸口的一尊大石,葉然熬了一晚上的精力隨之感到不濟。
安瑜中午隨便炒了個土豆絲,又煮了鍋西紅柿雞蛋湯。
兩個人隨便吃了點,一塊去卧室補眠。
葉然訂了一個下午兩點起的鬧鐘,安瑜發現后不解的問:「你下午有事?」
「嗯,」葉然點頭,沒告訴他自己要去葉氏看一看,以安瑜的暴脾氣,知道了肯定會攔著他不讓他去:「我去一趟工作室。」
「哦,」安瑜沒起疑心,調高了空調溫度:「那趕緊睡吧。」
……
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一晃而過。
葉然很快從睡夢中醒來,缺少睡眠的四肢酸軟無力,他晃晃昏沉的大腦,讓自己清醒過來,接著拿過手機,發現現在才一點五十。
提前把鬧鐘關掉,他輕手輕腳的下床,收拾了自己一番,很快便離開安家。
葉氏和沈氏這種龐然大物可不一樣,身為一個小小的服裝公司,葉氏只在寫字樓里佔了一層樓,樓上樓下分別是某個直播公司和小工作室。
葉然到的時候,寫字樓周邊除了風雨聲再無其他,只有馬路對面開了兩個快餐店,其他的配套設施少得可憐。
葉氏在三樓,走出電梯看見的是乾淨整潔的等候區,等候區旁邊是便是隔斷玻璃門,玻璃門中央有一層磨砂,前台小姐低著頭,正在寫東西,身後是藝術字訂做的公司名稱——名葉服裝公司。
葉氏自從經過一次危機,不少老員工先後辭職,前台小姐卻還是原來那位,小姑娘在葉氏幹了快三年,只見過葉然幾面。
不過葉然這張臉很有辨識性,她愣了一會兒,立刻便笑開了:「葉先生。」
葉然也笑了下,他頭髮被雨水打的有點濕,頭髮愈黑、膚色玉白,一看便是被好生生養著長大的,前台小姐見過前陣子幾個股東找葉然麻煩的場面,她氣的臉紅脖子粗,奈何人微言輕,沒法幫葉然說話。
如今葉氏挺過危機,那幾個討人嫌的股東也銷聲匿跡,就連最猖狂的孫國海、孫副總,也灰溜溜的不知道跑哪去了,小姑娘只覺得蒼天有眼,周六特意還去城外寺廟還了願。
這會兒見葉然好端端的出現在眼前,人還被養的有氣色了不少,小姑娘很欣慰,沒登記他的名字,直接讓他進去了。
「董事長辦公室還被鎖著,隔壁的總經理辦公室您可以進去看看。」
葉然一愣:「總經理?」
葉氏什麼時候多出來的總經理?
