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二章
頭紗借位吻
烏遙將杯子隨手洗凈放在水池邊,轉過身來時,發現封雪時調轉了輪椅方向,此刻正凝神看著自己手邊的杯子,幾秒之後,神色不明地盯著他的臉看。
烏遙唔了一聲,輕輕開口問:「你是不是渴了呀?」
烏遙等了等,也沒等到封雪時的回答,只看到他茶色眼眸沉冷冰寒。
啊,他可能是誤會自己的好意了。
「我不是故意不給你喝那杯水的,」烏遙軟聲解釋:「那個杯子里有不幹凈的東西,你不能喝。你等一會兒啊,我去給你重新倒一杯。」
烏遙快步走到客廳中間的茶几上,拿起一個白瓷杯,將旁邊透明琉璃水壺裡溫著的溫水倒進去半杯。他彎腰遞給封雪時。
封雪時沒有接,神色戒備。
烏遙鼓了鼓臉,將杯子收回來,又拿起一個新的白瓷杯,將原來的溫水倒進新杯子,他仰頭咕咚咕咚喝掉,用自己的行為來證明這水裡沒有奇怪的葯。
他把杯子往前一遞。
「我不會害你的。」烏遙眨巴著眼睛,神色真摯地說。
封雪時掀起薄薄眼皮看他,蒼白冰冷的臉如同一株正在逐漸頹敗的白色芍藥花,脆弱不堪。
烏遙低下了手,將杯子重新放回桌上。他看出來封雪時不會接受他的水,他不信自己的話。烏遙有些沮喪。
他還想著和封雪時當朋友,他保護封雪時,將他完整地不帶任何傷口地送給未來出現的主角攻。
這樣,主角攻就不會讓他領盒飯了。
可是第一步就好難啊。
烏遙前二十年的人生過得順風順水,含著金湯匙出生,性格乖軟毫不驕縱備受長輩寵愛,可以說他從來沒有吃過苦頭。
烏遙懊喪地低頭,看到封雪時那抹蒼白又脆弱的脖頸時,憐憫之心頓時壓過了他的喪氣。
封雪時為救家人衝進火災現場壞了一雙腿,他的家人卻看不到他的付出,只覺得殘廢的他已經喪失了成為家族榮耀的資格,將他當垃圾似的拋給了自己。
這樣的遭遇,封雪時怎麼可能還信得過別人呢。血親都不可信任,更何況他這個臭名在外的烏家養子。
烏遙暗下決心,以後要對封雪時更好一點更有耐心一點。
「叩叩。」門外的孫小言敲響了門,催促道:「烏遙少爺,還有十分鐘,婚禮就要開始了!」
輪椅上的人陡然握緊了扶手,修長的手指在皮質上掐下凹陷,指骨緊繃到彷彿要折斷了一般。
寧折不彎。
烏遙看到這個畫面,忽然就想到了這個詞,或許封雪時現在的心境就是這樣。難堪,受辱,恨不得去死。
烏遙不想讓封雪時難受,也不希望這場婚禮成為封雪時的噩夢。
他想說些什麼,讓封雪時好過一點。
「封雪時。」烏遙忽然在輪椅前蹲下來,仰頭看向封雪時時小鹿眼亮晶晶的:「結婚後我不會碰你的,也不會讓你陷入不好的處境。我們兩個人就當搭夥過日子的朋友,你信不信我呀?」
少年音色很軟,尾音微微綿長,像是白色棉花糖咬了一口拉出回來的糖絲。
封雪時半掀起眼皮看他,嫣紅的唇像是咬出了鮮血,他的聲音無波無瀾:「你想要什麼就說,沒必要騙我一個殘廢。」
烏遙在心裡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他挪了挪腳,往前面湊了一點。烏遙知道這個時候他沒有任何行為可以為自己的清白作證,只好換了種容易讓封雪時接受的方法和他交流。
他思索了幾秒說:「我不想做烏家的看門狗了,結婚後我想搬出烏家,你也不想住在烏家這種龍潭虎穴的吧。」
封雪時眼眸微動。
好像……有戲?
