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種子

客一請，酒一喝，有德的心裡更加開闊了。整天滿腦子想的不再是亞軍和苗苗的事，而是整片的苗圃。

春風一吹，嫩綠的小芽們從枯乾上躥出來，裝點他的夢；夏日一照，翠綠的葉子和堅韌德枝幹相隨相依，為他唱讚歌；秋雨一潤，該收的收、該換的換、該賣的賣、該長得繼續長，讓汗水成了詩。冬雪一蓋，一壺茶一泡，看著小傢伙們歸於平靜，默默地等待春風，那該是一種多麼好的場景啊！

有德識的字不多，我們權且替他借幾句詩，替他訴說吧：「池花春映日，窗竹夜鳴秋」。如果不夠，還有一句：「恨芳菲世界，遊人未賞，都付與鶯和燕」。抑或還不盡興，這句亦可：「漸秋風鏡里，暗換年華」。

聖人云：知易行難。有德想起未來無限美好，但把苗圃當成事業打造，卻心裡直打鼓。因為，建平已經說了：這個項目，可不和平時種種花、撥弄撥弄草一樣簡單，要規模化、要標準化、更要市場化。

規模化就是大，標準化是方法，市場化是啥？

市場化，是不是要把苗圃搬到苗市上去？那地從哪裡來呢？那邊租金可貴啦！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市場化，是不是要和商販一樣要在苗市上叫賣？那太丟人了，都是鄉里鄉親的，要是他們看見我叫賣，那豈不是把人大牙能給笑掉？

……

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準備去問問建平，上次喝酒喝得昏天黑地，聊的時候建平早已經是問這個答那個啦，所以只能作罷。現在這個問題擺在面前，只能專門去問問他啦。於是，他背著手朝著村部走去。

剛出門口，他一拍腦袋，自言自語地罵道：「豬腦子啊，放著大學生不問，問個酒蒙子。我真是豬腦子啊，嘿。」有德被自己給逗笑了，能人養在自己家，自己卻要腆著個臉去求別人，這不是閉著眼睛看東西——裝瞎嘛。

「小崽子，最近好好學著沒？」電話一通，有德親熱地問道。

「學著呢。不僅學了課本上的，還學了能實用的呢，最近都快把人忙壞了……一邊忙著上課，一邊忙著給您查資料。」電話那頭的亞軍說道。

「給我查啥資料？」有德疑惑得問道。

「爸爸，您還打算瞞著我呢？」亞軍笑著反問道。

「我瞞著你啥事啊？你這個小崽子。」有德被他一說，感覺像是關於苗圃的事，但他不敢確定。所以繼續賣著關子，看亞軍說的到底是啥事。

「苗圃的事啊，苗苗都告訴我啦，你還打算瞞著我呢？哈哈哈，被我給提前劇透了吧？」亞軍開心地說道。

「哦，這個事啊，這麼個小事還用得著給你報喜嗎？你老爹出馬，還不是手到擒來，馬到成功嘛！」有德歡喜於亞軍像小時候一樣和他聊天，每當有秘密父子倆總是以這種方式分享。所以，當亞軍那樣說的時候，他也用父子倆最喜歡的方式回復著。

「那是，不然咱是我爹呢，不然怎麼生了個上大學的兒子呢？哈哈哈。不過話說回來，這件事兒您可得記著一份苗苗的好呢。要不是苗苗事兒還不一定成呢！」亞軍認真地說著。幸虧是電話裡面，要是能看見爸爸的臉，亞軍絕對會驚訝於爸爸的表情。

「苗苗？這事和苗苗有關係？」有德震驚。

「是的呀。不過苗苗沒有直接說給到咱家。而是說您在做苗圃方面有經驗，踏實肯吃苦，再加上我在大學里學的專業事農業專業，會有這方面的理論支持，所以給到咱家是最合適不過的選擇。」亞軍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這倒是。給咱家那是再合適不過的選擇。」有德若有所思地重複著亞軍的話。

「我聽苗苗說，建平叔本來是還要考慮考慮的，但最後苗苗給他說了一句話，他聽到腦子裡去了才給到咱的呢？」

「什麼話？」有德好奇地問道。

「苗苗還是聰明，說了句『風水輪流轉，冤家宜結不宜解』。曉以利害關係，建平書也是識時務的人，估計也權衡了我畢業後會有點能力，再加上您不是去鄉上告過他嘛，所以就最終決定給咱家啦。」亞軍的語氣中不無驕傲。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那天晚上我們聊了下，我覺得你建平叔還是心裡裝著咱莊裡人的，不像咱以前想的那樣。」有德耐心地向亞軍解釋著。