小姑娘解釋:「應該是哪位股東聘請的,總經理經常不在公司,一星期才來一次,不過很強,咱們公司在她手上才一個星期就能正常運行了。」
不知為何,葉然眼皮一跳,忽然問她:「總經理姓沈嗎?」
「不啊,」小姑娘訝然:「總經理姓安。」
心下一松,葉然暗笑自己過於敏感,他點點頭,走進公司。
公司內部分為兩個區域,休息區和工作區。
每個員工的工位之間都隔有距離,在這裡上班的都是三十歲出頭、有家室孩子的中年人,見到生面孔也不感興趣,繼續做自己的事。
工作區秩序井然,各司其職,葉然有董事長辦公室的鑰匙,從葉懷山書房裡發現的,猶豫了一會兒,他沒進去,而是去總經理辦公室看了眼。
進去以後,他才無奈的發現,總經理辦公室和董事長辦公室只用一扇玻璃門隔開。
玻璃門甚至沒鎖。
葉然嘆口氣,最終還是推開了那扇門,走進葉懷山工作的地方,這間辦公室歷史悠久,葉然曾在這裡寫過作業、等待過還沒下班的葉父。
那時他年紀還小,公司規模也不大,一層樓里除了葉氏,還有一家小型企業,兩邊員工被一堵后砌的牆隔開,小小的葉然被公司里的員工們嚇唬過,說那頭是洪水猛獸,如果他不乖乖等著葉父,就會被吃掉。
他是很乖的孩子,長的玉雪可愛,眼睛黑白分明,逗他的男員工很年輕,或許不是有意,但那句話確實是小葉然很長一段時間的噩夢。
後來葉父專門為他在辦公室里準備了一個隔間,用作休息、寫作業。
有時候葉父工作太忙,小葉然會躺在床上睡一覺,再醒來,就已經在家裡了。
那段曾經讓葉然覺得避之不及的記憶,如今想來,卻是再也回不去的過往。
他眼眸微垂,安靜了許久,才從口袋裡找出鑰匙,打開了辦公室的休息間。
精裝修過的休息間比以前大了些,裡面洗手間、大床、衣櫃都有,挨著窗,好在窗戶一直是開的,空氣很清新。
床上用品太久沒有收拾過,葉然擼起袖子,從衣櫃里翻出乾淨的防塵袋,裡面裝著床上四件套,一番功夫后,大床煥然一新。
葉然卻累的氣喘吁吁,沒了力氣,昨晚一晚上沒睡,今天又只睡了中午兩個小時,他困頓又疲憊的坐在床邊,眼皮垂著,神經彷彿陷入了某種混沌迷濛的境地,漸漸的,他合上眼,實在撐不住了,躺到床上打算睡一會兒。
這一覺睡得不安穩。
夢裡除了風聲雨聲,不知什麼時候起,多了嘈雜的人聲。
混亂不清的腳步聲中有一道讓他感到十分熟悉。
接著,是一個幹練的女聲,女人的聲音穿透所有黑暗,將他從睡夢中喚醒:「……我帶……視察,大家繼續忙吧。」
……
醒來時,休息室內光線昏暗。
葉然身體無力,四肢酸酸軟軟,比中午那會兒還要難受。
他作息規律,一旦生物鐘紊亂,第二天一天都不會有精神。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他心跳的急促,口乾舌燥,休息室里沒有水,但辦公室里有一箱礦泉水,還沒拆封,他緩了好一會兒,才從床上爬起來。
白色運動鞋掉在床邊,葉然摸黑找到,他穿著鞋推開門,耳邊因睡眠不足而產生的嗡鳴逐漸褪去,終於,他聽清了外面的交談。
「那就是投資人嗎?看著好年輕。」
「是啊,聽說還不到三十。」
「我看著他有點眼熟……你們不覺得眼熟嗎?」
「別說了別說了,」背對著董事長辦公室的工位上,女人面色一肅,飛快道:「視察到咱們這了!」
伴隨著她的聲音落下,隔斷窗外隱隱約約出現了四五個人影。
葉然拿著礦泉水瓶,看清人影的瞬間,鼓膜頓時「嗡」了一聲——
辦公區內,被三四個人圍在中間的男人身姿挺拔,氣場強大而沉穩,他穿著黑色大衣,平靜的抬著眼皮,眸色幽深莫測,不冷不淡的聽著周邊人說話。
才一出現,原先還有些聲音的辦公間瞬間鴉雀無聲,前台小姐緊張的跟在幾人身邊,手裡拿著考核表,不停的寫寫記記。
幾個人很快便要從葉然眼前的過道上經過。
那眾星捧月的男人似有所覺,忽然側頭看來,漆黑幽邃的視線穿過隔斷窗,直直落到葉然臉上,似不起任何波瀾的深潭。
一瞬間,儘管知道沈時什麼都看不見,葉然還是捏緊了礦泉水瓶,心慌到了極致。
……
「沈總,怎麼了?」安娜雷厲風行的走在前面,走了兩步,發現沈時和許文沒跟上來,她疑惑的回頭去問。
許文也詫異的抬頭,不明白沈時沒事堵過道上幹嘛。
以站立不動的沈時為中心,周圍幾個工位上的員工顫顫巍巍,飛速回想自己做錯了什麼,難道是敲字的速度慢了/上班無故喝奶茶/看小說被發現???