烏遙抿住了想要翹起的唇角,繼續忽悠:「婚後我們之間的主宰權在我這裡,我可以不住烏家也不住進你們封家,我們搬去外面住,就兩個人。比起群狼四環,就我一個人礙你的眼是不是更好了。」
封雪時盯著他的眼,彷彿在思考烏遙是不是在打什麼小算盤。只是烏遙的眼眸太過於乾淨純粹了,讓人從潛意識裡就不願意去懷疑他。
烏遙站起來,環顧了一下這個當作婚禮化妝間的套房,瞥到對面衣架上擺著的婚禮服裝中有女性婚紗,他立刻走過去拿了一件方形頭紗出來。
烏遙將頭紗遞到封雪時面前,眼裡跳動著躍躍欲試的星光,「我的條件就是,婚禮上你要乖乖戴頭紗,不準在那群人面前摘下來哦。」
《低等關係》里,封雪時的悲劇人生就開始於這場婚禮,更確切地說,是在他亮相於婚禮現場時。
他的美不僅吸引了在婚禮現場的烏家大兒子,還震撼到無數賓客,以至於他的婚禮照片最後被傳到不屑於來婚禮現場的烏家三兒子手裡,三兒子加入了對美人的強取豪奪之中。
所以烏遙極力不希望封雪時的臉暴露在眾人眼皮子底下,這樣他才有機會保護封雪時。
「我幫你戴上它哦。」烏遙試探地伸出爪子,將頭紗蓋到封雪時頭上,感受到封雪時冰涼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掌,烏遙被凍得一個激靈,他歪頭看封雪時,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說:「婚禮現場應該有好多你討厭的人吧,戴上頭紗你就看不清他們啦,眼不見為凈嘛。」
封雪時的手最終放下,任由這極有女性色彩的頭紗戴在頭上。
他沒有在烏遙臉上看出來他在戲弄自己的神情,況且他確實不想在婚禮上露面。這場婚姻對於他來說就是羞恥,遮住臉總比□□裸地被人嘲笑要好過一點。
朦朧的白色頭紗將封雪時的臉遮擋了大半,模糊了他昳麗的五官輪廓,只能看到一片和頭紗融合在一起的雪白。
烏遙心滿意足地看著自己的傑作,朝封雪時露出虎牙笑了笑,走到他身後去推他的輪椅,「走咯,我們去結婚。」
——
婚禮宴會廳坐滿了人,各個穿著光鮮亮麗,探著腦袋等新人。
在場的賓客中,一半是封家的親友,一半是原主烏遙喊來的狐朋狗友,都是整個上流社會裡三四流階級的小人物。
烏家只有烏遙的大哥烏御青出席,他也只是待會兒露面過來走個過場而已,證明烏封兩家聯姻成立。不過封家已經對此很滿足了,這場婚禮足以讓封家拿出去吹噓很久,換取不少商業利益。
一群人在等待間隙,嚼著舌根。
「婚禮就放酒店辦,烏家的門都沒讓新人踏進去,看得出來烏家對這場聯姻的敷衍程度了。」
「封家家世差烏家一大截,而且聽說封家那位還是個殘廢,能和烏家攀上關係已經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了。」
「殘疾人啊?哪裡殘了?」
「斷了一雙腿唄。」
「嘖嘖,這……坐輪椅的老婆,難怪烏家那麼嫌棄。」
「不止吧,我聽說封雪時是在兩年前封家那場大火里不僅斷了腿還毀了容,那張臉上布滿了恐怖的疤痕,跟閻王似的醜死了。」
「我的天,烏遙這是娶了一個累贅啊,又丑又殘廢,婚後夫妻生活怎麼還能過得下去哈哈哈。待會兒我可要好好看看封雪時到底有多醜哈哈哈。」
……
烏遙和封雪時到宴會廳門口的時候,聽到了熱鬧的宴會廳里此起彼伏的「殘疾」和「殘廢」流瀉出來,其中還夾雜著毫不掩飾的嘲笑和諷刺。
烏遙低頭,就能看到封雪時蒼白的後頸在微微顫動,喉結滾動,帶動側頸顯露出青色的病態的脈絡。
