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暗色的漩渦（一十二）
三人合抱還勉強的樹榦上足以遮天蔽日的枝葉，上那如流水般四處漫延的暗金色條紋，無一不在彰顯著這裡的不同。
那暗金色條紋莫非是陣法符文。邱承玉暗想。如果真的是，那布陣之人的實力可深不可測。
邱承玉懷揣著滿心敬畏與警惕，一步步，十分小心地深入聖禁地。
枯葉落地的沙沙聲，樹枝折斷的咔嚓聲，蟲鳥的鳴叫聲，都驚動少年緊緊繃著的神經。
如此精神高度集中地前行了一刻鐘，少年停下，目光匯聚成一道灼人的光線，看向不遠處一個逆光而站的男人。
長勢頗有些「不分彼此」的枝幹缺了一小塊，不知道是它原本就長這個樣子，還是被後來人為削掉的。此時原本被阻擋在樹林外的陽光從那空隙里斜斜透進林子里來，不偏不倚照在男人身上。
郭蒿的眸光是陰鷙的。
冰冷的落在邱承玉身上。邱承玉與他的視線相錯開。
那男人的眼睛實在太黑暗了。
邱承玉開口：「郭蒿？」
郭蒿嗯了一聲，轉了轉眼珠，沒怎麼動，說：「我等了好久，終於等來了活人。」
邱承玉蹙眉：「什麼意思？難道你還可能等來死人？」
郭蒿聞言搖頭，不願多說。
至此，邱承玉沒了耐性，打算直接動手。
堂堂「明日」首領親自攔他的路，沒有目的才是活見鬼好吧。
天氣驟然冷了臉，細碎的冰渣爬滿草地，所過之處寒意肆虐。
「祁寒！」
郭蒿神色意味不明，下一刻，他開始膨脹，在幾個呼吸間便達到了驚人的兩米四。原本狗尾巴似的身軀瞬間肌肉虯結，舉手投足之間竟然充滿了野性的力量。
他俯視邱承玉，一拳帶起陣陣破風之聲，勢不可擋地攻向邱承玉的面門。
邱承玉矮身躲過郭蒿的拳頭，面色冷冽，右腿向前一探，掃向郭蒿下盤。
然而變成了巨人般的郭蒿身體堅硬如同岩石，邱承玉沒能使其移動分毫，自己的小腿反而被震得麻木一片。
來不及躲了！
郭蒿的腳踢向邱承玉的胸口，勢大力沉。
邱承玉當空噴出一口鮮血，破麻袋般向後飛去，在地上連續滾了數十圈。
邱承玉掙扎著站起身，用手背輕輕抹掉了嘴角的血跡。
根據郭蒿這一拳的力道，邱承玉理智而又冷靜的做出判斷，他不是郭蒿的對手。
不愧為「明日」首領。
邱承玉不打算再打下去了，因為再挨上幾拳他真的會死掉。
「我承認你很厲害，單論打鬥我不是你的對手。」他緩緩說。
郭蒿眼睛微眯，語氣嘲諷：「才過了一招，你就不行了？」
「嗯，不行了。不過我的目的只是要去聖禁地的核心地帶，繞過你，不也一樣能去？」
郭蒿的瞳孔無意識地一縮。
「嗯？！」
邱承玉不答，閉上雙眼，下一刻，他憑空蒸發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郭蒿猛地上前，伸手去抓，霧氣登時變得更散了。
他瘋狂地喊了一聲。
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扯起了一抹弧度，似乎是一個隱藏的極深的笑容。
……
聖禁地的中心地帶一片繁忙。
年輕人身強體壯，呼喝聲中氣十足，隔著老遠都能清晰聽見：「快，哪位仁兄搭把手，祭台這邊人手不夠了！」
「天哪，
你們誰看見木頭了，削好的木頭怎麼全沒了？」
「木頭在祭台那邊呢，祭台用木量大，魏老大幹脆讓人把木頭全般過去了！」
「哦、哦！」
陣陣叫喊聲傳入邱承玉的耳朵，他抬頭向外看了一眼，就又縮了回去。
再等等吧。
他藏身的大樹生的寬大，以至於不遠處的百十來號人竟沒有一個人覺察。
兩個小時在不知不覺中一點點溜走。
「終於快完工了……兄弟們再堅持一下，加把勁，等這一票幹完了我請大家吃一頓好的！」一個壯碩大漢吃力地與同伴拖著一條奇重無比的鎖鏈，一邊擦汗一邊笑著對其他人說。
「哇，謝謝魏老大，魏老大大氣啊！」
幹了幾天的體力活，哪怕是超凡者也有些吃不消，然而魏老大的一句話卻讓這群人的眸子重新煥發光彩。
「不過，我們不是土匪啊，魏老大，『這一票』是從哪裡來的？」
「哈哈！」
這是「黑夜」？
在邱承玉的記憶里，「黑夜」從來都是兇狠、殘暴的代名詞，弟子門外殺人放火，門內手足相殘，上至掌門下至打雜的僕役無一不是無惡不作之人，整個門派就是一片烏煙瘴氣。
然而這個印象突然走到了另一個極端。
他面前這個「黑夜」質樸的一塌糊塗，以至於生出些純潔。
邱承玉忍不住直起身，想要上前問個究竟，這時，一雙手卻突然覆上他的肩膀！
邱承玉回頭，與身後的方入晗四目相對。方入晗也神色複雜地看著他，看著自己昔日的好友。
他的白衣上有斑斑血跡，他隨手把昏死過去的郭蒿扔在一旁。
.
