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許慕川，不是十三
「烏雲雜揉著晚風，雨打初秋，淅淅瀝瀝。有人在大雨滂沱里止步不前。」
——喻枝
【一】
玉蘭樹立的道路，蒼翠欲滴，應了這萬里無雲的好天氣，今天是埋葬暑假的九月一。
炎熱的天氣，最受歡迎的當屬小賣部了。
「十三，我要吃草莓味的呀！」少女初長成，一身水藍色的短款連衣裙，小飛袖搭上方領，襯的鎖骨格外漂亮，荷葉剪裁的裙擺下是一雙粉白的腿，顯得可清麗了。
兄弟倆碰一塊兒開學了，簡蘭自然是領著小榛去報道，許慕川就領著小姑娘來報道唄，哦不對，是一起報道。偏偏這小姑娘嬌氣，走一會兒就累了，喊著新鞋磨腳，十三看著也是無奈，能怎麼辦，拿吃的哄唄，不然事情都理不完了。
而薛還明就不一樣了，從小到大，自己一個人背上書包，騎著自行車就到處闖。這不，現在正半撐著車架，盯著前面藍裙子的小姑娘嘛。喝完手裡的水，隨手一扔，就進了垃圾桶，留下一尾灰塵。
「喻枝！」薛還明停好車就朝喻枝那邊走了過去。「好久不見啊，小妹妹。」說著還從兜里拿出來一塊巧克力遞過去。
喻枝瞥了他一眼，「小妹妹就小妹妹，」接過巧克力，撕開包裝就往嘴裡塞，「嗯！好吃，謝謝啊！」在環境的高溫下，那塊巧克力都有些軟了，喻枝吃著吃著，嘴巴周圍就髒了。
一雙眼睛含著笑，就這麼細細看著，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多大了，吃東西還能把自己吃成貓鬍子。」正準備上手去幫她擦一下嘴角……
卻被一隻手握住了手腕，「你幹嘛？」眸子里除了往日的清冷，還有些許冷意。
薛還明也是笑笑，沒說太多。只是有些驚訝許慕川手勁兒怎麼這麼大，費好大勁才甩開。
「十三，你帶紙巾了嗎？我吃東西把臉吃髒了。」喻枝看著就知道許慕川心情不好了，心裡默默想著，下次再也不偷偷吃巧克力了。看許慕川自己吃著冰淇淋，沒有理她的意思，只能眨巴眨巴眼睛。
「哎喲，小寶貝也太可愛了吧，」張煦年剛下了課，就看見這邊站著熟人，走進了卻感覺氣壓格外低，「吶，他不理你，哥哥理你，濕紙巾擦得趕乾淨些。」
喻枝笑盈盈接過，把嘴巴擦乾淨，「謝謝哥哥。」嘴巴是擦乾淨了，十三還生著氣呢。又屁顛屁顛跑過去。
「十三十三，彆氣了，我下次少吃甜的行不行啊？」
聽著這話，語氣軟軟的，許慕川轉過頭來，「既然你今天已經吃了巧克力了，那就沒有冰淇淋了。」從紅色塑料袋裡拿出來一個蛋筒，往張煦年那裡扔過去，「再不吃就化了。」
張煦年倒是不客氣，拿著就吃，不過他還是有點好奇，「怎麼，薛小少爺還要親自來報道？」
薛還明是何許人也，爸爸薛庭是景陽建設集團的董事長，而芙蓉一中最大的贊助商就是景陽建設集團，連今年新進的一批器材都是託了薛家小少爺的福；爺爺薛晉更不用說了，就是市長在他爺爺面前，也是大氣不敢喘，畢竟是這麼多年的授業恩師，被老爺子一手提拔上來的。
「這些年野慣了，自己的事兒還是得自己做的。」即使如此，張煦年的一聲小少年，他還是擔得起的。
小少爺？恐怕等許慕川回來了，那就真的是小少爺了。薛還明眼睛里有些看不清的東西，但是估計許慕川還不知道自己和姑姑的關係，可是知道了會不會更好？
「小妹妹，我下個月3號生日，你來我家玩兒好不好，有party哦，還有很多好吃的！」薛還明笑的很好看，明眸皓齒。「你們也一起？」說完也沒等回答，就長腿一跨，騎著車走了，反正他家在哪，別人不知道，張煦年還不知道嗎？
正好，上次小晴說想哥哥了……
【二】
喻枝不知道什麼是不用自己報道的學生，但是那聲「薛小少爺」，卻是第一次聽見。
「哥……」喻枝啃著剩下的半塊兒巧克力，「你怎麼認識他？」看著好像關係不錯，又有些說不清的奇怪。
