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暗色的漩渦（七）

江城森林裡，中心區域。

「郭蒿，我說過他會來。」

「可最好像你說的一樣，方入晗，事情的結果是用嘴吹不來的，他如果不來，你的小命就歸我了。」

郭蒿枯草一樣單薄的身軀隨著情緒起伏而輕輕晃動，整個身體彷彿嵌進了陰影里，只有半截尖如圓錐的下巴暴露在被枝杈切割的星星點點的陽光下。

乍一看，彷彿切開了暗與光的界限。

自傲，陰冷，多疑，猜忌……

諸如此類的負面情感細緻地描摹出了世人心中關於『明日』首領應該具有的形象。

「你最好記得，為了計劃而賭上全部的可不只是你一人。郭蒿，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可不能互相爭鬥，小心有一天……繩子『啪』一下，會斷掉。」

方入晗聲音和緩，眉毛輕挑，下一刻卻又彎了下去和唇共同勾勒出一抹動人心魄的笑意，笑容暖如天邊初生的旭日。但他的眼睛卻被灰色的冷漠填的滿滿的，像一池結了冰的潭，拒萬物於千里之外。

「他如果不來，我要你命。」

郭蒿重複了一遍。

「他會來的，閉嘴行嗎。」

他不再理會郭蒿，轉身離去，背影隱沒在森林深處。

停留在原處的郭蒿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像是沒有聽到方入晗的話：「他如果不來，我要你的命。」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打的什麼鬼算盤嗎？

唉，看來亡者國度需要一個新的城主了。

那個人不是計劃周全詳細的你，而會是……我這個你當做棋子利用的……呵，瘋子。

他腦子裡形成了一個極為瘋狂的想法，

為了這個念頭，就算搭上整個組織也在所不惜。

……

方入晗等了這一刻很久。

淡紅色的紋路自他腳下開始向周圍蔓延，散發著微微的亮，須臾間邊覆蓋了整片森林。

方入晗唇角勾起，眼角帶著情不自禁的笑意，而那如同冰封般的冷漠就這樣被他的笑意中和掉了。

他笑森林裡的一切都再逃不過他的雙眼，他笑他彷彿再一次感受到了他的溫度。

……

「各位遺書是不是都備好了？」

朱澤無奈的說：「沒準備好態度就認真點，我知道大家心裡有點煩躁，無非就是沒睡好，被繁瑣的任務支的連軸轉，以及暫時無法適應新的環境。

但這又怎樣？我們必須在未來慢慢調整自己的心態，讓這些事變得像吃飯睡覺一樣再普通不過……不能抱怨不要懈怠懶惰，因為這是是必須的，無法逃脫的……」

抱怨和懈怠就像丟棄的廢品，在關鍵時刻沒有絲毫作用。

空氣中只有朱澤的嘮叨在輕輕飄蕩。

朱澤又交代完迂迴曲折的安全事項，便有條不紊地將隊伍分成兩隊——兩隊效率更高嘛。

周天澤與邱承玉、連軫、湘瓊一隊，朱澤帶領剩下的人為一隊。

眾人按照朱澤的指令，一隊向北一隊向南，悄然行進，尋找那些不該出現的蹤跡。

……

邱承玉默默跟在周天澤身側。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喜，又像是怒、悲，亦或是三者的結合。

某個東西像是一味引子，悄然打開了被外力封印在邱承玉腦海深處的記憶，以及四個對於他來說……非常重要的人。

邱承玉目光複雜，回頭看了連軫和湘瓊一眼，又回過頭，發現周天澤放慢腳步與他保持平行。

周天澤像是不經意般說：「邱承玉，自你加入調和局的那一刻起，大家便是最好的兄弟和戰友了，我比你要大一歲，你可以叫我周哥。雲渦的大小雜事都歸我管，有需要盡可來找我。」

邱承玉輕輕「嗯」了一聲。

周天澤笑了笑。

沉默了一路的連軫突然問邱承玉：「承玉兄弟，你是江城人嗎？」

邱承玉平靜的說：「我是，只不過在我小時候搬家到了杜城，一直到近期才回到江城，所以對很多東西都不太熟悉。」

連軫：「你還記得為什麼要搬家嗎？」

邱承玉張了張嘴，沒有出聲回答。

連軫的心糾了起來。

他為什麼不認周天澤，我和湘瓊？

難道他也和周天澤一樣，腦部受到不可逆轉的損傷，失去部分記憶了嗎？

小時候的故事，邱承玉全都忘記了？

連軫有很多話想要對邱承玉說，但又害怕聽到——嗯，沒別的原因，小時候的事情我也不記得了。我不記得認識過你們，不記得你們曾對我的好，不記得我們曾是彼此最好的夥伴。

連軫如古井般深不見底的眼睛盪起了漣漪。

邱承玉和周天澤的心臟被明涵角剖出來之後，是方入晗一路直行，帶著大家找到他們。當時同行的還有一個姐姐，是那個姐姐給邱承玉和周天澤重新虛構了一個心臟，他們兩人才活下來。

這件恐怖的事情給五個人中的每個都帶來了不可逆的傷害，於是事情過後沒兩個月，連軫便帶著湘瓊離開了，方入晗無法接受現實轉身加入了『黑夜』;周天澤和邱承玉是那件意外最大的受害者，一個加入調和局一個則隨父母離開了江城。

再次相見，現在看來已經有些陌生了。

連軫有些後悔了，命運從未對他施捨過微末的垂憐，等待他的也只是被揭開的、鮮血淋漓的傷口而已。

只是一瞬間，

邱承玉的眼眶泛了紅，

他輕聲說：「別擔心啊小連連。」

連軫脊柱猛地僵住了。

下一刻他眼底綻放出了奪目光彩。

「湘瓊很想你……我也是。」

他聽見自己難得沒有在意「小連連」的稱呼，而是輕聲說。邱承玉摸了摸湘瓊的小腦袋。

周天澤詫異地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