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 章 新兵蛋子

李宏他們出發的那天，天上紛紛揚揚地飄著柳絮般的雪花。縣裡動員了機關、學校的幹部學生約500多人敲鑼打鼓地為他們送行，場面甚是熱鬧壯觀。李宏的家人、親友和不少同學都來為他送行。他也因此收穫了不少筆記本、鋼筆、糖果、餅乾之類的禮物，這是當時的人們所能拿得出的表達友善和祝賀的最佳禮品。其中一盒包裝精美的餅乾就是那位長得像王芳的女同學送的。她的父親就是那位給李宏開「綠燈」的內科醫生。

經過兩天兩夜的顛簸，李宏他們終於在第二天深夜抵達了部隊。

晚餐是肉包子配蛋花紫菜湯。每人4個包子一碗湯。包子的大小與味道與李宏家鄉的沒有多大區別，而且由於長途顛簸的緣故還挺對胃口的;可湯就不同了，一口下去，熱辣難當，迫使眼淚鼻涕一齊涌流，似乎要把人的五臟六腑都揪出來才罷休，讓人半天都噓噓不已，哪裡還有再吃的慾望?!

原來，部隊的兵員來自四面八方，其中不少是來自湖南、四川、江西等嗜辣如命的地方。開始不慣吃辣的兵，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也被同化了，直至無辣都吃不下飯的地步。

卻說這日晚餐，因辣湯的緣故，令李宏們難以大快朵頤，但發生在臨桌的一段插曲卻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個來自山東的大個子新兵，看著分到自己碗里的4個包子，不滿地嘀咕了一句：「這麼小的包子，20個也吃不飽！」這話恰好被上湯的帶兵班長聽到了。班長立即到伙房端了個裝著20個包子的盆子出來，往桌上一墩，氣呼呼地喝道：「吃，你給我把這些包子統統吃下去，吃不了今晚就別離開這裡！」

大個子先是一怔，但說出的話就像離弦的箭，哪裡還有迴旋的餘地？再說山東漢子歷來以血性男兒著稱，這位仁兄也不含糊，面對眾多新老階級弟兄，拿起包子就三口兩口一個地大嚼起來，不多久就消滅了19個。但到最後一個時，卻無論怎樣努力也無濟於事，他的肚腸已經飽和到再也容納不下任何食物的地步了。看他瞪眼、抹脖、摩腹的滑稽相，在場的眾人都被逗笑了，但同時也紛紛為他求情：

「班長，看他都那樣了，就饒了他吧！」

「是呀，諒他下次再也不敢逞能了。」

「不能再撐了，再撐下去很危險的！」

班長原先也只是想給這新兵蛋子來個下馬威，不想這小子還真能吃！雖然沒吃夠他誇口的數量，但到這份上還能說什麼，而且再撐下去也的確不是好玩的，於是，就順著大夥的意思，適時收場，只是不忘告誡道：

「以後說話給我注意點，別那麼狂！」

那小子這會兒已是撐得夠嗆，再說自己也沒完成任務，哪還敢還嘴？只是撫摸著肚皮靦腆地笑笑，算是服輸了。

新兵訓練是辛苦的，要在三個月內完成從老百姓到軍人的轉變，其難度之大可想而知。從學步開始，踏步走、齊步走、正步走，樣樣標準化正規化，毫不含糊。尤其是正步走，腿要抬高、綳直，腳掌放平，腳尖下壓，眾人成一直線，還要練習分解動作一步兩「凍」——保持一個姿勢不能動。一個小時下來，腿變得僵硬疼痛，再練時腳都會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接下來，是練習射擊、投彈。要不落人後，沒有一樣不經歷肢體腫脹疼痛的過程。最讓新兵們受不了的，還是夜間的緊急集合。

剛到新兵連的第五個晚上，李宏他們就經歷了這樣的考驗：一陣短促凄厲的哨聲，把經過一天辛苦訓練正酣睡的新兵們驚醒。整個新兵連就像被捅翻的馬蜂窩，不少人衣褲倒置、鞋襪亂穿，沒跑出多遠，不是鞋襪脫落，就是背包散架。沒辦法，只好赤腳夾著背包跑。一番折騰之後回到營房，才躺下不到半小時，魔笛似的哨聲又驟然而起，弄得人幾近精神崩潰。之後，有的新兵乾脆不脫衣服，不解背包，就這麼躺到天明。

不幾天，剛來時的那股新鮮感、興奮勁，早就蕩然無存了。有的新兵一坐下吃飯，一躺下休息就想家，竟至淚水漣漣。更有甚者，不惜製造些「病情」讓自己提前退伍。但像李宏那樣不怕苦累，意志堅定的熱血青年畢竟還是絕大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