張煦年想想自己剛剛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場景，摸了摸小姑娘的頭，「他是景陽集團的太子爺。」當年薛晉繼承家族衣缽從政，可謂是英雄出少年，剛工作就經手了幾個大項目，後面仕途雖有些坎坷，卻是無數人都敬佩的一位人物，得意門生，個個都能獨當一面，即使是如今退休了，在政界也是很有話語權的。
本想著虎父無犬子，薛庭會跟著他父親的腳步在政界紮根，誰曾想，他倒是個有想法的，工作不過兩年，聲譽、人脈都開始累積的時候，他一走了之，從了商，從商就從商吧，也從沒叫他老子幫過一次忙，再難的路都是他一個人走的，看著他長大的那些前輩，無一不為之捏了一把汗。而他的商業頭腦，卻是十成十的好，在改革開放那個年代，一手創建了景陽建設，專攻房地產行業，之後又一個人跑去緬甸搞玉石，說不好聽點，就是賭石，無異於賭博，一步差錯，滿盤皆輸。偏偏人家有那個氣魄，拿著自己的積蓄，還有銀行的貸款，進行著一場人生的豪賭，最後賭贏了，便有了中國最大的翡翠珠寶商——景陽建設集團旗下的子公司——一鳴軒。
薛董事長而立之年，才得了這麼個兒子，可妻子難產去世，可憐小奶娃還在襁褓中，便沒了母親。薛董事長那陣兒可是忙的腳不沾地，又不放心把孩子給保姆，自己又是第一次當爹甚至於，有時候開會，小少爺一哭，大家一起幫著哄。薛還明再長大一點，就知道要去姑姑家吃飯，姑姑家的飯菜好吃，而且爸爸也會一起來吃。剛過了十歲生日，小少爺就離家跑來芙蓉市，陪著爺爺了，偏生性子跳脫，老爺子有覺得一切自有緣法，便隨他去了。十一歲，小少爺說要畫畫，就一個人背上畫架，買了車票，帶上個老師，去了弱水古鎮；十三歲，想看一塊兒好翡翠，給姑姑做生日禮物，又是一個人一張車票，帶著他老爸的心腹，去了緬甸，回來時帶著一塊兒帝王綠，親自設計了「洛神吊墜」，他覺得那樣好的東西，和姑姑很配。如今，小少爺十五了，已經開始看一鳴軒的賬本了。薛還明很少在學校讀書，頂多請個家教，在家裡學學，然而，是真的學學就好，畢竟，在他眼裡，成績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東西，百無一用是書生。
當然，這是后話了，在小喻枝眼裡，這些東西，此時顯得有些遙不可及。
「景陽集團，中國最先起來的那一批房地產公司，旗下的一鳴軒做翡翠珠寶，沅雨閣做高端服裝設計。他爸爸薛庭是中國很有名的實業家，萬貫家財，經常搞慈善。」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去年那場慈善晚會了，看著比自己小一歲的少年，意氣風發的模樣，不可謂不讚賞。看著妹妹皺眉，張煦年也不多說了，「好啦，反正就是，他家很有錢，還有權，做朋友可以，但是別惹他。」
喻枝腦袋瓜里若有所思，卻也沒有多想，只是許慕川在想什麼，誰知道呢？
……
張煦年領著倆寶貝，這裡繳費，那裡填表，末了，「好啦，終於搞完了，你倆還沒吃飯呢吧？走，哥請客！」說得倒是豪爽，「吃食堂。」
此時正是食堂人最多的時候，畢竟一中的傳統，都是後半個小時吃飯的人多。前二十分鐘？可能還沉浸在哪道數學大題里吧。
雖說是吃食堂，卻一點都不含糊，一份三個菜，全是肉菜，還買了牛奶飲料，「嘗嘗，看我們學校伙食怎麼樣。」順手把牛奶遞給妹妹，還擰開了瓶蓋。「還剩可樂和甜茶，喝什麼自己拿。」
當然是喝茶啊，天天在家裡被小枝灌茶，都喝不慣別的飲料了。
小姑娘喝了口牛奶，絲滑綿柔，「哥，這個好喝誒，十三你嘗嘗。」
