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萍水(2)
客棧附近便是一家書塾,朗朗讀書聲,戒尺擊打書案的聲音時不時傳來,仔細一聽才能發現原來是夫子循著聲音井然有序的打著排子。
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透過帷簾,可以隱隱約約看見那些個小小的身影。夫子一排一排的輪著讓他們背誦功課,一覽到底,最後只有兩三個學生坐下。
「溫故而知新!溫故而知新!昨日的功課都不曾做好,老夫又如何傳授於你等新的知識?不可教!不可教!」夫子取出戒尺,往每個站著的學生手心狠狠抽了幾下,頓時,一陣哀嚎。
夫子跺步,哭聲生生被他們咽了回去。
「你們都得學學言升,他本就比你等聰慧,還比你們刻苦,假以時日,你們要如何才能追上他......「
聽到這話,蕭凈笙想起了以前,琴川掌門也曾這樣當著眾人的面誇讚於她,那時她還很小,還不知何謂人情世故,只知道沒多久,師兄師姐們做什麼都不帶著她了,經過漫長的歲月,她終於用一個詞來形容當時的情景。
捧殺。
相里璟見狀,似乎也頗有感受,他語氣淡然:「其實很多人都能接受規勸和批評,但接受的前提是莫要將誇讚賦予另一人身上。」
午時三刻,書塾的學生都走光了,蕭凈笙才登門而來,書塾便是她此行的目的。偏廳內,蕭凈笙還在想著等會要如何將之前發生的事情和她心中的猜想告訴這近三年未曾見面的師兄和師姐。
在琴川多年,見面只管說幾句話,問候一下師父好、師兄師姐好、各院長老好,不善於與人相交這個問題,她在琴川時不曾去多想,下了山以後,認識了相里璟,她這才發現溝通交際真的很重要。師兄師姐離開琴川三年,定是不能隨便拿著以前三兩句話不到的姿態去說話。
想著,等的人便到了。
「小師妹!」安盈大步跨過門檻,朝蕭凈笙襲來,或許是多年未見,甚是想念,安盈將蕭凈笙摟在懷裡。
如此熱情,讓蕭凈笙很是意想不到,她很少與人有肢體上的親密接觸,方才安盈摟在她的瞬間,她的身板頓時僵硬,不知要作何反應,雙手木楞的懸在空中。
程林信步而來,見到單方面擁抱的安盈,無奈道:「你嚇到小師妹了。」安盈這才鬆開手,表示小師妹能來實在是出乎意料,所以她才會如此失態。
三人坐在席上,僕人奉完茶,蕭凈笙不由得感慨一番:「師兄和師姐居然真的開了一家書塾,不曾想我居然還在這裡喝茶。」
程林和安盈相視一笑。
三人閑聊了沒幾句,蕭凈笙這才尋得契機問道:「可有其他師兄師姐的消息?我這次好不容易下山,想著如果可以的話都去拜訪拜訪,看看大家過得如何。」
安盈微微一笑:「三年未見,小師妹倒是懂事了很多,居然開始惦記我們這些師兄師姐了。」
蕭凈笙道:「師姐,近日你們身邊可有發生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或是覺得十分異樣的事情?」
程林眯眼道:「小師妹是遇到什麼麻煩了么?」
「沒有。」蕭凈笙矢口否認,她笑了笑說:「離開琴川后,我才發現山上和山下的不同,這一路見識了不少鬼祟妖孽,我覺得山下多多少少的有些不太平,所以便想著多問幾句......」
她吸了一口涼氣:「這些在山下難道很常見么?」
「這倒也沒有。」程林想了想,「若說不同尋常的事,倒是你。」
「我?」蕭凈笙表面波瀾不驚,內心其實早已風雲翻滾,手藏在袖子里,不由得捂了一把冷汗,生怕程林發現什麼。
安盈笑道:「你如此平易近人,還知道下山了以後來看我們,這還不算是不同尋常的事情么?」
原來是這事。
蕭凈笙頓時鬆了一口氣。
見兩人無事,蕭凈笙便尋了一個下山的時日不多,還要兼程趕回去,所以便不在安和久留了,安程二人還想著將她多留幾天,被蕭凈笙連忙拒絕。安盈退了一步,說什麼也要讓蕭凈笙留下來吃頓飯再走。
程林見蕭凈笙有些許為難,又想到她來時的躡手躡腳,便想到她或許不太方便,便讓她先行一步,見程林開口,安盈也只好不再強求,臨走前,安盈交代讓蕭凈笙一路順利。
回到客棧,蕭凈笙這才有了一口輕鬆勁,一想到還要去別處詢問其他的師兄師姐,她不由得覺得頭疼,整個人無力地躺在床上,大約過了一刻鐘,她總感覺哪裡不對勁,便想著要離開儘快離開安和。
她起身,正打算去隔壁房找相里璟,來到門前才發現房門緊閉,門上赫然掛著鎖。
相里璟不在。
一個念頭頓時湧上她的心頭。
難道相里璟跑路了?