一時間人心惶惶,造成如此亂象的沈時沒說話,忽然轉變方向,朝董事長辦公室的大窗走去。
他神情很淡,步伐不疾不徐,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有那麼一刻,葉然甚至以為沈時已經看見了他。
他獃獃地站在玻璃窗后,手裡攥著礦泉水瓶,除了迴響在耳畔的腳步聲,便是自己劇烈的、急促的心跳。
下一秒,他看見沈時緩緩開了口,「——」
並不是對他說的。
而是對窗戶外的女員工。
空氣徹底恢複流通。
葉然無力又不安的呼出一口長氣,一動也不敢動,依舊緊張的盯著沈時,汗水浸濕了他鬢邊的汗水。
他心跳依舊急促,亂糟糟的,許多思緒混為一團,讓他理不清頭緒。
沈時……怎麼會來葉氏視察?
他又去看那個胸前別著銘牌的女人。
——安娜。
名葉服裝公司總經理。
她正在和許文說話,態度熟稔,許文也笑呵呵的,甚至把手上寫有「君廷集團」的文件給她看了眼,不像朋友、上下級,更像同事。
葉然忽然間有了一個荒謬又難以置信的想法。
呆了好一會兒,他發現那幾個人已經朝總經理辦公室的大門走來。
……總經理辦公室和董事長辦公室可是相連的!
他眼皮一跳,再回過神,他已經背靠著休息室的大門,在黑暗中壓抑又克制的急喘。
「咔噠」一聲。
門開了。
安娜打個哈欠,她今天三十多歲,比沈時和許文都大,雖然是沈時的特助,但性格隨意很多,兩個孩子的滿月酒還請了沈時和許文他們。
「今天怎麼有空來我這了?」安娜挑眉笑著,看了眼正在發簡訊的沈時,又看看苦哈哈的許文:「事先聲明,可是沈總你讓我不要做多餘的事的,葉氏正常發展,我沒過多干預。」
「嗯,」沈時的視線從室內的隔斷門上收回,不咸不淡道:「繼續保持。」
安娜笑眯眯的:「保持什麼?別讓別人知道我是沈氏的間/諜?」
她語出驚人,嚇得許文登時咳嗽起來,安娜瞥他一眼,「別咳了,你是知情人,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說完這話,安娜又饒有興趣地朝沈時看去:「上次給你做的葉氏收購報告被你駁回了,上上次給你做的葉氏投資報告,也別你駁回了,沈總,您這平白無故給我那麼多加薪,我受之有愧啊。」
沈時沒搭理她,知道她自從有了孩子,惡趣味就越來越濃。
「閑的話就把華庭上季度盈虧做成報告交給我。」
華庭身為全國連鎖酒店,算盈虧可是大項目。
安娜瞬間肅然:「抱歉,沈總,我上有老下有小,一下班就得去幼兒園接孩子,回家還得陪孩子親子互動,一點也不閑。」
沈時瞥她一眼:「不閑就別問。」
「是。」
安娜嚴肅不過兩秒,看出來沈時想一個人待一會兒,立刻笑盈盈的去拍許文的肩膀,溫聲細語的:「老許啊,我丈夫那邊有個外甥女,盤靚底順,名校畢業,今年才24……」
許文:「……」
許文:「…………」
他回頭絕望的看了眼沈時,沈時卻盯著手機,狹長的黑眸緩緩眯起,那是一個古怪的、貓捉老鼠般不緊不慢地眼神。
辦公室徹底靜了下來。
葉然坐立難安的坐在床邊,他渴得不行,嗓子乾乾的,剛才一番驚嚇過後,身上又出了汗,越發的想喝水。
休息室看不見外面,葉然只能貼著門,豎著耳朵,仔細地聽人聲。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怕沈時。
屬於食草動物的第六感在示警,讓他千萬、千萬不要出現在沈時面前。