許慕川接過去，面不改色的喝了，眼睛瞟了一眼，默默記下來牌子。「還不錯。」筷子一伸，飯菜是可口的，比初中的食堂好吃得多，「小枝你別光顧著喝牛奶，吃飯吧，等會兒又餓了。」
喻枝笑嘻嘻的，把牛奶放下，開始吃飯，吃著吃著，嘴巴就嘀咕起來了，「哥，下次你來我家，我給你做飯，這個暑假，我苦練廚藝，做的飯菜可好吃了。」腮幫子鼓鼓的，是可愛的。
「好啊。」自家妹妹吃的歡，他笑的也爽朗些。
喻枝總是對於美的事物，沒有抵抗力，這會兒，眼睛又直勾勾的盯著一個學姐。「哥，你認識她嗎？她長得好好看吶！」
【三】
迎面走來一個女生，個子不高，束著高馬尾，未施粉黛，但是笑起來能勾人魂的那種。她旁邊的男生不高，目測一米七的樣子，眉眼感覺到很兇的樣子。她們並肩走了一段，就分開了，喻枝沒看錯的話，那個男生一走開，她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了，彷彿剛才一切都是裝的，臉上冰冰冷冷的，走的很快，不一會兒就看不見了。
張煦年只瞥了一眼，說了一句：「不認識。」
也是哦，感覺她看著表哥，也不像是朋友。
「十三，那個姐姐好不好看啊？」
許慕川嚼了嚼嘴裡的肉，「好看，但是你比她可愛。」
喻枝兩眼放光，「真的啊？」然後又美滋滋的吃著碗里的雞腿。
……
吃完飯後，張煦年又陪著逛了會兒校園。「我們學校好歹也是省重點，還是挺大的，再過段時間，桂花就開了，整個校園都是香噴噴的呢。」
喻枝喝著牛奶，苦巴巴的說：「是挺大的，可是好難走啊，我腳都痛了。」
許慕川蹲下來，看著腳後跟都磨起泡了，便拉著喻枝到旁邊的長椅坐下，從書包里拿出創可貼，小心翼翼的貼了上去。「先坐會兒吧，不走了，等下直接去教室上自習。」說完，就看著張煦年。
「好好好，你倆是祖宗，說什麼都行，先坐著，等會兒我帶你們去教室，正好我們是一棟樓的。」表哥喝喝可樂，坐下冥想。
「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喻枝看著長椅上的刻字，慢慢讀著。
「這是歐陽修的《採桑子》。」張煦年脫口而出這麼一句，「你讀這個幹什麼？」
喻枝擺擺手，「不是啊，是這個椅子上面的刻字。」
小妹一說，張煦年才想起來，自己原來坐在這張椅子上面。
……
他們剛到班級里找位置坐下，教導主任便來了，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與其說他看著好相處，不如說他慈祥。那麼熱的天，還握著個冒熱氣的保溫杯，「孩子們先做自我介紹，你們班主任還在忙，等會兒就來了。」說完就走了。
「大家好，我叫喻枝，請多多關照！」喻枝站在台上，縱然陌生卻不怯場。
「大家好，我叫許慕川。」許慕川生的本就好看，身上那股子清冷感，也不妨礙少女懵懂的春心。
「同學們好，我叫季嘉心。」這時鼓掌的人更多了，誰讓人家有個當市長的爹呢？
這時，門外走進了一個女子，穿著簡單地白t恤和百褶裙，若不是踩著雙高跟鞋，都快以為她是學生了，只有喻枝和許慕川和對方看了一眼。
「大家好，我是你們的班主任，」轉身便在黑板上，行雲流水般寫下——於瀟瀟，三個大字，「我教的學科是英語，大家不要有壓力，我還是很好說話的，對吧，小喻枝。」精緻的眼眸往下面掃了一眼，就看到那對養眼的活寶。
忽然被cue的喻枝，愣了一下，然後笑的很甜的回答道：「是的呀，瀟瀟姐可好了，啊，不對，是於老師。嘻嘻。」
「咳，那麼今天正好，把班幹部和各科課代表。」於瀟瀟看了看錶，「接下來，毛遂自薦的時候到了，抓緊時間，早點弄完，早點放學。」又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了各個職位名稱。