不會吧。
雖然相處不足一月,但相里璟在她心中的印象還是挺好的,她不至於如此把人往壞了想,蕭凈笙覺得自己行為有失,對於她而言,相里璟其實算一個好人,畢竟他在凶獸手下救了她,畢竟還為她花了不少錢。
熟悉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蕭凈笙側頭看了看來人。
相里璟則是一臉疑惑:「你站在這裡作甚?」他的目光匯聚到了門上,「看上我門上的這把鎖了?」
說著,他將手裡的東西遞給蕭凈笙,從懷裡掏出鑰匙,將房門打開。
「你方才是去了哪裡?」
相里璟看了一眼被她摟在懷裡的包裹,「你不會自己看自己想么。」
蕭凈笙看了一眼被自己摟在懷裡,並且有那麼很有分量的東西問道:「我可以打開。」
相里璟坐在桌前,喝著水的動作停了一下,『嗯』了一聲。
蕭凈笙將包裹放在桌上,解開,發現裡面是一些乾糧和一些......她頓時明白了,臉頰和耳尖都在發燙,相里璟依舊喝著水。
還好,他沒有注意到自己難為情的表情。
些許是在外逛了一圈,相里璟格外的口渴,一連喝了好幾杯水,見他喝得差不多,蕭凈笙這才將她感覺不對想要迅速離開的想法。
相里璟沒說話,蕭凈笙知道,他這是同意了。
......
月色溶溶,整個山間都格外明亮。
圍著火堆,相里璟冷哼了一聲,將正在閉目養神的蕭凈笙生生喚了起來。
對於他,她忍不住好奇,於是她問他:「你哼什麼?」
「我方才在腦海里過了一遍你的人生,覺得很有趣。」
「你覺得我的人生很可笑。」
「不是。」相里璟說道:「很難用言語來形容。」
「即使是末流的皇室宗親,但依舊有榮譽有地位,而你出身不凡,長得......也挺像回事,怎麼就活得糊裡糊塗的呢?」相里璟看著眼前的少女,只見她瞪大眼睛,豎起耳朵,一臉認真的看著自己。
蕭凈笙見他沒說好話,轉頭往原位靠了靠,她平靜道:「怎麼?你也覺得若是我的命運與你相調換一下,你能活得轟轟烈烈是吧。」
互換命格的話,她從小都不知聽了多少遍。
他們都說,若是有她這個命,他們一定能活得轟轟烈烈,在江湖甚至是朝堂上捲起一片屬於自己的風雲,讓史書留下自己的名字,讓後代活在自己的榮光里。
「原來你也這樣想啊。」蕭凈笙喃喃道。
相里璟坦言道:「我更好奇的是你的修為,據我所知,你的實力從未真正展現過。「
」展現過啊,三年前,各大門派的比試上,那就是我的實力。「
三年前,各大門派雲集,明面上說是切磋武藝,增進門派之間的感情交流,說到底就是來探一探琴川門派的實力到底如何,是進步還是退步,看一看自己的門派的弟子究竟和琴川弟子差了多少,能不能也有沒有機會攻下琴川門派天下第一宗的頭銜。
三年前,她和六書門的掌門公子比試,贏了,但贏的不多,就一招。琴川掌門覺得她這一招是險勝,與之同時也覺得她的修為出現了問題,那六書門的掌門公子資質很是一般,她應該在三招之內就把他制服,可......
比她厲害的人其實在江湖上一抓便是一大把,只是她從出生就佔了資質超然的頭銜,所以所有人就都覺得她的修為高,但事實本來就不是這樣。
正想著,相里璟幽幽說了一句:「我跟六書門的掌門公子比試過。「
「嘖。「
「一招,他便輸了。「
「哦。」
「他不是很厲害。」
「嗯。」
「你差一點就是他的手下敗將。」
「呵。」
「所以四捨五入,你也是我的手下敗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