就好像某種隱秘的界限,如果在此刻打破,那將一發不可收拾。
隔壁總經理辦公室好大一聲關門的聲響。
葉然咽口口水,他腳下的鞋又被蹬掉了,趴在地上摸了會兒,沒摸到,估摸著這麼久外面都沒人說話,應該是真的沒人了,葉然這才小心翼翼地踮著腳尖,走到休息室門邊,握著門把手,謹慎的開了一條小縫。
時間已經很晚。
窗外風雨交加,烏雲密布。
兩間無人的辦公室內都沒有開燈,昏黑而靜謐。
小小的縫隙拉的越來越大,葉然終於探出頭,徹底放鬆的走出休息室,憑藉記憶,在黑暗中找礦泉水。
半天沒找准位置,他蹙著眉,在牆邊摸索,步伐一點點磕磕絆絆的移動,終於摸到裝有礦泉水的箱子后,他險些喜極而泣,蹲下身,琢磨著去撕個新口子。
他動作實在笨拙,黑暗模糊了感官,連周邊的氛圍何時變得奇怪,也毫無察覺。
直到另一邊的總經理辦公室忽然開了燈。
明亮晃眼的燈光穿過隔斷門,傾灑在身上,葉然才茫然地抬起頭,看著不知何時拉開門,出現在眼前的沈時。
他還蹲在地上,鬢角被汗水沾濕,黏在雪白的頰側,鼻尖也浮著細汗,唇瓣嫣紅,獃獃的顫了下,瞳仁可憐又惶然,像被天敵死死盯住了的兔子,一動也不敢動。
辦公室內開著空調。
沈時已經脫了大衣,燈光自他身上壓下,勾勒出他挺拔結實的身軀。
他穿著葉然熟悉的襯衫馬甲,垂著眉眼,目光落到葉然赤著的腳上,接著,看了眼葉然沒撕開的礦泉水箱,若無其事地問:「然然,你怎麼在這?」
葉然:「……」
葉然從劇烈的心跳聲中艱難的抽出一分理智,沈時俊美的臉被陰影覆蓋,流水般的光線劃過他深邃淡漠的眉眼,他語氣不變,葉然卻從中聽出了些令他不安的氣息。
他磕磕巴巴,慢半拍的說:「我……我來睡覺。」
這話一出,他大腦更加空白,直覺自己好像說了很糟的一句話。
果不其然,沈時盯著他,平靜的問:「怎麼不在家裡睡?」
「……對不起,」葉然喉嚨越發乾澀,訥訥地:「那、那我現在就回家。」
他起身,蹲久了的膝蓋發麻,小腿肚子似乎有點打顫,當著沈時的面,謹慎的轉身,朝休息室走。
他的鞋子還在裡面。
走了兩步,葉然依舊能感受到那道黏在自己後背的視線,幽深、濃稠,比隔著玻璃對視來的還要具有侵略性。
即將進入休息室前,他忽然聽見沈時開口。
「然然,」男人不緊不慢的,問他:「還記得昨晚你是怎麼回家的嗎?」
……
他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麼,應該是回答錯了,才會被沈時打橫抱起。
成年男人寬厚溫熱的胸膛散發著強勢的氣息,葉然身段纖瘦,與沈時對比起來,又小又軟一隻。
昨晚的事終於被捅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他被沈時抱入總經理辦公室,總經理辦公室的老闆椅柔軟舒適,他坐在椅子上,膝蓋被迫蜷起,仰頭看著沈時,在沈時幽深難辨的視線中,訥訥叫他:「……沈、沈時哥哥。」
沈時低低「嗯」了聲,溫和的撫過他洇著水汽的眼尾,葉然被他摸得眯起眼睛,似乎以為會被放過,連眼裡的惶然都褪去很多。
「然然,你知道嗎?」沈時聲音溫沉,在靜謐的夜色中緩慢流淌,他靜靜的看著葉然,不輕不重的,說:「你說謊的時候,會眨眼。」