本以為，剛開學，大家第一次見，學生們還會有點彆扭，可班主任話音剛落，便上來一個很高的男生，「大家好，我是楚澤，大家看我這體格，應該就能猜到我想當什麼？」
「頎長壯實的體格，當體育委員去吧你！」下面一個女生笑著說道。
只見他摘下眼鏡，喲，長得還不錯嘛。「我要當文娛委員，接下來，獻歌一曲林俊傑《江南》。」
開學第一天就這麼活躍，可真是少見，他背過身去，緩緩唱起，
「圈圈圓圓圈圈
天天年年天天的我
深深看你的臉
生氣的溫柔
埋怨的溫柔的臉
不懂愛恨情愁煎熬的我們
都以為相愛就像風雲的善變
相信愛一天抵過永遠
在這一剎那凍結了時間
不懂怎麼表現溫柔的我們
還以為殉情只是古老的傳言
離愁能有多痛痛有多濃
當夢被埋在江南煙雨中
心碎了才懂。」磁性的聲音，婉轉動聽，唱完後轉過身來，戴上眼鏡，台下掌聲一片，還有些大膽的男生起著哄。
於瀟瀟笑著，她想，現在的小孩兒都這麼厲害嗎？除了成績顏值，還有才華。「接下來，還有誰要和楚澤同學競爭文娛委員嗎？」看著台下的學生一致性搖頭，黑板上寫下了楚澤的名字。
「大家好，我是游絮，中考全市第十名，想當學習委員。」女生扎著高馬尾，神情有些傲。
「你們好，我是曲幽幽，想當語文課代表。」
……
看著黑板上的職位差不多滿了，卻還有兩個職位沒動靜，「沒人想當班長和英語課代表嗎？」
台下啞然一片。於瀟瀟也不強求，「喻枝，你當班長行不行？」
喻枝有些局促，許慕川看見了便拍拍她的肩膀，「沒事，和以前都一樣的。」
見小姑娘點了點頭，於瀟瀟也算放心，真是討人喜歡的小姑娘。不過這英語課代表嘛……「許慕川？委屈委屈你這個市狀元來給我當英語課代表唄？」
市狀元？雖然說在他們班不稀奇，可是市狀元一點也不像書獃子，長這麼好看，真是委屈了，不過那個全市第十名的女孩子臉色可不好看吶。
許慕川抿嘴笑笑，「多謝於老師垂青。」
說到做到，「好啦，放學吧，路上注意安全哦。」
……
「十三，我想喝牛奶。」喻枝癟癟嘴，在教室大家都不喝水的，她也不好意思喝。拿著十三給的牛奶瓶就是一頓灌。
九月已是初秋，這會兒秋雨倒是大駕光臨了。
「十三，你在這裡等等我，我去找表哥拿傘，別走哦。」喻枝轉身就要往樓上跑，卻被許慕川一把拉住。
「我去吧，我跑的比你快，你在這兒乖乖不要動。」說完就跑了。
一口氣就跑到了五樓，也不見得氣喘。正值下課，走廊人有些多，看見她時，許慕川有些遲疑，「學姐，你好，請問一下張煦年在哪個教室？」
正是中午食堂遇見的那個學姐。她看了許慕川一眼，「最裡面哪個教室，靠窗坐的那一條。」
「謝謝。」
張煦年聽著有人找自己，還以為是誰呢，「你怎麼來了？拿傘嗎？」
「嗯，小枝說你會帶傘。」
聽著這話，張煦年進了教室，再出來時，就拿了把傘。「吶，回去路上小心點兒。」
許慕川點點頭，說了聲謝謝，就往樓下走去。
卻在二樓被攔住了去路，「十三？你是叫十三嗎？這是你的小名還是？」
許慕川一點也不想聽廢話，「我叫許慕川，不是十三，實在不行，叫同學也行。」
游絮看著他手裡的傘，「許慕川，我沒傘，你能送我回家嗎？」
「不能。」說完就走了。
許慕川是十三，只是喻枝的十三。
游絮在樓上欄杆處看著，許慕川打著那把大傘，護住兩個人綽綽有餘，可她看清楚了，傘是往喻枝那邊偏的。
「十三，我總覺得那個學姐，真的很好看，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喻枝在傘底下仰著頭，看著十三。
「嗯，小枝說得對，現在說不出來的感覺，以後就知道了吧。」許慕川左手撐傘，右手攬住喻枝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