邱承玉和方入晗與聖禁地再相見。
當時的場面很平靜，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魏老大等人乍見「不食人間煙火」的首領帶了一個陌生人回來，皆是目瞪口呆，直到得知那人名叫邱承玉后才恍然。
原來那個體態欣長，面若白玉的傢伙就是首領經常提起的邱承玉啊！
方入晗猜不出也不知道自己的屬下的內心是如何「洶湧澎湃」，他拉著邱承玉的手尋了一處乾淨的地方坐下，認真看著邱承玉，視線片刻也不願轉移，像是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不見了。
在心中認真的整理了一下措辭，結果發現平日里慣用的華麗詞藻在這種時候一點忙也幫不了他。因為當這些東西與久別重逢連在一起時，顯得多麼的單薄無力。
方入晗把這些沒用的東西係數甩開，認真的問邱承玉：「我很想知道，這些年……你都是怎樣過的？」
邱承玉看了方入晗一眼。
他把他們分開后發生的事一件一件講了。
自己是怎樣隨父母去的外城，又是怎樣生活，以及自己怎樣在機緣巧合下來到雲渦見到了周天澤他們。
直至現在可以坐在他的面前，娓娓道來自己從前的經歷。
邱承玉的語調是不疾不徐的，方入晗聽的認真，時間也在飛逝。
轉眼間太陽便把自己的光芒藏在了地平線下，月亮高高升起。
末了，邱承玉一口氣喝了一整瓶水，徘徊在喉底的乾澀感才不甘心的褪退去。
假如，他喝多了水想要找地方如廁，結果一個歹人突然竄出來要和他決鬥。
呃？
不，我都在想一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邱承玉臉色有點黑，特別是見到一旁的方入晗用意猶未盡的神色一直盯著自己時，他的尷尬之心登時膨脹到了極點。
邱承玉眼神慌不擇路的四下亂飄，找補似的說：「咳，呃……你是怎麼加入黑夜的？我記得他們對弟子的身份來歷審查的特別嚴格。」
方入晗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苦笑：「說來話長，其實黑夜原班人馬早就死光了，現在這個是我後來建的。」
邱承玉有些震驚：「這個是山寨貨？」
「山寨貨」像一把刀戳進了方入晗的心裡：「……」
意識到自己失言的邱承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站起來輕輕踢了方入晗一腳，算是叫他，說：「唉，先起來忙正事兒。」
方入晗有點懵：「還有什麼正事？」
邱承玉：「郭蒿。你打算怎麼處理？」
「哦哦，」方入晗恍然，「郭蒿啊，你在一旁看好了，他有大用。」
「看起來不像有大用的樣子。」
方入晗起身把被遺棄在一邊的郭蒿拖上祭台，隨手扯過鎖鏈在其身上纏了數十圈。按照順時針方向依次點亮祭台邊角的魂燈，火苗竄起。
然後方入晗跳下祭台。
默等在一旁的魏老大趕忙遞上手中的香。
方入晗雙手接過，回頭沖邱承玉眨了眨眼睛，說：「看好了。」
說著，他把手中的香插進面前的香爐里，躬身拜了三下。
拜郭蒿？
邱承玉眉毛驚奇地挑起。
拜完，祭台上有符文突兀地亮起，呈現出暗紅色，自郭蒿腳下向四面八方蔓延，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時便爬滿了整個祭台。
暗紅色緊接著，跳出祭台，迅速感染了整個聖禁地。
目光所及之處很快爬滿了不停蠕動著的暗紅。
大約過了一刻鐘，符文開始劇烈顫動，一陣裂帛之聲想過，祭台所在的半空之中突然裂開一道縫隙，縫隙遇風而長，不斷擴大，眨眼便有了一人高，把郭蒿囫圇著吞了下去。
一片刺目的白光襲來，蓋過了所有人。
「？？」邱承玉頂著一腦袋問號消失在原地。
·
聖禁地里還有兩伙人在狂奔，一夥是周天澤，另一夥是連軫與湘瓊。朱澤等人沒有出現，估計是被困在了森林裡的某一處。
三人相遇，兩伙變成了一夥。
然而這一伙人僅僅只有從瞳孔中看到對方的短暫時間，白光閃過，一切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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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
關於三大組織以及無數小勢力進入江城的消息以不正常的速度被飛速傳播，短短一個時辰便人盡皆知，著實掀起無數風聲鶴唳。
這還不算完。
一天後，一條秘聞再次傳入千家萬戶。
秘聞上說，在江城的森林裡存有著靈氣復甦的秘密，只有這個秘密可以解決現今靈氣枯竭的危局……
普通人認為這純粹是瞎扯淡，靈氣復甦至今不過才一百一十七年，正直超凡者之初，一切都才剛剛步入正軌，怎麼可能會出現靈氣枯竭這樣的事情？
然而那些已經站在這個世界頂端的大人物們就沒有這麼樂觀了。
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他們便打點好了一切，踏上了前往江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