那落在眼皮上的手指彷彿變得滾燙起來,葉然神情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沈時再次問他:「然然,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
葉然努力控制著眨眼的次數,很乖的回答:「……不知道。」
「好,」沈時笑了,他很少笑,五官似乎都增添了些難以言說的韻味,他輕輕抓住葉然的腳踝,說:「那我再做一遍。」
那摸著腳踝的指腹粗糲溫熱,像在丈量,又像某種散漫地逗弄,葉然果然被唬住了,沈時垂著眼皮,含著笑意的目光落在葉然臉上,看葉然絞盡腦汁應付他,眼尾洇著潮濕的紅,又乖巧又謹慎。
「不用了,沈時哥哥,」葉然縮縮腳,沒抽回來,只能放棄:「昨天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可我不想讓它過去。」沈時道。
不等葉然說話,他便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黑色的小盒子,當著葉然的面打開,熟悉的赭紅腳鏈出現在眼前,葉然嚇得呼吸都要靜止,目光隨著腳鏈的移動,一點點追上去,聲音細若蚊蠅,小聲的:「我……我不想戴。」
他的目光隨著腳鏈往上看,無意間,對上了沈時漆黑幽邃的眼眸。
沈時唇邊勾著些似有若無的笑意,垂眸盯著他,溫和而強勢的,用箍著他腰的手捏住他的下頜,沉沉的、不容拒絕的親了下來。
「然然,說謊的孩子要受懲罰。」
……
滾燙炙熱的呼吸長驅直入。
葉然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從未和人如此親密過,他蜷著肩膀,緊緊貼著椅背,被迫仰著頭承受太過深入的吻。
和青春期幻想中輕柔如風的吻截然不同,他的唇瓣被強勢的撬開,眼尾洇著潮濕可憐的紅,睫毛被失態的淚水濡濕,不住的顫抖,瞳孔渙散而茫然,眼淚流了好多,才被無奈的男人放開,哄著他呼吸。
即便被放開,葉然依舊回不過神,他張著口,頸側、耳垂浮著潮紅,嫣紅柔軟的舌尖藏在唇瓣下,像熟透的、飽滿的漿果,能流出甜膩的蜜汁。
沈時緩緩眯起眼,喉結上下滾了滾,壓抑而剋制的思緒再也不受理智的控制,他自然的俯身,這次沒去捏葉然的下頜,而是讓葉然低著頭,環著他的脖頸,與他接吻。
他確實嘗到了甜軟的汁水。
初次接吻,不會換氣、張口、躲閃的葉然又掉了很多眼淚,被親的身子一直在顫,眼眶潮濕,弓著肩膀,又被迫打開,被哄著伸出舌頭給沈時看看腫沒腫,然後又被親的說不出話。
他一身的汗水,粘膩不已。
覺得自己臟乎乎的,眼中又浮起潮濕的水汽。
沈時親的還是很重、很沉。
素來優雅沉穩的男人在這件事上出奇的投入、不知饜足,他甚至眯著眼睛,在葉然耳邊哄他跪起來,仰頭環著他跟他親,葉然聽不下去這些話,羞愧的一直掉眼淚。
最終寬闊結實的肩背壓下。
大片陰影灑落,將葉然禁錮在狹窄柔軟的座椅上,葉然被攬腰提起,男人附在他耳邊,嗓音溫沉,柔和的不像話。
「小乖,抱著我。」
……
偌大的辦公室里。
綿延不斷的親吻與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融合。
最後坐在沈時懷裡,喝完沈時燒開放涼的溫水,葉然徹底放任自己「暈」過去。
……不想活了。
開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