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憶當年

看著坐在對面畢恭畢敬的亞軍，趙局長有點恍惚，似乎坐在對面的就是當年的自己，連姿態、神貌和臉上桀驁不馴里透著的不自信，都和自己那麼的想象，不禁讓他有點憶當年。

而今的趙局長，本名叫趙樹清，來自天水，像亞軍一樣長在農村。

不過，他那兒的農村，要比亞軍的農村稍好一些，因為那邊盛產辣椒，不管是省內還是周邊省外都相當有名。所以，也算是生在農村的他們家裡有著賴以生存的產業，生活過得也相對來說沒有那麼拮据。

但是，說起來不算拮据，但也好不到哪裡去。該受的苦他一樣沒少受，該曬的太陽他沒少曬，該看的臉色他沒少看。也正因如此，他那因自自卑而升起的自負也沒少有。就像他那從辣子里泡過的性格一樣，心底里透著赤誠，表面上要麼青澀如水，要麼熱情乾脆。

在上大學之前，他也一直保持著這種性格。

那個年代，上大學不是件容易的事，當真是人中龍鳳，要忍常人忍不了的誘惑：能幫貼家裡就不能幹吭家裡人的吃食；還要受一般人受不了的冷眼：老大的人啦，還要考學，能考上則萬事大吉，考不上就等於扒光了受刑——種地種不好，讀書也不行，日子不能過，人也就不靠譜了。

但，好在他都忍過來了，不管是堅持，還是為了爭口氣。他不僅考上了，還考了個省內第一學府——蘭州大學。那時候，他感覺自己不是常人，他可以減少父母的勞苦，他可以改變家鄉的窮困，他可以造福鄉民，他可以改變萬物運行的規則。

當然，這份堅持他帶到了進入大學后的每一天。他見識了天外有天：即使城裡學生學習一般，但他們的眼光和見識遠遠超他數倍，所以他更加努力地學，讓自己成績永遠保持在前幾名。他也明白了人情世故：學習好在學生間可以獲得尊重，綜合能力強更受老師和同學的喜愛，所以他讓自己變得更世故，或者看起來世故，能更好地和所有人交往，能和各類同學處成朋友，希望通過接觸不同的人見識不同的世界，發現不同的觀點。

但，他在大學卻連一場戀愛都沒有談過，甚至連一個喜歡的女孩子都沒有過。

當然，他也得益於他的堅持和努力，成績始終在前，人際搞得也好。到了畢業分配，也讓他真正明白，天下沒有白用的功，也沒有平白無故的好。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她的老婆主動替他安排了工作。當然，那時候，她還只是他眾多好朋友其中的一個。

後來的故事其實很平常也很直白，就像眾多故事裡發生過的一樣，他得益於老婆的安排，從小職員到科長，再到局長，再到今天坐在亞軍的對面回憶起過去，趙局長覺得一切似乎都順風順水，一切都得益於自己，又藉助於老婆，或者說藉助老婆的關係。

他端著茶杯，看著眼前的年輕人，臉上的稚氣比他當年還重，臉上的傲氣卻比他一點不少。當然，他也明白，這個年紀的年輕人尤其是剛剛大學畢業的年輕人，肚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墨水，但傲氣卻是十足的。

他欣賞這種傲氣，欣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闖勁，這也是奕然求著讓他安排亞軍工作時他爽快答應的原因。他明白女兒的心意，也明白女兒想要藉助他的權力為亞軍謀得一份什麼樣的差事。當然，他更明白按照女兒的脾性，即使自己不答應，他也會想盡辦法去求自己的妻子，或者去求早已退休但依舊實力不減的老岳父。索性，這個人情他來做了。

但是，做人情有不同的做法，也有不同的說法，他不可能一上來就憑著奕然的關係直抒胸臆，這是他這麼多年的習慣，或者說辦事的規矩，有放有收，才能在任何時候都掌握主動。

「聽奕然說，你很優秀啊。來自農村的孩子，能靠著自己的努力在學校里被很多人認可，現在又拉著到我面前，說明你這個孩子還是很有能力的嘛」，趙局長翹著二郎腿，端起杯子吹了吹飄在上面的茶葉，砸了一口。

「沒有沒有，其實我就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孩子，沒有天賦也沒有背景，只能多學習，多接觸人，希望能開闊自己的眼界，等畢業了也能找個好點的工作，或者回家鄉干點實事。」亞軍沒有緊張，話也是隨口而出。