「那是，畢竟他也是我未來老丈人呢，思想覺悟不會差到哪裡去。」亞軍調皮地說道。

「你少充大尾巴狼，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敢這麼說呢？再說了，我一沒點頭，二沒同意，怎麼突然感覺你自己和苗苗就把這事兒給定下來啦？」有德質問著亞軍，但語氣中半點聽不出來，反倒聽著像是和亞軍開著玩笑。

「爸爸，這個事以後再說。現在我重點給您說下怎麼搞好咱家的苗圃，說不定這個東西是未來我要回來繼承的大事呢！」亞軍忙著轉了一個話題，把話頭放到了苗圃上。

「你現在狡猾地像個小狐狸。我先聲明，苗圃的事，你能幫忙就幫忙，要是幫不上忙就別添亂，什麼以後畢業了來集成苗圃，我是堅決不同意的。你最好是在蘭州找個工作，買個房子，好好當你的蘭州人，苗圃的事我自己弄。聽見了沒有？」有德的語氣顯得十分正式，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

「聽見了。爸爸，咱們先聊苗圃，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亞軍滿口答應，他知道要是不答應爸爸，爸爸一定會直接把電話掛掉，不再給他聊下去的機會。

「那就行。既然這樣，你說，我聽著。」有德心裡有了底，所以顯得不急不躁。

「苗圃啊，最重要的有兩點，不對，是三點。第一點呢，是選址，育苗的種子怎麼選，種子選好了種在哪裡，都至關重要。要有水，要有陽光，不能太暖，不能太冷。這裡面的道道可深了，我買了本書到時候郵給您，您好好看著研究研究。第二呢，是打理。這一點不用書上教，您肯定沒有問題。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決定成敗的一點，就是出售。賣給誰，很關鍵。也就是書上說的如何實現市場化。」亞軍一一說明，掰開了揉碎了耐心地向爸爸解釋著。

「市場化就是大規模的固定的買主，你種了就得有人買，不至於爛在手裡。是不是這個意思？」有德一副不恥下問的態度。

「正是這個意思。我爹還是聰明得很呀，像個與時俱進的老漢。大有錢途啊，大有錢途。哈哈哈。」亞軍誇讚著爸爸，自己也覺得驕傲。

「知道是知道啦，僅僅是意思知道了沒有用啊，如何實現市場化才是重中之重啊？這個你得給我支招啊。」有德像個學生，向自己的兒子老師討教著。

「這個簡單，我和苗苗正在整理。到時候全部整理好了，全部一股腦兒的交給您。關鍵是，您得記著苗苗的好，記著她從這件事開始，到選種子，找買主以及教方法這些的好。」亞軍千方百計地討好著爸爸，希望苗苗的好能得到爸爸的認可。畢竟，他是希望得到爸爸的全方位的支持的。

「什麼選種子，跑渠道，我看啊，你是在這兒給我提前埋你和苗苗關係的種子呢？對不對？」有德認可苗苗的好，至於他們最後結不結婚還不是現在考慮的事情，畢竟亞軍還在大學。現在的年輕人，一天一個變化，誰知道他們最後會是什麼想法呢？索性，他只關注眼前的事情，附和亞軍記住苗苗的好。

「哈哈哈，我是真誠地希望這顆種子在您的心裡生根發芽呢？」亞軍的眼睛濕潤了。

「好好好。但願會發芽。苗圃的事兒，你和苗苗抓緊，光陰不等人吶，我可不是個能閑得住的人……」有德耐心地囑咐道。

「放心放心，你不放心我還不放心苗苗嘛。她可是村長的閨女呢，虎父無犬女喲。」苗苗的好像長在了亞軍的舌尖上一樣，一刻不停地跳動著進入了爸爸的耳朵里。

「兔崽子，談了個對象，嘴都變滑了。調皮的花樣都多了。」有德開心地嗔怪道。

「種子種得好，後天才能長得好喲，爸爸。哈哈哈……」最後，亞軍以父子倆最舒服的方式，結束了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