烏遙心疼的視線落在封雪時的後頸好久,隨後緩緩抬手在封雪時肩膀上按了一下,力道很輕,他都怕將封雪時壓垮。
封雪時的身體在被碰觸到的那一瞬忽地緊繃起來,手不動聲色地握住了袖子里藏著的玻璃片,鋒利的玻璃碎片邊緣割破了他的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在地上,他卻渾然不覺痛感。
烏遙俯下身,輕輕說:「我們進去啦,難聽的話試試左耳進右耳出,不要放在心上。」
烏遙的手移開,封雪時也放開了玻璃片。
「新人入場!」宴會廳門口的婚禮侍應生大喊地喊了一聲,兩側的傭人緩緩拉開純潔的白色婚禮大門。
烏遙推著封雪時緩步走在宴會廳中央的紅毯上。
純音樂響起,宴會廳頂上紛紛揚揚落下白色玫瑰花瓣,穿著教父黑袍的司儀用蒼老嚴肅的聲音緩緩念著婚禮誓詞。
宴會廳二樓,烏家長子烏御青從臨時辦公的房間走出來,站在走廊上,低頭去看下面的人。他一身淺灰色西裝,丹鳳眼上壓著一架銀絲框眼鏡,襯得面容清冷禁慾,彷彿睥睨眾生的神。
他視線緩緩掃過樓下的人,在輪椅青年臉上的頭紗上停頓了兩秒,然後視線不由自主挪向了封雪時身後的烏遙——這個他從未正眼看過的挂名弟弟。
看清了烏遙的臉之後,烏御青細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起。
宴會廳在烏遙和封雪時進來的那瞬間靜謐了一瞬后很快炸出細碎的談話聲。
「封雪時還真是殘廢。」
「他頭上怎麼蓋著頭紗啊,又不是女人哈哈哈,怕是臉丑得不敢見人吧。」
「卧槽,今天烏遙看起來好……好不一樣啊。」
「我也注意到了,臉好像還是那張臉,就是感覺變了一個人似的,我竟然覺得他好漂亮,是化妝了的緣故嘛,臉上看不出一點粉唉。」
……
烏遙有些緊張,畢竟是兩輩子第一次當婚禮當事人,他走路的時候差點絆到了封雪時的輪椅輪胎。
他伸出一隻手,偷偷摸摸地捏住了封雪時的西裝后領,心裡給自己鼓勁兒:他不是一個人,封雪時還需要他呢,他不能露出怯意!
漫長的紅毯終於走到盡頭,烏遙臉頰蔓上淺紅,細碎的汗珠浸潤在額前和鼻尖,頓時將全場年輕男人的注意力吸引了一大半。
「請新婚夫夫互戴戒指。」神父說到下一個流程。
烏遙從侍者遞上來的戒指禮盒裡抽出兩個戒指,唰地給自己戴上,又在眾人懵逼的視線里快速彎腰,對準了封雪時握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貼心地為他套了上去。
還沒來得急伸手的封雪時:「……」
神父噎了一下,又cue到後面的流程,聲音大了些:「請新婚夫夫親吻對方!」
烏遙一愣。
純利益聯姻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么!
他撇嘴和神父對視一眼,又低頭去看封雪時。封雪時臉上飄蕩的面紗都透出了不情不願的意思。
周圍人都探長了脖子,還有人在喊:「看看封雪時的臉!」
他們的惡意毫不掩飾,鋪天蓋地的讓身處封雪時身邊的烏遙也感到胸悶窒息,烏遙登時瞪圓了小鹿眼。
在眾人期盼的凝視下,烏遙的手搭上了封雪時的頭紗,就在封雪時即將拉下頭紗時他按住了封雪時的手,然後另一隻手迅速撩起頭紗一角,烏遙的頭探進了頭紗內。
有人驚呼一聲。
「別怕。」烏遙倏地靠近,臉和封雪時的臉只有分毫的距離,他搭在封雪時手上的手指輕輕捏了捏封雪時的清瘦手背,隨即俏皮地快速眨了下眼睛,輕聲說:「我借位親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