「口氣不小喲，為家鄉干點實事。你準備怎麼做呀？我倒是很有興趣聽聽。」趙局長眯眯著眼，直視著亞軍的眼睛。

「我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就是要麼在這座城市學點技術，要麼是謀個職位，等自己的能力差不多了，不管是從技術上實現，還是從金錢上實現，我都可以的。就像現在，村裡讓我們家承包苗圃，我就很急切地想要了解苗圃方面的知識，想要在這方面有一點自己的想法，不管是從培育苗圃，還是在苗圃的銷量上，都能有所突破。希望等我們家的苗圃成規模以後，再幫助村裡人一起擴大規模。當然，前提是我們自己得有所突破。這就是我這個階段所有的想法啦。」亞軍平靜地訴說著他的想法，內心卻沒有那麼平靜：他多麼希望當自己表達出這些想法后，對面這個局長能夠指點迷津，或者幫他解決所有疑惑啊！

「有志氣，有想法，這個忙我幫定了。你小子和我當年很像啊！」趙局長絲毫不避諱對亞軍的喜歡。

「爸，這麼說，你願意幫亞軍啦？」趙奕然坐在旁邊一直沒說話，專註地聽著亞軍的想法，看父親有了幫忙的意向，她便趁空子想要把這個事情儘快敲定下來，好讓亞軍不再為這件事著急上火。

瞧，這是多麼簡單而熾烈地喜歡啊！

「幫忙倒是不急，我這邊有基本相關的書，想要了解的培育知識這些書上都有，要是有不懂的，我可以找人安排一下，讓你們縣上的專業人員去實地指導嘛。」

「真的嗎？那可真的是太好了，謝謝叔叔，謝謝趙局長」。亞軍聽到消息高興地從凳子上蹦了起來。

「到底是年輕人啊，這點小事就至於讓你從凳子上蹦起來啊？那我要是給你說個更好的消息，豈不是你要高興的暈過去？」趙局長意味深長的說道。

「什麼好消息呀？爸」，沒等亞軍開口問，趙奕然搶了先。

「就知道你是個急性子，你比亞軍還急呢。這件好事呢，我先不著急宣布，等亞軍把這些書看完，也等我這邊安排好了再向你們宣布吧。」趙局長看著兩個年輕人著急的樣子，覺得可愛，但還是決定先賣個關子。

「哼，小氣，不說就不說。等你以後想說了，我們還不聽了呢！」趙奕然撅著小嘴，卻抱著趙局長的胳膊撒嬌道。

「謝謝叔叔，有這些書還有您承諾的縣上專業人員來幫我們培育，就已經很感激了，我實在是不敢再想什麼其他的好事了。謝謝叔叔。」亞軍把謝謝說了兩遍，最後一遍又朝著趙局長深深鞠了一躬。

趙局長上前扶起了亞軍，他感到欣慰，緊接著說道：「事還沒辦，客氣什麼呢？以後要感謝我的時候還多著呢？」趙局長邊說邊看向女兒，看得趙奕然害羞地紅了臉，低下了頭。

「嗯嗯，以後我肯定好好感謝您，叔叔。」亞軍沒發現父女倆的啞謎，率真地說道。

「那就先這樣，我安排秘書陪你們去食堂吃點東西，我還有點事，我就不陪你們吃飯了，反正以後吃飯的機會多得是。」趙局長率先從沙發上起身，徑直走到了辦公桌后，準備開始工作。

「好的，我的局長大人，我們也不用去食堂吃了，亞軍請我吃好吃的去。」趙奕然明白這是「局長父親」下了逐客令了，所以半開玩笑地說道。

「走吧，讓亞軍帶你去吃好吃的吧，反正閨女大了也不由爹嘛」，趙局長頭也沒抬，撥通了桌上的電話，喊了秘書進來。

亞軍真的請了趙奕然一頓飯。應趙奕然的要求，去吃了肯德基，去看了電影，喝了冰鎮的可樂，吃了同一桶爆米花。而後，他們回到學校，他想要送趙奕然回宿舍，但最後依舊是趙奕然送他到樓下。

「謝謝亞軍同學。今天很開心，也很難忘。」

「該我說謝謝才對，不僅要謝謝你，更要謝謝趙局長呢。」

「你看你，又來了，以後要謝的機會多著呢，畢竟以後的日子還長呢。」

「是啊，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