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沐在小石潭
江湖路,無盡頭,遊俠年少不言愁;
烽煙起,劍在手,豪情壯志永不休;
駕快馬,飲烈酒,刀光劍影泯恩仇;
風從雲,槍在手,笑談古今逍遙遊。
這是時下傳唱在貞元王朝內的一首歌謠,散布廟堂和江湖之間,諷刺的是如今王朝內重武輕文的現狀,不論是莊稼地里的漢子,還是飽讀詩書的少年才俊和青年俊彥,都抵不住輕劍快馬的誘惑,即使只會那麼兩三招假把式,出去唬唬人,勉強過一過當大俠的癮那也被認為是極好的。
打不過還強出頭,這種事兒也是屢見不鮮。
陳蜉蝣自碎葉城御棍而來,一氣連綿十數里,確保感受不到任何氣息的時候才堪堪停住身形,一改神仙之姿,落地牽馬慢行。老馬倒也通靈,早早溜出碎葉城后,不緊不慢,踽踽獨行。說它在等陳蜉蝣吧,人家這一路走來肥草可沒少吃;說它不在等吧,恰好陳蜉蝣落地之時它正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歪著頭鼓著鼻孔曬太陽。陳蜉蝣微笑走近,幫老夥計拍一拍身上的塵土,悠悠前行。
西涼轄下共有四洲,碎葉城地處西涼最西,此外還有三洲分別是河西、玉門和雁外。雁外最北,亦是西涼邊軍重兵駐紮的地方,主要用來抵禦匈奴的侵襲騷擾。河西連接關內,雖說比不上廣陵諸郡之富饒,但在西涼境內也算富足,百姓生活平穩。涼王魚俱羅坐鎮玉門。
他年逾六十,猛氣橫秋。一柄冷艷關刀,曾斬殺無數敵軍的首級。作為貞元王朝風林火山開國四將的唯一倖存,風燭殘年這四個字實在是折煞老涼王魚俱羅的氣度。老將軍身長九尺,髯長二尺;面如寒霜,唇如塗脂;丹鳳眼,卧蠶眉,相貌堂堂,威風凜凜。
作為刀甲魁首,近些年來對老涼王揚言挑戰者自然數不勝數,但魚俱羅畢竟年事已高,幸好麾下義子劉伯符已經能夠獨當一面,抗住大旗,迎接挑戰。但總是這麼下去也不長久,於是涼王魚俱羅就舉行了一年一度的軍武大會,就在每年的清明后,江湖挑戰者和軍中好武者均可參加,只需要簽訂約狀。奪魁之人可以成為涼王麾下新義子,協助統領一方軍務,好之者趨之若鶩。朝廷本來有心管制,卻因為老涼王三朝元老的威嚴所震懾,況且其下並無子嗣,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看不見。真要是出現什麼出格的事情了,老涼王自會管轄,可以說,除了同姓親王,最讓朝廷寬心的,當屬這位西涼老藩王了。
孫伯符此前一拳送走陳蜉蝣,不過是為了掩朝廷的耳目。老涼王此刻,正在等著他這位忘年交——奉青衫陳蜉蝣。
陳蜉蝣一路牽行,從碎葉城到玉門城,這路是實在不好走,山不像山,溝不像溝的,走得人忽高忽低,甚是艱難。老馬還有人替它拍拍塵土,可陳蜉蝣這幾日晃來,身上汗膩得發黏。上山下山打了幾場架不說,唯一能沖沖澡的那個晚上還被西北紅髮漢子張奎拉住喝酒談了大半個晚上,現在身上可不自在得很,好不煩心。
正在野間走著,前面出現了一個小綠丘。放眼望去,篁竹遍布,走獸飛禽,鳴聲啾然。從小丘東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見聞水氣,聽聲音好像富家公子哥腰佩的玉環撞擊之聲。陳蜉蝣心中甚喜,以藤棍伐竹取道,引馬前行。
循聲走近,但見一空明小潭,水尤清冽,一眼透底。潭底並無雜泥,貌似是一整塊切面全石,以其為底。靠近岸邊,石面翻卷,為坻,為嶼,為嵁,為岩。
陳蜉蝣解下衣衫晾於旁邊青樹之上,一息潛入潭底,默念水吟心法,端坐其中。老馬倒也識趣,沒有像以往那般沒事找事叼起衣服就撒開蹄子狂奔,甩了甩頭靜靜走開。
「難道奉地一事還有什麼難言之秘嗎?為何一路行來,江湖之氣蓬勃了許多了呢?」陳蜉蝣百思不得其解,他屏氣凝神,潭底宛若無物。
潭中有魚百許頭,皆若空游無所依。
他越想越緊,越思越難。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整個小潭彷彿成為一塊明鏡,陳蜉蝣意氣所致,金光凸顯,潭水驟然沸騰。陳蜉蝣雙手合十,復歸雙膝,潭水剎那間平復。
但見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
陳蜉蝣把頭探出水面,神情淡然,享受著這一刻來之不易的放鬆。從前在山上,是冷清的院落;而今後在山下,卻是滾燙的人間。
風雲變幻,世事已經跟著某一種指派,產生了一種不太好的走向。陳蜉蝣有些琢磨不透,不管如何,先見到老涼王再說吧。
想到這裡,他卻聽到了些許不太美妙的聲音,有女子的哭喊夾雜著急促的腳步,正朝陳蜉蝣的方向而來。
「唉,洗個澡都這麼不清凈。」陳蜉蝣自言自語道。說罷飛身出水,披上青衫,內力翻滾,氣海翻騰,霎時間就將身上的水氣蒸干。只是還沒來得及挽上的頭髮尖上,還在往下滴著水珠。他收斂氣息,俯身觀望。
只見一群山賊提著刀,正在追趕一位妙齡少女和一位白衣書生狀道士模樣的青年男子。那男子步履踉蹌,口中嘔血,想必是受了內傷。姑娘家本就跑不太快,再攙扶這麼一個人,終於東晃西晃約莫小半炷香后就被賊人追上。十幾個彪形大漢將他們團團圍住,一男一女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